《相亲对象是植物人》白又白

51、解脱

　　“等等！”

　　话说得太急，时鹤鸣呛得猛咳嗽，一低头，喉咙的粘稠液体顺势渗了出来，嘴巴满是血，时鹤鸣见台上垫子也沾上血珠，赶紧往前一趴遮盖住，又庆幸自己化身的是黑猫，血的颜色才不被明显看出来。

　　明知道任悠扬回头看他的几率很小，但他还是想保持最后的体面。

　　“年前那场车祸……我应该没命的，灵魂能残留……这么久，是上天给我机会让我跟你道歉，我承认……五年前刻意瞒着你，是害怕……你知道后不理我，我内疚自责过，也……尝试过做弥补，虽然最后没什么用……”

　　悠扬妈妈没有接受移.植，怕是那年小姨做了手脚，瞒骗了他，他以为他补救了，可结局告诉他，他并没有换肾给悠扬妈妈，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这样的结果，无疑是给任悠扬二次伤害。

　　时鹤鸣顿了顿，这番话说得断断续续，他累得冷汗涔涔，像是预感到什么，他抓紧时间说出肺腑之言：“重逢后，这副身躯……没办法承载太多记忆，一开始我记忆有欠缺，否则……我是没有脸面来找你的……”

　　他想把事情从头到尾说清楚，但这一刻，又突然觉得没必要，他的生命即将进入倒计时，与其让任悠扬再重新复刻一遍痛苦，倒不如一切就此画下句号。

　　想到这，被打乱的思绪让他语塞，沉默再次将两人划分出界限。

　　任悠扬的背影伤感且遥远，像抓不住的光，不会再停留。

　　时鹤鸣看得目不转睛，最终嗓音沙哑，不舍地说：“从今以后，你好好生活。”

　　任悠扬静静听完，什么也没说，头也不回的走了。

　　……

　　坐到了一楼大厅的休息椅上，任悠扬平复着的心情，企图让大脑放空，丢掉那令他头昏脑涨的想法，可偏偏脑海中的小人不放过他，叫嚣着让他做出抉择。

　　你忘了妈妈在电话里头那痛苦的歇斯底里吗？

　　你忘了她倒在血泊中那闭不上的双眼吗？

　　你忘了她灵堂上那寥寥无几的祭拜吗？

　　任悠扬呼吸又是一阵错乱，他做出之前习惯性掏兜的动作，想找到药服下，摸了几回后，口袋空空，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没事的，没事的。

　　一切都过去了。

　　他不经意抬手，瞧见了戴在手腕上的手表，屏幕上的指示灯光飞快闪烁着，紧接着，手表上代表时鹤鸣心率的那一条小红线，慢慢变直，数值转变为0。

　　他的心像是巨石投入深潭般，猛地一沉，眼皮没来由跳了跳，与此同时，手机响了起来，是刑磊打过来的，一接通便听见他的声音带着迫不及待：“鸣哥突发高烧，情况很不对，现在在抢救！”

　　任悠扬太阳穴突突的跳着，盯着手表上那冰冷的数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做着安慰自己的心理活动。

　　是不是时鹤鸣进手术室抢救，手表被医护人员摘除了？手术过程中不能佩戴饰品的，防止感染，对，一定是这样的。

　　不对，时爷爷说这表做了改动，能连上心电监护仪的数据的。

　　任悠扬一秒也不敢再耽搁，起身要跑出宠物医院，这时，二楼扶梯上传来了年轻护士的呼喊：“任先生，你的猫快不行了！”

　　任悠扬一怔，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

　　方脸医生检查完毕，脱掉手套，走到洗手池洗手，看向玻璃窗口外焦灼等待的任悠扬，神色慎重。

　　“突发急性肾衰竭，没有生命体征了。”方脸医生拍了拍任悠扬的肩膀，让他坚强面对。

　　任悠扬接受不过来，脸上写满不相信，勉强扯了个笑容：“刚才和我说话还好好的。”

　　“这个结果对猫咪来说，是解脱。”

　　医生也有些感慨，他用餐时还和同事讨论黑猫的治疗方案，没想到一顿饭功夫就……，还真是世事无常。

　　“他解脱了，那我怎么办？”

　　任悠扬喃喃自语，仿佛有尖锐物划过耳际，刺激着他的耳膜，眼前一黑，任悠扬踉跄了几步，像被抽光了全身力气，他扶着墙站定，气喘吁吁。

　　“……”

　　意识到任悠扬心理状态不是很好，方脸医生无言，他不是没见过宠物主人爆发情绪，但像任悠扬这样的，他隐隐察觉不妥。

　　“医生，我不是质疑你的医术，我就是……就是想让你再检查一次，可能误诊了呢？你看他，他会不会是在睡觉？”

　　面对任悠扬询问的眼神，方脸医生招架不住，心里冒出把邢磊找来的想法，任悠扬这个状况，一个人消化情绪可不行。

　　“你要释怀。”

　　医生话刚说完，手臂被任悠扬猛力抓住，疼得他嘴角抽了一下，任悠扬没有顾上这个，他急需倾诉。

　　“太突然了，我还有话要对他说呢，我刚才就不应该对他说那么重的话，其实我……我也就生气一下，我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总得给我一点时间对吧，医生你说呢？”

　　方脸医生瞥了旁边的助手一眼，示意他拉开任悠扬，任悠扬被助手搀扶过去，内心一下子警觉起来，顿感抱歉，立马放开了医生的手。

　　“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替你介绍心理医生。”

　　方脸医生揉揉被抓痛的手臂，话一出口就后悔，任悠扬此时处于高度敏感状态，千万别误解他的意思，以为是在嫌弃他。

　　“我是说……”方脸医生词穷，窘迫得脸都红起来。

　　“我没事，谢谢你，医生。”

　　任悠扬努力控制面部表情，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他跟医生助手要了个纸箱，把毯子铺好，小心翼翼地把已经没有体温的黑猫放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弯腰跟在场的几个医护人员鞠躬，感谢他们这阵子的照顾，便抱着纸箱走了。

　　路上，邢磊又打来电话，任悠扬按了接听。

　　“你还不过来医院看下吗？”

　　任悠扬木着的脸总算有了微妙的表情，他低头看了纸箱一眼，黑猫再也不会蜷缩成一团，它安静的躺着，仿佛一切都与它无关了。

　　XX医院

　　任悠扬见一楼会客区那边仍坐着一个高傲姿态的女人，他转过头假装看不见，人高马大的安管员打量着他手中的纸箱，显然不打算让他把纸箱带入病房。

　　任悠扬配合，他不让安管员接触他的纸箱，只是把纸箱放在前台边，吩咐安管员替他看守，别让人触碰。

　　动静引起了林茜的主意，她认出了任悠扬，见任悠扬出入病房自由，而她做为时鹤鸣的小姨，居然被拦在外面，整整一个礼拜，不管她是声泪俱下的讲道理，还是恐吓加撒泼打滚，安管员都不为所动，愣是让她无机可乘。

　　林茜拧眉竖眼，受情绪挑拨，踩着细高跟啪嗒地走过来，拦在了任悠扬面前。

　　“我跟你一起进去。”

　　这句话不是请求也不是询问，而是用命令的语气，任悠扬没有和她废话，连眼神也懒得回应她。

　　“我不认识她。”

　　和安管员说完，任悠扬侧身走进电梯间，安管员并肩站着，像两尊门神一样挡在林茜面前，客气又冰冷的回拒着林茜。

　　“林小姐，请回吧！”

　　林茜盯着电梯门合上，至始至终，任悠扬都面无表情，完全把她当成透明人，她深呼吸一口，气得咬牙切齿。

　　病房内

　　任悠扬打量着床头的医疗仪器，见昏睡状态的时鹤鸣比上次见到时更憔悴，病服穿着像大了一号，明显消瘦了很多，看不出一丁点活力。

　　时爷爷和刑磊不在，剩下两个医护人员在旁候着。

　　任悠扬：“你们能不能出去一下，我想和病人说会话。”

　　医护人员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任悠扬又补充道：“有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喊你们。”

　　“好吧，我们就在外面。”

　　房门关上后，任悠扬坐到了病床前的椅子，抬手看了下手表，两条心率线一上一下的起伏着，底下那一条数值并不理想，心率很慢，像是在努力追赶另外一条的步伐，既渺小又脆弱。

　　任悠扬拉着时鹤鸣的手，传达自己手心的温度，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可完全没有得到回应。

　　他久违的意识到离别的到来，他没办法再和时鹤鸣交流，黑猫躯壳下的灵魂，彻彻底底不存在了。

　　一切就像一场梦，梦醒了，什么也不复存在。

　　“你醒醒好不好？”

　　“你快醒过来跟我道歉，别再逃避了，你还没有得到我的原谅呢，你想赎罪，我给你一个机会。”

　　任悠扬声音带着哭腔，怕被人听见又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无助得要命，他的情绪十分复杂，抛掉那些窒息的真相，他现在唯一期盼的，就是希望时鹤鸣能醒过来。

　　“你醒来和我说话，我很难受……”

　　话音刚落下，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为首的是安管员，后面跟上来的林茜喘着气，指着任悠扬，上气不接下气：“快把他带走！”

　　任悠扬顾不上擦掉眼角的眼泪，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没把时鹤鸣的手放开。

　　“干什么？”

　　“请你配合离开。”

　　安管员一前一后过来，架住了他的胳膊，怕误伤到时鹤鸣，任悠扬只得松开手。

　　“快点快点，他是个危险人物！”

　　林茜添油加醋的话惹毛任悠扬，他不再服从，挣扎着摆脱安管员，推搡之际，随着任悠扬跌倒，病床边的仪器也被推到，一下子，被牵扯到的时鹤鸣闷哼一声，监护仪上的数值也不稳定起来。

　　医护人员匆匆赶来，快速处理这突发事故，其中一位医生对着病房内众人喝斥：“病房不允许吵杂，请你们都回去。”

　　没等大伙退出病房，又传来了医生的声音：“病人心跳骤停，快做心肺复苏，准备除颤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