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十年生死两茫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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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十分钟，离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
彩蝶焦急地朝路口处张望，却看不到有人来的迹象。她哼了一声，稚气的脸庞上是掩盖不住的失望。
她是来见网友的。这三个月来，他们聊得那么合拍，她甚至都觉得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灵魂伴侣，这才不顾室友的劝阻，执意来到了A城。
没想到对方却是个不守时的混蛋。
也许是有突发的紧急事故？她又拨通了那个号码。却发现耳边响起了铃声，她扭头去看，公园里树丛后冒出了一张油腻的虚胖的中年人的脸。他笑嘻嘻地朝彩蝶招了招手，“小蝴蝶你好啊。”
小蝴蝶是彩蝶的网名。
之前那个网友发给彩蝶的照片明明不是这样一个人！照片上是一个长相很斯文的男生，略瘦，白白净净。而且他为什么会偷偷地躲在树丛后面？明明他早就到了。
彩蝶的内心响起了警报，缓步向后退。
中年男人却急切地伸出手，往她靠近，“让你久等了。”
“你不要过来，你认错人了！”
彩蝶转身就开始狂奔。
为了见面特地穿了平时不穿的中跟凉鞋，此时跑起来，脚趾头磨得生疼，她也不管，死命地往前跑。
可后面的脚步声也没停下，一直在不近不远的距离里，甩都甩不掉。
“救命啊！”
彩蝶大喊，心却已经沉了下来，此时的街上，几乎没有多少来往的车辆，刚刚她呼救时，有一辆白色的小车经过，丝毫没有停留。
穿着中跟鞋跑步，她好几次都险些失去平衡摔倒，可她不敢停下来，远远的身后还能听到那个男人吭哧吭哧的大口喘气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是十二分的懊悔，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吃了迷魂药一样，非要来这个地方见网友。
就在她又懊恼又绝望的时候。一辆白色的小车停了下来，副驾驶座的车窗摇了下来，一个女司机对着她喊，“快上车。”
得救了。
她几乎是冲刺一般上了车子。
她的双手在颤抖，却还能够清醒地记着把副驾驶的车窗关上，然后又去按锁门键。刚好听见车内所有车门一起落锁的声音。
“别担心，四个都锁了。”女司机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她沉着冷静的样子让彩蝶安心了一些。
“太谢谢你了。”
“不，是谢谢你。”女司机踩了一脚刹车，扭头冲她笑，这笑容有些诡异。彩蝶这才意识到，她上车之后车子只是以很缓慢的速度起步，根本没走出多远。
“快，他要追上来了。”她声音带了哭腔，不，不会是这样的。
车子没动。
女司机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
彩蝶试着去开门，但她也知道这是徒劳。从她身后不知哪里冒出一双手，左手把一块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潮湿的纱布捂住她的口鼻，右手死死地按着她的额头，把她固定在座椅靠背上。
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到右侧后视镜里，那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的映像，越变越大。
【年】
快过年了，橙子正在享受这难得的假期和空闲。
窗帘要离地、床要接地。
橙子正在刷手机，结果看到了这么一段话。“什么呀？”橙子摇摇头，有些不解，接着往下看，这才明白。
窗帘离地、床接地，那窗帘后和床下这两个地方便都不能藏人了。
橙子突然一阵冷战。除了刚毕业那两年囊中羞涩时还有和别人合租，这几年她都是自己一个人住，这套房子是难得的一室一厅，地段好，租金也不算太贵，她觉得自己脾气略微有些古怪，还是喜欢自己畅快一人自由自在，住在这里再满意不过。
可此时的她，看着窗边落地的窗帘还是有点瘆得慌。其实已独居几年的橙子胆子自然也不小，她也知道此时房间除了自己什么人都没有，可不知怎的，她还是有种背后发毛的感觉。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
是严斌。橙子和严斌的关系，说来也有些复杂，介于朋友和情人之间，但既不是那么铁的好友，又不是那么亲密的情人。所以在严斌提出要橙子跟他一起回老家过年时，橙子踹了他一脚，别开玩笑啦。
不过此时听到严斌的声音，她觉得踏实了不少。
“你到家了？”橙子的声音都比平时温柔。
“还没。”严斌的声音有些模糊，他老家有些偏远，但是这都什么年代了，路上信号居然还这么差。声音有些断断续续的，“路上有些延误。”
“现在都晚上六点了，”橙子叹了口气，按他原本的行程，四五点的样子就该到了，“你爸该着急了。”
“没办法……我先回来……找你……。”电话断了，只隐隐约约听到这个。
先回来？难道封道了？橙子发现自己其实心里有种隐约的喜悦，她忽然觉得，和严斌一起过年也不错。
他们的关系需要再进一步么？她总觉得，他们甚至都不算正常的男女朋友。她知道自己很容易没有安全感，所以很难卸下所有防备去爱一个人。他爱她么？也许，有时，她会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自己。她爱他么？也许？可他们从来没有互相表达过。就像之前说的，他们似乎是介于朋友和情人之间的状态，甚至，他们从未明确说过对方不可以和其他人在一起。
一个多钟头里，橙子就这么纠纠结结翻来覆去地想着，感觉脑子都快爆炸了。
然后门铃响了。
她凑到猫眼里看，是严斌。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是喜悦的，她突然发现自己心里纠结的事情有了答案。她正要开门，但是直觉有什么东西怪怪的。从猫眼里望出去，严斌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似乎高了一些。她再仔细一瞧，顿时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严斌的脚下是悬空的，相当于他是悬浮在空中，只是因为离地面只有一掌的距离，所以乍一看不是特别明显。
橙子从门口猛地连连退了几步，顿时被恐惧笼罩。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她抓起手机，却发现自己在这种紧急时刻，最想找的人就是严斌。正在这时，一个新闻app弹出了一条通知：下午五时许，A市发生特大交通事故，XXX国道上一辆一辆从A市开往B县的大巴车发生侧翻，造成人员重大伤亡，事故伤亡人数正在统计中，受伤人员目前正在医院进行抢救，遇难人员的名单身份信息正在核实当中。
严斌坐的就是这个路线的车……
含糊不清的通话，被延误的行程，悬浮的身体。
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橙子明白了，这时，门铃又响了起来。
她冲上去打开了房门。她不在乎他是人是鬼，她要再见他一面。
门开了。
“你回来了？”橙子早已忘记了害怕。而且她不确定严斌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死了，她不想戳破。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他那悬空的双腿。
“我猜你已经知道了，”他毫不避讳，“我只想再来看你一眼。”
橙子想让他进屋来，他摇摇头，“时间不多了，我还得再回家看看老爸。”他看出了橙子眼中的疑虑，“我现在才明白，在我心里，你也是我的家。”
一阵风吹过。
门外已是空荡荡的。
夜深了，整个城市都安静了。
【生】
“生孩子有啥。”隔壁屋的杨二嫂手上的木棒抡得跟打鼓似的，捶起衣服来很有节奏，“当初我在田里干活时觉得不对劲，收拾收拾往回赶，结果半路上就憋不住把孩子掉□□里了。别怕，没那么吓人。”
翠伊点点头，继续在水里漂衣服，手已经揉得通红了。她腾出一只手按了按发酸的腰背，一不留神，另外那只手里灰色的大褂就顺水飘了过去，再伸手去抓，已经够不着了。
杨二嫂手疾眼快，拿木棒一挑，就勾住了衣服，递给翠伊，“看你最近老这么恍惚，是不是太累了？”
“可能吧。”翠伊感激地笑笑，接过大褂又重新在水里漂过，然后拧干了扔进一旁的木盆里，八个月的身孕，肚子已经很大了，蹲着的时候很费力，站起来更费劲。
“那就多休息，反正你家大牛这么心疼你，等过两天他从集市上回来就好，平日里他可是连衣服都舍不得让你洗。哎，要是我家那个挨千刀的对我有他一半好，我就知足喽。”
流水潺潺，清风荡漾。
推开家门，翠伊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前魁梧的爱人，原本恍惚的眼神突然灵动了起来，急急地放下手中的木盆，“你回来了。”
“你是不是又去溪边洗衣服了？我早就跟你说不要出门了。”男人的语气中有几分责怪，“万一出事怎么办？”
“可是如果我都不去的话，村里人会觉得奇怪……”翠伊上前，亲昵地拍拍他身上的尘土。
男人无动于衷，“若你不在时有人进屋怎么办？你在外面要是露出马脚怎么办？”
翠伊眼中已是盈盈的泪水，“我也是为了咱们的孩子着想。”
“算了，反正过两日，我就派马车来接你。”男人紧锁的眉头昭告了他的不耐烦。
翠伊点点头，“你，你不会骗我吧。”
“你放心。”男人语气终究是软了几分。
两日后。
“你这丫头真是好命，”杨二嫂利索地替翠伊码好了行李，“你家大牛这是发达了啊，怎么就遇上那十年没见的大伯了，你瞧这马车多贵气，派的车夫多有眼力。”
翠伊低头不语，末了，握着杨二嫂的手，落了几滴不舍的泪。
“傻丫头，不是半年就回来么，好好的，啊。”
翠伊走了。
起初几日，杨二嫂还有些不习惯。她家的大黄也很不习惯，三番五次地跑到隔壁院子里刨坑埋屎。
这一天，大黄叼来了一件沾着土和疑似血迹的寝衣。大家这才发现，隔壁后院里某处的土有些松，轻轻松松就被大黄刨了个小坑出来，露出了原本埋在里面的东西。
翠伊走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而大牛，他从来就没离开过。
【死】
一对情侣牵着手，站在悬崖边上。
只见那姑娘含情脉脉地看着男子，眼神中满是坚决，“现哥，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好，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远处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是两家各自派来追寻的人马，这两家父辈结怨已久，才将这两人逼成了药殉情的苦命鸳鸯。
两人相视一笑。
姑娘毅然地纵身一跃。
男子之前本欲跟上，不料脚下一个踉跄慢了几秒，牵着姑娘的手滑脱开了，一时发愣，像跟木桩戳在了边上。
直到那凄厉的惨叫从耳边消失，才缓过神来，“云儿，我来陪你了。”他默念，身子前倾，一只脚迈了半步。
“少爷，危险！”胡管家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男子回头，神情恍惚。
“少爷，可算是找着您了，云小姐呢？”
“她……我们……”男子悲痛欲绝，“她不慎跌落了山崖……”
他的悲痛是真的，几乎站立不住摇摇欲坠，脑海里只剩刚才身体前倾时看到的画面，悬崖下那一团破棉花般的物体。
【两】
他们真真可以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小时候一起光屁股在小溪里捡螺蛳；小学里他每次都留下来陪她一起值日打扫；初中时他一边骂她笨一边递给她自己精心整理的笔记，高中时她躲在墙角，看他温柔却坚决地拒绝了给他递情书的女孩，眉眼里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大学时，他们最喜欢在阳光下的草坪上待着，有时也不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彼此依靠，听着风吹过的声音；毕业后，一起租的那套房子虽然不是很大，却是温馨的家，一切都如此自然而然。
三年了，到了婚礼这一天，他喝多了，一群朋友起哄，要他一个男生唱那首今天我要嫁给你啦，他也不生气，大喜的日子里内心的幸福似乎足以让他卸下平日里略微酷酷的伪装，他一边唱一边笑，嘴咧得像个傻瓜。她听着听着，竟然落下泪来。婚纱是纯洁而梦幻的白，像极了小时候他偷偷给她兜兜里揣的棉花糖。
一切喧嚣都散去了，婚房里，他站在窗前，身影笔直，只是肩膀微微地耷拉着，窗外是阑珊的灯光。在看什么呢？她走近了，却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脸上是几道泪痕，嘴里呢喃着，对不起。
还忘不了么？
她站在他侧面，伸出手，想替他抹去眼泪。手却直直地穿过了他的脸庞，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她早该料到会是这样，却一时忘情了。于这世间众人，她早已是不存在的幻影，像看不见的空气，却比空气更没有重量。
她轻轻地把头靠近他的肩膀，在玻璃窗的倒影里，她和他还是相互依靠，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
洗手间里传出新娘的清澈的声音，“我把毛巾忘了，你帮我拿一下。”
“就来。”他急忙拭去泪痕。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之前穿过泪滴的指尖，起初冰冷刺手，之后像火灼烧一般，痛得很。
她和他，早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三年了。
他和她。
生死两茫茫。
【茫】
芳芳睁开眼时，四周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白色的床，连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纯白的，没有一点花纹和图案。
我是怎么到了这里的？芳芳有些迷茫。
记忆，记忆里的最后一刻，是自己去了最近无比火爆的那家全感游戏体验连锁店，在店长的推荐下，进入了他们最新研发的全感游戏仓，带上了全感头盔。这家企业的全感游戏最近已经热门到席卷全球了，无数人被进入游戏仓带上头盔后那种无比真实的游戏体验所震惊，仿佛自己真的置身在另外一个世界，神奇环境，动人情节，刺激体验让人流连忘返。最厉害的是，所有玩家都反映，里面的NPC非常智能，丝毫没有那种一板一眼的感觉。因此许多慕名者蜂拥而至，这家门店已经是这家企业在A城开的第三家分店了。
难道我现在已经置身在游戏之中了？这一切看起来如此真实，确实令人感叹。可是自己明明选择的是《江湖儿女》这个游戏包啊。背景设定是古代的江湖生活，游戏玩家可以体验从一个小菜鸟开始闯荡江湖的感觉，当然，也可以给予角色类似一代妖女、名门之后这样高起点的设定。但毕竟是古代，怎么着，也不应该出现房间里这种现代化的床和电灯啊。
难道是中途出了问题，他们送我到这里休息？可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诡异。
“有没有人啊！”芳芳一边摸索出口，一边呼喊。
折腾了好几圈，她才发现，这个房间根本没有门。
难道是把我送错了游戏大地图？进入了《密室逃生》或者《未来世界》？可连床底下和天花板上也没有任何出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芳芳开始大口地喘气，却感觉总也没吸进足够的氧气。
冷静，要冷静。
游戏仓内：
芳芳睁开双眼，一旁笑容端庄的引导员温柔地替她摘掉头盔。
某处控制器前方的两个人正在聊天。
一人问道：“你看这个怎么样？”
另一人答：“理智、冷静，而且她是个技术纯熟的医生，这个很难得。”
游戏仓内：
“感觉如何？”引导员问。
芳芳仍在陶醉之中，“御剑飞行的感觉太棒了，还有一直教导我的师傅师兄，太生动了，好像真人一样，没有一点不自然的地方。”
走出门店时，芳芳仍意犹未尽，连连向引导员招手告别。
“欢迎下次再来。”引导员的笑容依然那么端庄。
某处控制器前方的那两个人。
一人问：“那依你的看法？”
另一人答：“直接扔到《实习医生》那个游戏包，再合适不过了。给她加个平衡器，遇到异常自动将记忆里的人和场地进行修改匹配，这种既不用改时代又不动职业的，不容易发生异常崩溃。之后有功夫的话，可以修改调试之后放到《江湖儿女》里，药王谷里还缺名女弟子呢。”
之前那人点头称是，“哈哈，研究组果然聪明，一个NPC要花费一支团队几个月才能开发得略微像个人，倒不如直接提取客户的意识进行上传。”
另一人笑而不语。
白房间内的芳芳，仍然在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全然不知，自己只是一个庞大的数据程序。一会儿，她将在游戏仓内醒来，在引导员解释游戏仓故障导致载入游戏错误后，她可以选择继续游戏或者直接回家。
只是那个家，再也不是她原来的家了。
【茫】
“谁都有迷茫的时候。”石头说。
“你不懂。”贝儿不看他的眼睛，只是一下又一下地弹着左手腕上的彩色橡皮筋。
“那你说，我听。”
贝儿抬起头来，“我讨厌我自己。”
石头轻轻地摸摸她的头，“每个人都不是完美的，你要学会接受真正的自己。”
“可我不想接受真正的自己，我知道真实的我是一个怎样的怪物。”
“怎么会？”石头说道。
“你不会明白的。”贝尔摇头。
“一个人，最不应该做的就是违背自己的本性，你需要倾听你的内心。”
“真的？”
“真的。”石头说。
“哪怕结果不美好？”
石头点头。
贝儿双眼含泪，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释然的笑意，“好，我就做自己吧。”
她露出尖尖的獠牙，一口咬住了石头的脖颈。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