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美人》林阿律

35、第35章

　　待到明霜再抬头之时，谢玄景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似是情绪终于平静下来，明霜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方才的举动，低着头双手揪着绢帕，小声道：“方才是我太唐突了，还请谢公子莫要怪罪。”

　　说来也奇怪，若是换作他人，根本就不会有如此接近他的机会，谢玄景自幼厌恶他人的碰触，可明霜的几次碰触，他虽说会感到身子僵硬和不自在，却没有生出厌恶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她并非有意如此吧。

　　她如此虔诚心善，即便是心有恶鬼的他，也愿意被她碰触。

　　“无碍，方才你不过是太害怕了，不怪你。”谢玄景安抚道，“庞大郎此人纨绔不堪，今后你多避着他些。”

　　庞骏这样的人，仗着家世胡作非为，就连皇上都因着庞家的关系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回谢玄景下令打了庞骏，还是存心要好好教训他一番，故而对皇上先斩后奏。若非如此，便是皇上知道了那事，恐怕也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事后，皇上也只是在跟谢玄景对弈之时，无奈地笑道：“你啊你，竟比那前朝包公还要铁面无私，庞大郎碰见你可算是碰到块硬石头了。让他挨上一顿打也好，将来也能收敛一些。”

　　从那之后，庞骏就从天不怕地不怕变成了独独怕谢玄景一人。

　　只是谢玄景不能随时护在明霜左右，只能让她多避着点庞骏此人了。

　　明霜应下，这时捶丸之地传出热闹的呼喊声，应是谁进了球。明霜说是更衣，结果却耽搁了这么久，想来县主也该等急了。

　　谢玄景见明霜朝那边看去，说道：“走吧，过去看看。”

　　明霜闻言，跟在了谢玄景身后。

　　二人一同出现，皆是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便是先前没将明霜放在眼中的人也开始好奇了：“那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先是与县主同坐，如今又与谢公子一同而来……”

　　“听闻她不过是寄住在明家，乃是乡野村女罢了。”

　　“这样的人如何配跟谢玄景站在一处？她究竟有何本事？”

　　“你们该不会真以为谢公子与她有什么关系吧？定是她上赶着去接近谢公子，谢公子只是不想将事情做的太难看没有戳穿她罢了。你们就等着吧，待再过一阵子，谢公子忍受不了了，定不会再让她如此。”

　　“……”

　　这些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谢玄景的身份摆在这儿，他的座位自然也是十分靠前的，不过是县主往下一个位置。明霜走到南阳县主身边坐下，县主朝她挤了挤眼睛，小声道：“我还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原来是同谢玄景在一块儿。”

　　南阳县主的声音不大，但谢玄景离她们坐的位置实在近，明霜猜测谢玄景应当是听到了的，故而佯装害羞的模样拉了拉南阳县主的衣袖，小声道：“县主别拿我打趣了，谢公子那样的人，我如何能配得上。”

　　一时之间，连中十个球成为场上第一的庞骏倒是无人理会。

　　不甘被夺走瞩目的庞骏手握球杆，朝明霜道：“霜娘子，我庞骏捶丸的本事在整个大徽称第二便没有人敢称第一，如今这场上皆无人敢与我比，今日长公主设下的彩头必定非我莫属，待我拿到彩头，便送给你可好啊？”

　　这话一出，众人又开始吃瓜，这明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不光是县主成了好友，能与举世无双的谢玄景一同出入，竟跟庞骏这种浪荡子也能牵扯上关系？

　　南阳县主亦是十分不解，小声问明霜：“霜娘，你怎么招惹上这么个东西了？他虽是我表哥，但却不是个好的，你千万别搭理她。”

　　她不知先前发生的事情，待到明霜跟她说清楚了缘由后，她才气得伸手去垂案几，小声骂道：“这混账，竟连我南阳好友的主意也敢打，我非要去母亲那儿告他的状不可，庞家怎就生了这么个混账东西。”

　　说罢，她又带着歉意对明霜说道：“霜娘，真是对你不住，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还好你没什么事，否则我真是要悔死了。”

　　明霜看得出南阳县主的表情不似作假，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庞骏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故而安抚道：“县主也别太自责了，这事本就不怪你。”

　　就在二人低语时，一旁的谢玄景站起身来，朝庞骏说道：“不如由我与庞大郎比试一番。”

　　在此之前谢玄景极少参加这种宴会，在场之人亦从未见过谢玄景捶丸，倒是皇上曾经夸过谢玄景捶丸的本事好。但由于他从未在大家面前表露过，庞骏便大言不惭的说他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没想到谢玄景要与他比赛，但庞骏对自己的捶丸本事十分放心，自然一口应下来：“比就比！”

　　似是还不解气，又道：“既然要比，谢三郎可敢与我再加些赌注？”

　　谢玄景看向他：“何赌注？”

　　“若是输的人，便要当众亲自给赢得那一位敬茶致歉，如何？”庞骏心中还记恨着当初谢玄景打他板子的事情，事后他不是没想过要去寻谢玄景的麻烦，只是他刚有这个想法，又被他爹庞将军揍了一顿。

　　“谢三郎你也敢去招惹，你少给我们庞家惹事！”

　　如今他自认是寻到了报复谢玄景的好机会，他对自己捶丸的本事十分有信心，认为他今日赢定了，若是谢玄景因为输给了他而被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斟茶道歉，那也只能怪谢玄景技不如人，可怪不了他了，便是回府，他爹也说不了他什么。

　　“可。”谢玄景点了点头道。

　　商量好后，谢玄景戴上束袖与襻膊，在众人的瞩目之下上场。大家都从未看到过谢玄景捶丸，自然十分好奇到底是庞骏厉害还是他厉害。若论私心，大家自然是希望谢玄景能赢的，只因没人会喜欢庞骏这个浪荡子。

　　可是庞骏捶丸的本事又的确厉害霸道，并不好对付。

　　捶丸又分单人捶丸和双人捶丸，此次他们比的是单人捶丸，谁进的球多谁就赢了，三局两胜。

　　庞骏朝明霜招了招手：“霜娘子，你就等着我的彩头吧！”

　　明霜将脸撇到一边去，不理会庞骏，南阳县主抓了一把干果丢过去，骂了声：“去你的！”

　　只是她们坐的位置离庞骏很远，干果并丢不到他的身上。

　　谢玄景亦朝明霜那边看了一眼，二人的目光对上，明霜用唇形说了句：“谢公子加油。”

　　一旁的南阳县主看在眼中，忍不住打趣：“啧，你们二人这是在眉目传情呢？”

　　“县主……”明霜嗔道，但没有多说什么，因为捶丸开始了。

　　大家都摒心静气地看向场上，只见庞骏和谢玄景一同发球，庞骏朝洞的方向所发，可谢玄景的球却并没有对着洞的方向发，而是朝着庞骏球的方向所去！

　　这是什么路数！

　　便是明霜这个从来不会捶丸的人也知道球是要打进洞里才算赢的，谢玄景这不是南辕北辙了么？

　　不光是场上看的人不懂，庞骏也不懂，只当谢玄景压根不懂捶丸，忍不住放肆笑道：“谢三郎，你莫不是不会捶丸吧？若你此刻认输……”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便见谢玄景的球直接将他的球击开，他的球被打的偏离了一开始的轨道，而谢玄景的球在拐了个弯之后，竟然径直落了洞！

　　随着裁判的一声击锣：“谢公子胜！”场上一片哗然，这也太厉害了，谢公子不愧是谢公子，果真是让他们开了眼了。

　　南阳县主忍不住站起来鼓掌，朝一旁的明霜道：“欸，你快看你的情郎多厉害。”

　　明霜自然是觉得谢玄景厉害的，可也经不住南阳县主这般打趣，小声道：“县主说什么呢，谢公子怎么就成了我的情郎了。”

　　她面色微红，低垂着眉眼，双手揪着绢帕一副小女儿家的模样。

　　南阳县主得了趣，继续道：“即便现在不是，那迟早也是的。你没看出来，谢玄景他待你不一样么？况且你比明珠那些人讨人喜欢多了，谢玄景若是选了你，才显得他的眼光没那么差劲。”

　　场上，庞骏没想到自己稳操胜券的一局，竟被谢玄景害得没进球，气得脸色铁青，可是下一局亦是如此，两局下来，胜负已定，而庞骏拿着球杆的手也微微颤抖。

　　他向来以捶丸之计天下第一自居，从来不认为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只知道这京城的贵女郎君们都是他的手下败将，故而南阳县主设这个捶丸大赛，即便没有邀请他，他也直接来了，为的就是让自己大放异彩。

　　然而他跟谢玄景打了两局，竟一个球也未进，这脸丢大发了！

　　只剩最后一个球了，便是今天输了，他哪怕能够进一个球也不会太难看，只要进一个球……

　　然而他盯着那球，眼看着就要落进洞中，又被谢玄景的球轻轻一挤就被挤到了一旁，而谢玄景的球却在洞口滚了一圈后，安稳落洞。

　　又是‘咚’的一道锣声，裁判道：“谢公子胜——”

　　谢玄景看向脸色铁青的庞骏道：“庞大郎，你输了。”

　　庞骏气得将手中的球杆丢到地上，朝随从和方秀茜道：“咱们走！”

　　下一刻，谢玄景手中的球杆一伸，挡在了庞骏的身前。他提醒道：“庞大郎可是忘了先前说过什么？输的人要给赢的人斟茶致歉。”

　　庞骏：“……”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事情，疼，真他娘的疼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赖也赖不掉，只能命随从倒了杯茶来，打算给谢玄景斟茶道歉。可他心里苦啊，他到底有甚鸟歉要给谢玄景道的？挨打的人是他，出丑的人也是他，难不成他要向谢玄景道歉自己太菜了，没有给到谢玄景更好的体验感？

　　显然谢玄景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当庞骏端起茶盏时，他道：“你不必向我致歉，该去向明娘子致歉。”

　　明霜看向谢玄景，原来他同意庞骏的这个要求，竟是为了让庞骏向自己致歉？

　　“霜娘，我终于明白你为何会对谢玄景动心了，从前我只觉得那些人都是馋谢玄景的模样生的好，这回倒是让我见识到了他真正的魅力所在。”南阳县主小声道。

　　明霜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上回在观星台上的感觉又在出现了。

　　相较于向谢玄景致歉，庞骏反倒愿意换成明霜，明霜模样生的好，又是个小娘子，他便是向她低了头又如何？他庞骏向来不在乎在女人面前低头，尤其是一个他十分感兴趣的女人。

　　故而庞骏端着茶走到明霜跟前，朝明霜鞠了一躬道：“先前是我不好，唐突了霜娘子，还请霜娘子莫要怪罪。”

　　庞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自己斟茶致歉，明霜心中便是恨他之前的无礼，但不好不给他这个面子，接过了茶水送到自己唇边，实则并没有喝这盏茶，她点点头道：“庞郎君记着今日的话才好。”

　　斟茶道歉之后，庞骏这才在众人的哄笑中，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捶丸大赛到了尾声，众人亦纷纷离去，南阳县主也没有多留明霜，走之前在明霜耳畔小声道：“如何？今日这捶丸大赛你可还满意？”

　　这满意自然是在说谢玄景对明霜的表示了，明霜想起今日自己扑向谢玄景怀中的那一抱，她明显感觉到谢玄景的身子僵硬，却没有推开她。

　　她其实明白，谢玄景对自己已经很是不同了。

　　她似是终于受不了县主的打趣般，红着脸说道：“满意、满意行了吧，县主如此帮我，我也会帮县主的。”

　　南阳县主的性子实则十分可爱，直来直去的，只是她为了得到齐修远的青眼，故意学习江南女子的风情，反而与她本身的气质相驳，便显得不伦不类了。

　　齐修远看着温润，实则他对那种弱柳扶风的女子却并不感兴趣。若说喜欢，他会更喜欢真性情的女子一些，譬如当年的明霜，在他的面前便从未伪装过。齐修远一直都知道在她温婉的外表之下，内心却睚眦必报。

　　甚至在她使计报复那些平日里欺负她与阿娘的人时，齐修远还会帮她。

　　所以南阳县主一开始根本就是找错了方法。

　　明霜跟南阳县主说了齐修远的喜好后，她便加以改正，不再像从前那样穿那些不适合自己的衣服，戴不适合自己的首饰。今日她穿的这身轻便的装束，看起来便十分的英姿飒爽。

　　明霜道：“只可惜齐大哥不在，若他在的话，定会注意到县主的。”

　　“真的吗？”南阳县主的脸一红。

　　方才尽是她打趣明霜了，如今可轮到她不好意思起来了，明霜得趣，笑道：“那是自然，县主花容月貌，性子至真至纯，齐大哥又怎会不喜欢呢？”

　　二人又相互逗趣了几句，明霜见时间不早了这才拜别。

　　车夫已经去牵马车了，天青搀扶着明霜在府门口等候马车，忍不住说道：“谢公子可真是厉害……”

　　就在这时，飞远走了过来，朝明霜说道：“霜娘子，我家公子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明霜眼中闪过疑惑，接过飞远递过来的锦盒。这锦盒乃是金丝楠木所制，打开锦盒一看，竟是方才谢玄景赢了比赛而得到的大公主所设的彩头——一支玉簪。

　　飞远笑了笑：“还请霜娘子收下。”

　　明霜收下锦盒，道：“替我谢过谢公子。”又道，“下回得空，我再做糕点给你吃。”

　　“那我先行谢过霜娘子了！”飞远立马眉开眼笑，想了想忍不住说道，“我家公子……”

　　只是说完这几个字，挠了挠后脑勺，又不再说了。

　　明霜疑惑地看向飞远，问道：“怎么了？”

　　飞远叹了一声，公子与霜娘子之间的事情还是让他们自己掰扯吧，干脆摆摆手道：“没事，没事。”

　　就在这时，车夫牵着马车来了，明霜上了马车，而飞远走之前，往天青的怀里塞里一包蜜饯，小声道：“食为天的蜜饯，味道很不错，你拿回去尝尝。”

　　怀中突然被塞了吃食，天青的面颊一烫，小声道：“我、我不要……”

　　然而飞远却不接她递回来的蜜饯，转身离去了。

　　天青呐呐地看着飞远的背影，又看向这包蜜饯，有些无奈。自从上回在护城河边收下过飞远的那一串糖葫芦之后，二人再次遇见，他总是会给她带些吃食，每回还都不一样。

　　她分明不想要的，可飞远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她，每回就这样将吃食硬塞到她怀里。她也不想吃，可这些吃食实在是太诱人了，她实在是忍不住……

　　“天青，怎么还不上来？”马车内，明霜见天青迟迟不上马车，忍不住问道。

　　“哦，来了。”天青赶紧应了声，上了马车。

　　“姑娘，吃蜜饯。”上马车的头一件事，就是跟自家姑娘分享蜜饯。

　　明霜看了一眼纸包里那如同琥珀般的蜜饯，揶揄道：“又是飞远送给你的？”

　　天青点了点头。

　　明霜笑道：“无事献殷勤，看来飞远是看上你了。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若是你也有意……”

　　话还未说完，天青的脸便红成了煮熟的虾子，她嗔道：“姑娘……姑娘不要胡说，我、我没想过那些事情的……”

　　“好好好，我不说了，但如果你将来哪天想了，定要跟我说。”明霜说道。

　　另一边飞远回到马车上，朝马车内的谢玄景说道：“公子，我已经将东西送到霜娘子手上了。”

　　“嗯，回国公府吧。”谢玄景道。

　　飞远却没有着急落下手中的鞭子，而是问道：“公子，飞远问你件事，公子是不是属意霜娘子……”

　　谢玄景翻书的动作一顿，属意明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