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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夜深恳谈 换回女装 ...

  •   冷月清辉,夜有点凉。

      屋里笼着炭火,不似外面那么寒,一个挺拔的身影负手立在厅堂中央,仰头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画中之人温婉娴静,隔着生死与他含情脉脉地对望,一如那些最美好的时光。

      那张被时间祝福过的脸完全没有留下过多的岁月痕迹,反倒因为经历的增加而更添魅力,斑白的鬓角还是叫人油然生出一些沧桑与无力。

      桌上的烛火摹地一抖,门被推开又阖上了。

      “父亲大人。”没有温度的恭敬,仅此而已。

      “儒羽,你来了?”

      转过身来,望向面前最爱的儿子,他的眼睛是如此地像他的母亲,温柔得如初冬第一片雪花,叫人一眼便会自动沉迷。

      回忆是个暗流汹涌的漩涡,总是隐藏在心中某个未知的角落,一经触动便令人深陷其中。

      犹记得,生儒羽的时候,道清阵痛了一天一夜,吓得他在产房外六神无主,一味着急。产婆几次出来问,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还未及他开口,房中呻吟的道清便扯着嗓子喊:保孩子!我要保孩子!

      白家一脉单传,历经了几代皆是如此,无论娶多少女子最终都只会有一个孩子,他明白道清的意思,她是想替他生下唯一的孩子,但是,她可曾想过,孩子没了他们可以再生,若她没了,叫他去哪里找?

      天可怜见,最终还了他一个圆满。

      听着孩子嘹亮的哭声时,他泪如雨下,心中仿佛卸下了千斤的担子,可当产婆欢欢喜喜地将孩子放在他怀里,他又觉得承载了世间最重的东西。

      他激动地牵着道清的手,泣不成声,语不成句。

      道清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额间还有未拭尽的汗珠,她虚弱地笑了,说:现在就是死了我也放心了,从今往后不必再担心你会寂寞了。

      道清,道清,你怎么能讲这种话呢?如果说孩子是我的身体,可你却是我的心啊!没有了你,我便是这世间的一具行尸走肉的躯壳,活着不过是为了活着,已然没有任何意义。

      我认识你时,你尚不会说话,稀疏的头发像小草一样贴在头上,哪里看得出后来的万丈青丝?一张牙都没长全的小黄口开心地张着,咿咿呀呀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们定亲时,你才七岁,你拉着我的手,问我什么是定亲?我告诉你就是以后照顾你生活一辈子。你听后大哭,说如果我照顾了你一辈子,那谁来照顾我一辈子呢?

      大婚之夜,你刚及笄,光阴将你出落得分外美丽,大红色的喜袍衬得你妖娆如玉,我满心欢喜地将你揽进怀里,你羞涩得连头都不敢抬起。

      我时常心怀戚戚,不知前世修了何等功德方换来今生与你相识相知,你是那么聪明,有时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心事都能叫你辨清,你体贴我,关怀我,给了我一个女人的全部,而我也是那么想给你一个男人一生一次一次一生的感情。

      只是,为何你要离我而去,丢我一个人在这孤独的人世间,看年年岁岁花相似,而岁岁年年人却不同呢?

      道清啊,你真的好狠啊!

      白儒羽瞥了一眼墙上的画像,再看着眼前感慨万千的父亲,眼中闪过鄙夷。

      “父亲大人找孩儿来有事吗?”

      淡漠的语气充斥着疏离,也将在往事中神伤的白谦拉回了现实。

      他伸出手想要替白儒羽整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却被白儒羽不着边际地躲了过去,白谦看着自己突兀在空气中的手尴尬地笑了笑,那个笑容让他在瞬间老态毕现。

      在别人面前永远威严、谦和、博学、仁爱的曲觞城主此刻不过是个慎言慎行、卑微无措的父亲。

      “你最近好吗?”

      虽然同住在一座城里,但十年前,白儒羽便搬出了白府,独自住在海棠居,平时若无事,几乎与他爹老死不相往来。

      “孩儿很好,谢父亲大人关心!”

      白谦还想说什么,嘴唇张了张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听说你与贺少卿十分亲近......”

      “父亲大人找孩儿来是要说教的么?”白儒羽不耐烦地打断了白谦的话。

      “为父不是那个意思,为父只是觉得......”

      白谦急忙解释,可还未等他说完,白儒羽便又打断了他,“孩儿若是告诉父亲大人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孩儿真的喜欢他呢?”

      白谦愣愣地盯着眼前跟他一般高大的儿子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儒羽,你若是为了折墨的事记恨为父,为父无话可说,但是......”

      “父亲大人误会了!孩儿并未为任何人记恨父亲大人,时候不早了,孩儿不耽误父亲大人休息了。”

      说罢,不等白谦开口便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去。

      紫檀雕花木桌上的烛火又猛烈地摇晃了一下,然后,慢慢归于平寂。

      风,有点甜,有点咸,和着谁的回忆一起流泪?

      月,有点阴,有点缺,晕黄了满地的相思,勾勒了满心的眷恋。

      是谁沉醉在回忆里不肯醒来?又是谁将情爱牵扯,蜿蜒成绵绵的草原?

      料峭的春寒中,新发的枝叶迎着凉风熠熠生辉,有一双明眸隐在树下,濯濯宛若月下柳,不染喧嚣的明艳,年少疏狂,秀逸生姿,奈何早历炎凉。

      喟叹,喟叹,用尽一生来喟叹。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麻烦,麻烦,真是麻烦!

      为了避免误会深化下去,也为了保住白儒羽与自己的名节,贺涟不得不决定放弃男儿身份的掩饰,换回女装明示众人——其实,她根本就是个女的!

      回想早晨问侍女要女装时,她们蔑视的眼神,到后来看见她换装后的惊讶,真真是一部跌宕起伏的悬疑片。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前往白儒羽在撷芳堂居室的路上,本来她想在海棠居告诉他的,但是他昨天彻夜未归,据说是被白老爷子叫回白府去了,害得她只好穿着这身女装直接杀来了撷芳堂。

      一路上,有人惊艳,有人讶异,流言蜚语,指指点点,那就一个如芒在背,尴尬不已啊!

      低调,低调,她做人的原则是低调,可现在全毁了!为了谁?为了谁?

      含恨朝天翻了个白眼,突然听见有人结结巴巴地说话,依稀是在唤她。

      “贺......卿?”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白儒羽的小跟屁虫,此刻正端着一盆□□焦了一般望着她。露出八颗牙的完美微笑,她轻声细语地唤了声:“小先生。”

      “哐当!”小童子手中的脸盆应声掉地,水撒了他一身也没反应,只木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她看,半晌才缓过神来,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妈呀!贺卿着了魔了!”

      留下贺涟呆呆地站在原地,差点没晕过去。

      未几,曲径幽深的小道上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个慵懒而不悦的声音。

      “涟儿在哪里?怎么还没到?”

      听到这个声音,贺涟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躲起来!可又觉得不对,她来找白儒羽就是要向他表明自己的身份的呀,现在真的到了谜底揭晓的时刻她还躲什么呢?

      那厢,白儒羽确然没有睡醒,昨晚从白府出来,他没回海棠居直接在撷芳堂住下了,辗转反侧了大半夜终究无法成眠,直至天空未濛,曙光初现的时候才将将有了睡意,可还未待他睡个半饱便又被恼人的童子给叫起了,怎能不烦?若不是小童子说贺涟着了魔道,穿着女装来了,他才不起来呢!

      “先生。”

      有人轻轻盈盈地唤他,黛眉淡扫成一抹淡淡的拢烟色,宛若含愁的远山,将一双清澈的眼眸描绘得如此美好。只一身粗布陋裙,穿在她身上却是婉婉约约,娉娉婷婷,乌沉沉的头发在脑后随意一束,几丝飘摇,几丝眷恋。她美,却不出众,更非绝色,可是当她袅袅娜娜地站在那里,就连空气,也酝酿着一种恬淡的花香。

      “先生。”

      低头别扭地扯扯身上的衣裙,又无辜地望向眼前沉默的一大一小。难道她穿女装的样子真的那么奇怪吗?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眼睛发直眼神痴呆?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我等可被涟儿骗惨矣!”

      笑时,眼若琼花,逶迤成一地菁华,春风拂过他的面颊,也流连于柔顺的青丝,久久不肯离去。

      她羞怯地垂下头,红着一张俏脸,小声地解释:“贺涟也是为了免去麻烦。”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凉风不胜的娇羞,一瓣随风起舞的桃花妩媚地飘落在她翕动的睫毛上,桃花美人,且妖且闲。

      被忽略了的小童子这边望来那边望去,疑惑地问:“贺卿不是着了魔还穿女装的么?”

      “笨蛋!”白儒羽长手一扣,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了下,“你从哪里看出涟儿着了魔了?”

      小童子摸了摸被敲疼的脑袋,嘟哝着:“好好的换什么女装?不是着魔是干嘛?”

      可是,没人再理会他。

      “涟儿,怎地想换回女装呢?”

      他那厢笑得风生水起。

      “外面的风评总归对先生不好,贺涟不想累先生名节。”

      她这厢答得云淡风轻。

      “人太过无聊了难免要说一些闲话的。”

      “别人说不说闲话贺涟管不了,贺涟只不想先生因为贺涟的关系被人说闲话。”

      “那我可以理解为涟儿是为我着想么?”

      “呃......”

      “看来涟儿对我还真是一腔情意啊!”

      “......”

      风过,有花香盈袖。

      树动,有花瓣飘摇。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笑意深深地站在桃花树下,满树的落花都掩盖不了他绝代的芳华。

      他捻一瓣桃花含在嘴里,淡粉的花瓣黏连着殷殷的红唇,山一程,水一程,山水兼程遥遥赶来,只为与她相会。

      他笔直地朝她伸出手去,问:“涟儿要不要与我同归,宜室宜家?”

      她轻轻地将手放在他手里,答:“好。”

      ——老实说你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
      ——算了,你还是不要告诉我答案。
      ——......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骗你的?
      ——......
      ——其实,是你从一开始就在骗着我吧?
      ——......
      ——骗就骗吧,有什么大不了的呢?谁让我这一世先爱上你?
      ——......
      ——那以后就麻烦你了,请你继续骗我一辈子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夜深恳谈 换回女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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