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4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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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不施行宵禁的几个节日里，七夕佳节便算一个。
相传七夕这一日，凡间的雀儿都会飞到天上去，搭成一座鹊桥，让牛郎织女相见。七夕这日，亦是所有未婚男女最为期待的日子，在这日，他们若是有心上人，便可大胆的去表明心意。
这日，明霜与天青出府，天青道：“听采梅说最近平安坊那边来了个变戏法的班子，戏法变得可好了，还能变出花和蝴蝶呢，还能把人变不见再变出来。”
说起这些来，天青仿佛变成了山间的雀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明霜听得有趣，倒是对这戏法也颇为好奇起来。但又忍不住出言打趣天青：“怎么，今日你只想去看变戏法？就不想去见什么人？”
天青呆呆地看着明霜，问道：“什么人呀？”
“一个总是给你送吃食的人呗。”明霜道。
天青霎时明白过来了，羞红了脸，嗔道：“姑娘——姑娘就别拿我打趣了。”
见她如此，明霜抿唇：“好好好，那我不说了，我带你去看变戏法，总行了吧。”
平安坊格外热闹，变戏法那儿围了不少的人，明霜与天青借着身子娇小，倒是挤到了前头。变戏法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者，他的手中拿着一个布袋子，先将布袋子的口子对着围观的众人，让大家看清楚里面是空的。
然后他用一根绳子将布袋的口子绑起来，念了一句听不懂的咒语之后，再解开绳子将布袋打开，只见一群蝴蝶从布袋里飞了出来，甚至有一只蝴蝶落在了明霜的手上。
明霜亦是第一回看到这样稀奇的戏法，先前她听天青说的时候，还想着世上真有这般神奇的事情吗？此时却是信了的。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下蝴蝶翅膀，那蝴蝶轻振翅膀，围着她转了一圈之后终于飞走了。
周围一阵叫好声，天青亦是啧啧称奇，拍着手鼓掌叫好。
接着那老者又变出了一支月季花，朝明霜看了一眼，将花递给明霜。明霜一愣：“是送给我的吗？”
那老者点点头，鼓励明霜收下。
明霜接过花朵，道了声：“多谢。”
接着老者又表演了好几种戏法，与先前变花变蝴蝶无异，明霜看得有些无趣了，便问天青她们何时走。恰好这个时候老者说要大变活人，这才是大家伙最为期待的节目，明霜和天青也就留下来继续看了。
老者先是在围观的人里面选了个孩子，那孩子得到阿爹的首肯，兴奋的走进老者准备好的箱子里，老者念了一声咒语之后，再打开箱子之时，那孩子便不见了。
就在大家四处寻找孩子之时，只见那孩子已经回到了他阿爹的身边，伸手拉了拉裤脚：“阿爹，我在这儿呢。”
又是一片掌声哗然。
就在这时，那老者指了指明霜。
“我来？”明霜问道。
老者点了点头。
方才又这孩子在先，明霜倒是不怎么害怕，再说她心里倒也实在好奇这戏法背后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是如何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从箱子里走到人群中的。故而明霜跟天青交代了几句，便同那孩子一般，走进了箱子里。
明霜抬头，便见那老者伸手将箱子的盖子慢慢地合上。
不知为何，对上老者浑浊的眸子，明霜的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总觉得这老者的双目无光，之前她只以为老者是因为年纪大了，眼睛浑浊了才会如此，可此时老者背着光，她越发觉得，这竟不是一个活人所能有的眼睛！
明霜的心头一跳，她突然不想亲自参与这个戏法了。
然而就在她准备起身时，那老者已经将盖子完全盖住了。一时间，她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下一刻，她的神志变得模糊，竟昏了过去。
待到明霜醒过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身处于一辆疾驰的马车上。
她的手脚皆被绳索绑了起来，就连嘴里都被塞了布团。她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她不知道此刻他们身处于哪里，只能贴着马车去听外面的动静，可只能听到疾驰的风声。
若是还在城中的话，依着今日是七夕佳节，街上定会十分热闹，她肯定能够听到人声的，可是她此刻却只听得到马蹄声和风声，那就说明他们此时已经出了城门了。
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又走出了多远，劫持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会是那个老者吗？
明霜心中一团乱麻，也后悔极了，她当时怎么就被迷了心窍竟亲自去参与变戏法，也不知如今天青怎么样了。
可是心中越乱她的思绪就越不清晰，明霜只得在心中告诉自己别自乱阵脚。她看向四周，想要搜寻一个可以割开绳子的东西。
就在这时，赶车的人好似猜到了她的想法般，开口道：“你醒了？你别想着逃，马车里也没有任何利器，你是割不开绳索的。”
说着，那人掀开了马车帘子，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庞。不论是声音与容貌，都与那位老者不一样。
明霜瞪着他。
他忽地笑了：“美人就是美人，便是连瞪人都这样的美。都说周贵妃美，可我几年前见过她，却觉得她不如你美，她太媚俗了，我就喜欢你身上的这份清冷。不愧我寻找了这么久，终于让我找到了你这样的美人。”
“你一定在想我怎么跟变戏法的那个老头长得不一样吧？哈哈哈，那个难看的老头可不是我，他只不过是我的一个傀儡罢了。而你，将会成为我最珍爱的傀儡。”
说完这些话，他满意地看着明霜眼神中的惊恐，点点头道：“害怕时也这么美。”便兀自将车帘放下，继续驾马去了。
什么傀儡，明霜未曾听说过，但她依稀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好词。那个老者是这个人的傀儡，难怪他双目无神，如同死人一般，那么自己成为傀儡的话，也会变得跟那位老者一般吗？
不，不！
明霜顾不得太多，她开始疯狂的用身体去撞击马车，企图发出动静吸引别人的注意，万一，万一能被人发现出异样呢……
她将头发撞得散开，头发上的簪子掉落。
她今日戴了两支簪子，其中一支是那日捶丸大赛上谢玄景所赢来的彩头，当时谢玄景送给了她。她后来并未怎么戴过，今日是第一回戴，本还想着，今日若是能够好运遇见谢玄景，自己戴了这支簪子，也好叫他看到。
谁知自己竟这般的倒霉，才出门没多久，就被这贼人给绑来了。
明霜挪到玉簪旁，用唇咬住玉簪，然而掀开马车窗帘，将玉簪丢出了马车。玉簪落在地面，发出脆响，但被疾驰的马蹄声盖过，那傀儡师倒是没有发觉。
明霜之所以选择将这支玉簪丢出去，便是因为这玉簪乃是长公主之物，也算是皇家之物，与外面的簪子做工并不相同，不论是被谁捡到了，去当或者自己戴着被人发现，都或能救她一命。
不论这其中的可能性有多小，她都得试一试。
剩下的那支簪子，她则是握在手中，企图用簪子将麻绳割开。簪子锋利，虽然用来割麻绳有些困难，但聊胜于无。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明霜的手酸涩不已，但麻绳还只被磨开了一道小口子。她很累，却强撑着继续，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就在这时，马车后面传来了一阵更加急促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渐渐的越过马车，最终挡在了马车前，马车被迫停了下来。
马车外传来谢玄景的声音：“是南诏的傀儡师？”
“你倒是生得好看，但我此刻并不想找你这样的傀儡，你快点让开！”
“把人交出来。”
明霜听到谢玄景的声音，原本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不知为何，她对谢玄景无比的信任，仿佛只要谢玄景此刻出现，那她就一定会没事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她竟如此的信任谢玄景。
马车外很快传来了打斗声，傀儡师真正厉害的乃是傀儡术，武力方面并不如谢玄景，他丢过去的暗器被谢玄景单手接住，别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对着傀儡师丢去。
‘啊’的一声，傀儡师中了自己的暗器。他的眼中射出冷光，下一刻竟直接将暗器朝马车□□去，他得不到的人，别人也休想得到！
谢玄景的眉头一皱，飞身过去，挡住了那支暗器。
再回首，那傀儡师已经消失不见了。
恰是这时，飞远也赶了过来，他同公子一道赶来救人，只是公子的马乃是千里马，公子又用了全力追赶，便要快他许多，此刻恰好看到傀儡师离去，对公子对上眼神，便朝那傀儡师追了过去。
马车外没了动静，明霜不知道情形究竟如何了，她心急如焚，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下一刻，面前的车帘被掀开，谢玄景的面容出现在她眼前。
看到谢玄景安好无事，明霜蓦的松了口气。
二人自从围场一别，已有数日未见。此刻四目相对，明霜的发丝如同锦缎般披在胸前，眼角泛红地看着谢玄景。
“没事吧？”谢玄景喉间滚动，声音喑哑。
伸手将她口中的布条拿出来，接着便帮她解开绳索。
明霜的眼泪顺着白皙的面颊滑落，滴在了谢玄景的手背上，灼热滚烫。好似灼伤了他一般，谢玄景解绑的动作一顿，看着明霜面上的泪痕，皱了眉头：“怎么哭了？可是我弄疼你了？”
他解绑的动作不自觉轻了许多，生怕弄疼了她。
方才她为了解开绳索，挣扎之时，手腕上早被粗粝的麻绳磨得满是红痕。
可明霜却摇了摇头，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声音不自觉的有些委屈：“我以为，你不会再见我了……我前几日去谢国公府寻你，可飞远说你不在，但我知道，你分明在的，你只是不肯见我罢了……”
明霜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许是经此一事真有些吓到了，竟落了泪。
从前她在他面前落泪，都是装出来的，唯独这一回，是没有掺假的。她的眼角微红，像只小兔子，鸦羽般的青丝披散，又有些魅惑。
谢玄景的手一颤，她的眼泪好似落到了他的心头般，他的胸口突然有些发闷。
他伸手，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说道：“我并非故意不见你，只是我这几日在思考一些事情。”
“那你可找到答案了？”明霜哽咽道。
“还未曾。”谢玄景摇了摇头，对上明霜的目光，又道，“但也快了。”
说话间，明霜手上和脚上的绳索都已经被解开了。谢玄景扶着她走出马车，明霜这才发觉谢玄景的胳膊上竟然受了伤，有一道血痕，将那处的白色浸染成了红色。
“你受伤了！”明霜惊呼一声，想也不想的，从自己的裙子上撕下一根布条，对着谢玄景的伤口温柔地吹了吹。
见谢玄景不解地看着她，她解释道：“我阿娘说，对着伤口这样吹一吹，便没那么疼了。”
似乎想起什么，明霜皱着眉头在周围寻找着，没过多久拔了几棵草。她对着谢玄景说道：“这是翠云草，可以止血的。我阿娘从前病过很久，我时常去药铺给阿娘买药，所以认识一些草药。”
说着，明霜将那几棵翠云草送进口中，细细咀嚼着。
谢玄景阻止道：“我无碍，你不必如此。”
他根本感觉不到痛，若不是明霜发现他受了伤，他都不知道自己被暗器划伤了，想来应是先前他为了救明霜时被那傀儡师丢过来的暗器所划伤的。这暗器上没有毒，像这样的伤口他即便不处理，过上几日便会自动好的。
可明霜却不听他的，继续咀嚼着。
翠云草很苦，尤其是被她咀嚼碎之后，里面苦涩的汁水流出来时，她的口中充满了苦涩之味。
而后，她将草药放在了布条上，再对着他的伤口包扎。
“这样就没事了，也不会疼了。”明霜擦拭掉方才嘴角留下的青汁。
谢玄景的目光落在明霜的脸上，有些怔愣。
疼么？正因为他感觉不到疼痛，所以哪怕他受伤，也没人会问他疼不疼，因为他们知道他感觉不到疼痛……
此时面对明霜的关心，他的心中不知是何感觉，只是他清晰的感觉到，胸口处又传来了异样感。
就在此时，皇宫的方向绽放起了燃花。
那燃花在空中盛开，化作星河璀璨落入凡间，将夜幕点亮。
听闻当今圣上与贤贵妃成婚的那一日便是七夕佳节，圣上登基后便定于每年的七夕佳节在宫中放燃花，只是今年的燃花尤为华丽壮观，比往年的都要惊艳。
这是明霜长这么大，第二回看到燃花。第一回是在她年幼时，与阿娘一块儿看的。当时她们坐在院门前，看着当地富商为了给女儿过生辰而放的燃花，虽然她们所处的地方，只能看到边边角角，那时的燃花也比不过此时燃花的万分之一，可依旧觉得美极。
明霜看着远处的燃花，谢玄景却看向她。
看她的面容在燃花下忽明忽暗，他的胸口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蛹而出。
在这被暮色淹没的山林中，明霜是他唯一窥见的光束。
燃花已烬，此时时辰也晚了，他们不宜在城外多待，谢玄景带着明霜骑马回城。
马匹颠簸之中，明霜怕摔下马去，手环住了谢玄景的腰，而后动作微僵，下意识想要将手抽回来。
谢玄景垂目看向那双葱管般纤细的手，在那双手生出退却之意时，腾出一只手来按在了那双手上。二人的手交握在一处，谢玄景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他喉间滚动，声音低哑：“别怕。”
别害怕靠近他。
尽管他活在地狱，也会拼尽全力去奔向明霜所在的人间。
他一路疾驰，风似乎也变得柔和了许多，不忍打破此情此景。
马匹在离明府不远处的路口停下来，明霜看向坐在马上高大颀长的谢玄景，说道：“今日真是多谢公子了。”
谢玄景颔首，视线一直没从明霜的身上移开：“你受了惊，早些回去休息。”
天青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当时明霜参加变戏法却发生变故不见之后，便发生了不小的轰动，有那壮汉要去抓住变戏法的老者，可抓住他之后，那老者的身体却如同泄了气般，倒在了地上。
大家才知道，原来变戏法的老者竟然不是活人。
还好她遇上了谢公子，与谢公子说了此事之后，谢公子很快便骑马前去追人，飞远则是交代她先回府上等待明霜，安慰他不会出事的。
可她哪里能放心得下？她一直在这路口等着，此时见到了明霜，她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赶紧绕着明霜转了一圈，见自家姑娘果真好端端的没出什么事，先前一直忍着的眼泪，倒是终于落下来了。
天青哽咽道：“姑娘，我都快吓死了，我以后再也不去看变戏法了，要不是我提起去看变戏法，姑娘也不会出事……”
明霜安慰道：“傻天青，这哪能怪你？你也不知道那变戏法的是歹人啊。”
而且……
她反而还要感谢那傀儡师，若不是他，她今日或许不会遇上谢玄景，更不会有谢玄景救她一事。
今日见面，彻底打消了她之前的猜想，谢玄景非但没有知道自己之前是在骗他，反而陷得更深了些。
先前她看燃花时，没有错过谢玄景看向她的眼神。
那双眸中的慈悲破碎，剩下的是禁欲者在沉沦之前的挣扎。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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