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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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青是个很勤快的人。
明霜坐在窗边看书，她便立马去将窗户打开半扇，这样正好能瞧见院子里的海棠花，还能透透气。
明霜觉得嘴有些干，正想要喝水，然而身子刚动了一下，天青便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倒上一本茶水递过去：“姑娘请用茶。”
对上那双眸子，明霜喝了一口茶水，水温正正好。
天青与先前的彩屏比起来，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不过明霜被人这样细致地伺候着，反倒有些不习惯了。也知道天青刚来到她这儿，生怕哪儿做的不好，自己又会把她卖了。
比自己还要小上几个月呢，就被卖来卖去的，也实在是可怜。
“你放心，我既要了你，就不会轻易卖了你。”明霜说道，“你也不必这样战战兢兢的，自己去忙自己的就行，如没什么事要做，便休息休息。”
“是。”天青听罢应了一声。
然而等到明霜看书看累了，打算去睡一会儿的时候，发现天青竟又将屋子收拾了一遍。
到了晚上的时候，天青又将自己的被褥铺在了明霜房中的那张榻上，说是要守着明霜睡，若是明霜晚上口渴了或是有旁的事情，她好及时知道。
明霜看着天青忙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这小丫头忒烦人……
不过据明霜所了解，周氏和明珠的房中，都是有婢女守夜的，天青也只是按照规矩做。先前是彩屏太不把她放在眼里了，所以才从未尽心伺候过她。
好不容易来了个尽心的，明霜虽不习惯与外人共处一室，但二人并不睡在同一张床上，明霜也就没说什么了。
熄了灯后，房中一片黑暗。
明霜躺在床上，一时之间却难以入睡，约莫过了两刻钟后，她便听到了从天青那儿传来的轻微鼾声。动静很小，可在这静谧的屋内，明霜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从前阿娘在世时，明霜是和阿娘一起睡的。
有时候她睡得晚，便听着阿娘的细微鼾声，听着听着就能睡着了，若是哪一天听不到了，还睡不着了。
可是自从阿娘逝世后，她就再没听过阿娘的鼾声了。
如今听着天青的，明霜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来竟也睡了过去。
……
翌日。
待到明霜醒来时，已经是辰时末刻，今日的日头极好，艳阳攀升，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斑驳的窗影照射在地上。
平时明霜醒的挺早的，没想到今日却睡到这个时辰。
门外，传来采梅和天青的说话声。
采梅说道：“娘子给小郎君做的布偶被小姐今早上给弄破了，我本想着自己缝补的，可我的绣工实在拿不出手，怕缝制出来的不够好，不得小郎君喜欢，便想请娘子去帮帮忙。”
天青的声音明显压低了许多，怕吵醒明霜：“我家姑娘昨夜睡的不好，今早儿才起晚了的。姐姐方才说的话，等我家姑娘醒了，我会跟姑娘说的。”
采梅又朝屋内看了看，可是门和窗子都关着的，什么也看不见：“那行。”
接着便是一段轻缓的脚步声，应当是采梅走了。
明霜坐在床上醒了会儿神之后，才开始穿衣起床。本以为自己没那么容易习惯同别人睡在一间屋子里，没想到昨夜她竟然睡得挺好的，还在梦中见到了阿娘……
天青听到动静后，走进了屋里，唤了声：“姑娘，你醒了。”
接着便忙活去给明霜打水洗漱，还要给明霜穿衣梳头。一边梳头一边跟明霜说之前采梅来找过她的事情。
天青的手还挺巧的，梳出来的头发很好看。
但梳出来的发式能再简单些就好了，明霜如是想着。
用过了早膳之后，明霜便带着天青去找明皓了。
只是半途中却遇上了一脸焦急的采梅，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她就是去小厨房拿糕点的功夫，再回去的时候，明皓就不在屋内了。
“老爷让我好好看着小郎君，可小郎君却不见了，若是老爷归家见不到小郎君，定要狠狠责罚我了。”采梅的语气带了哭腔，紧紧攥着绢帕的那双手足以显出她内心的害怕与不安。
明鸿升很是看重明皓，若明皓出了什么事，采梅的确难逃责罚。
明霜劝道：“你先别着急，小郎君应该还在府中，我们几人分头去找一找，兴许很快就能找到了。天青，你去前院帮着找小郎君，采梅你便就在这附近找找，我去后院那边吧。先说好了，找过之后不论有没有找到人，先回西厢，免得小郎君被找到了，另两个人还不知道。”
天青和采梅听清楚了点点头，三人便分开找明皓去了。
而明霜见二人走远了，这才不慌不忙地朝后院走去，因为她已经猜到明皓会在什么地方了。
后院连通别院，明府的人口本就少，别院便一直空着没人住。明霜也是在府中随意走的时候，无意走到了别院这处，发现这儿竟然有一窝野猫。
难怪上回她去厨房做糕点的时候，听见厨娘抱怨无缘无故的少了食材，只是厨娘还以为是哪个婢女小厮偷偷拿了，只少的东西不多，便没有声张，却没猜到始作俑者竟然是一群猫。
明霜小时候养过猫，对养猫倒是有些经验，故而对于别人来说难以接近的野猫，她花了两天的功夫便搞定了。
自从那之后，明霜就时不时来别院喂猫。
有一回她从别院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明皓坐在后院的一处角落。
待走到那儿之后，明皓果然坐在角落。那儿的一棵大树挡住了他的身子，但明霜还是从那露出来的衣角看到了他。
明皓的怀里还抱着那个老虎布偶，只不过原本可爱的布偶破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老虎耳朵都不见了。
他小声地啜泣着，抚摸着小老虎：“小老虎，我不开心，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里，你也跟我一样吗？要不我们一起逃跑好不好？我想阿爹阿娘了……”
七岁的孩子，平日里的时候隐藏着自己的情绪，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才敢偷偷哭。
明霜叹了口气，走过去说道：“扬州离京城很远，你认识路吗？有没有想过怎么去扬州？若单凭你这两条腿，可走不到扬州，还有可能碰上人贩子，到时候可就危险了。”
忽听得有人说话，明皓似是被吓了一跳，慌乱地回头看过来。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明霜在明皓身旁坐下，看着那只布偶道，“我听采梅说了这事，等会儿你随我回去，我能重新缝补好的。”
明霜说话的时候声音绵软和缓，熟悉的江南语调令明皓放松了许多，加之他原本就对明霜的印象很好，见来人是明霜，他心中的慌乱不自觉退却了许多。
“其实哭并不丢人的，我小时候也经常哭鼻子。”明霜说道，“小时候我阿娘要我学琵琶，我怎么都不愿意，便每天半夜哭，我阿娘被缠的没法子了，最终同意不让我学琵琶了。”
当时她还很小，玩心重，想的都是出去疯玩儿，后来大一些了，倒是主动提出要学琵琶了。
明霜说话的时候，明皓便静静听着，一脸的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明霜起身道：“采梅在到处找你，我们先回去吧，别让她着急。”
于是两人从后院回到了西厢，到的时候，采梅和天青已经回来了。她们二人没有找到明皓，又见明霜还没来，心中也是焦急，采梅好几次想再出去寻找，可是都被天青给拦住了。
天青谨记明霜交代过的话，虽然自己才刚进府，面对采梅这个府里的‘老人’难免心生胆怯，但还是鼓起勇气拉住采梅的衣袖小声道：“采梅姐姐，我们姑娘说过要在这儿等的，若是姑娘待会儿把小郎君带回来了，采梅姐姐反而不在，岂不是麻烦？”
这会儿见了明霜带着明皓一同回来，天青笑着迎上去，又朝采梅道：“采梅姐姐你瞧，我家姑娘找到小郎君了！”
见明皓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采梅亦是松了口气。
“小郎君今后若是想去哪儿，便跟奴婢说，奴婢陪着小郎君一道去，今后小郎君是万万不能再一个人乱跑了。”采梅走到明皓身边，语重心长地叮嘱。
明皓的眸中满是歉意，小声道：“我知道了。”
明霜让天青将针线拿过来，她开始缝补那个老虎布偶。她的针线活极好，没多会儿就将布偶缝好了，重新加上了一只崭新的老虎耳朵，一如之前没有被撕坏过的样子。
天青在旁不免感叹：“姑娘的绣工真好。”
心爱的老虎布偶被缝补好，明皓的脸上难得的露出笑意，朝明霜鞠了一躬以示感谢。
看着明皓离去的背影，明霜若有所思，明皓这样乖的孩子，养在明家的确是可惜了。明家人的心术不正，只会教坏他，若是他今日能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有所行动的话，那再好不过。
若是不能，她就再帮他一把。
*
第二日，明府格外的热闹，洗洗刷刷，敲敲打打的。
天青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来后说道：“姑娘，我听采薇姐姐说是夫人昨晚上听到了可怕的哭声，这才命所有人将府中上上下下都清扫一遍，将污秽之物清扫走的……”
到底年岁不大，还是个小丫头，说到这儿天青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小声道：“姑娘，府中该不会真的有什么吧……”
明霜见她吓成这样，笑道：“平日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就算真有鬼魂，那也是做了亏心事的人害怕，你怕什么？”
天青仔细一想也是，她长这么大，可从没做过坏事，她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她思想简单，没有顺着明霜的话仔细去想，若仔细想一想，就会明白明霜其实意有所指。周氏之所以会听见哭声就认定是有污秽之物，不正是因为她做了亏心事，心虚吗？
周氏的确是心虚，当年彩桦被发卖的时候，一开始求她放过，再不济也饶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至少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后来被带走的时候，彩桦挣扎着咒她，说就算是死也不会放过她的……
当时的她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梦里彩桦一尸两命死得极为凄惨，惨白着一张脸要找她索命。
只是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了，她也已经忘记了此事。
但明皓进府，勾起了她的回忆。她虽然无奈同意明皓留下，但这些日子从未去见过明皓，她不愿意看到明皓的那双眼睛！
明鸿升因为寒食节祭祀，这几日都宿在工部，不能回府。
昨日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竟然听到了孩子的哭声，那哭声仿佛从地狱传来，如同索命的恶鬼，吓得她一夜不敢闭眼。
“嬷嬷，我听到了，我真的听到了，是彩桦和她的孩子回来了……”周氏一脸倦容，哪怕命婢女多上了一层粉，也没能盖住她脸上的青白之色。
刘嬷嬷的心也提了提，毕竟当初这事她在插手了。若果真有鬼魂索命，那她也逃不掉。
但她毕竟没有听到什么鬼魂的哭声，所以不像周氏的反应激烈，劝道：“姑娘别怕，兴许是姑娘听错了，今日老奴就宿在这儿陪着姑娘。”
有了刘嬷嬷作陪，周氏的心里安定了一些。
只不过到了夜里就寝时想到昨晚的哭声，心里还是怕得厉害。可她昨夜就没睡，精神萎靡，强撑了一会儿之后到底睡了过去。
*
另一边，明霜听到天青平缓的鼾声之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穿上外衣，确认天青睡得很沉之后，打开门走了出去。明月当空，月光皎洁将脚下之路照亮，明霜没有拿灯笼，就着月色走到墙角，翻出一个包袱，确认好先前准备的东西都还在之后，走出了院子，朝别院走去。
她将包袱里的小鱼干沿着别院到周氏的院子放了一路，又将一个用破布缝制的玩偶丢在了院中，这布偶是她特地用左手缝制的，与她给明皓缝制的布偶天差地别，不会被人发现。
做好这一切之后，明霜回到了自己的院中，打开房门，天青还在睡梦之中。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在黑暗之中盯着床幔，想象着待会儿周氏院中发生的事情。
此时正是春季，野猫最容易发。情的季节。她在刚刚放的那些小鱼干里，还添加了一些可以催促猫发。情的东西，这也是得益于她幼时养过猫，那只猫就是误食了那种草而发。情，叫了好几天，那声音听着与孩子的哭声有些相似。
明霜猜出昨夜应当是明皓听了自己的话，趁着晚上在周氏院中哭的。
只是周氏的反应过于激烈，白日里明府上下闹得厉害，明皓到底是个孩子，应当是不敢再继续了。
她只好帮他一把了。
周氏房中，刘嬷嬷见周氏已经睡着了，强撑着守了一会儿，见并没有周氏说的孩子的哭声，心中松了口气。
睡意来袭，眼皮子渐渐重起来，刘嬷嬷也睡了过去。
然而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刘嬷嬷的耳边就传来一阵阵凄厉的啼哭声，就跟周氏白日里跟她说的一模一样！
刘嬷嬷身上的汗毛登时竖了起来，这时周氏也被吵醒了，正好她梦到了彩桦来找她索命，吓得大叫：“嬷嬷，嬷嬷，彩桦来找我索命了，彩桦来找我索命了——”
“姑娘别怕，老奴在，老奴在！”刘嬷嬷急得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跌跌撞撞地跑到周氏床边，一把抱住了周氏浑身哆嗦的身子。
二人都吓得够呛，倒是刘嬷嬷隔了一会儿之后听出了端倪，嘀咕道：“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不像是孩子的哭声呢？”
她生长于市井之家，野猫发情的声音不是没听到，虽然跟孩童的啼哭声相似，但仔细一听是能够分辨出来的。
刘嬷嬷当下便壮着胆子要出去查看一眼，周氏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去，只蜷缩在床角，让刘嬷嬷当心些。
刘嬷嬷点了盏灯，穿上鞋子打开房门。
如今已经是夜子时，更深露重，夜风透着凉意吹过来，刘嬷嬷手中灯盏的火苗跳动了几下。刘嬷嬷继续往前走了几步，便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一跃而起跳到了墙上，接着便是好几只，猫的眼睛在黑夜当众透着诡异的光亮，看向她。
刘嬷嬷嘀咕了声：“果然是几只野猫，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跑到夫人的院子里来了，府中这群下人肯定偷懒了，连府中进了野猫都不知道……”
那提起的心到底是放了下来，然而就在刘嬷嬷转身打算去给周氏回话时，眼角瞥到地上竟然有一个破旧的布偶……
恰是这时，灯盏的火苗跳动了几下。
刘嬷嬷吓得叫了一声：“啊——”
*
寒食节一过便是清明节，千灯节便在清明之夜。
寒食节禁火，将上一年传下来的火种全部熄灭，待过了寒食节之后，在清明这日，宫中将新火种重新传入各官员家中，这时候各家各户才能开始烧火做饭。
千灯节便是用宫中传来的新火种举办的，这日会同上巳节、花朝节这些节日一样取消宵禁，京城上上下下之人，皆可在入了夜之后去逛千灯会，去护城河放河灯，用以纪念故去之人。
明霜前几日便亲自做好了一盏以海棠花为型的河灯，在河灯上抄写了一些用以超度亡魂的经文。
千灯节这日，明霜带着天青去了周氏的院子里，向她说明今日要去千灯会的事情。
自从那夜刘嬷嬷在院中捡到个破布偶之后，周氏的情绪便一直不大好，每到了夜里便不敢入睡，如今脸色青白，就连眼眶都有些凹陷了。
周氏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她，听了这话，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让她想去就去，但记得早些回府，不可在外过夜就是。
“是，夫人，明霜记住了。”明霜应声道，见周氏神情如此憔悴，又面露担心道，“夫人最近的气色很不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当年的事情周氏不可能跟明霜说，刘嬷嬷摆摆手，只道夫人最近忙着寒食节的事宜累到了，让明霜不要打搅夫人休息。
明霜主仆二人从周氏院中走出来，天青小声道：“姑娘，夫人该不会真的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吧……”
前几日她刚来府上时，见到夫人贵气十足，神采飞扬的，与方才见到的样子天差地别，她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明霜听罢没有接话，只抿唇淡淡一笑，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是心里有鬼罢了。
这还是明霜来到京城之后，头一回夜里出府。
平日里一到一更天，京城各坊便一派冷清寂寥，如今走出去，街上人声鼎沸，灯火通明，各样的叫卖声，笑闹声不绝于耳。各家各户门前都点着灯笼，长街之上更是挂着绵长的一排灯笼，好不壮观。
天青被卖到京城已经有八九年了，对这千灯节倒是比明霜要熟悉一些，主仆二人出了府门，天青便一路向明霜介绍着。
“姑娘，那边是卖吃食的，那边是卖灯笼的，那边是猜灯谜的，谁若是猜对了灯谜，便能够得到奖品，不过我的脑子笨，从前也就是过去凑凑热闹，从没猜对过。”天青面上微红，又指向另一处，隐约可以看到高塔之地。
“那便是寒食节皇上和诸位官爷的祭祀之塔，塔下是护城河，待到了亥时，便可以去护城河放河灯了。”
“现在离亥时还早，我们先去别处逛逛。”明霜说道。
她自从来到京城之后，满腹心思只为报仇，的确还没有好好的逛过京城，感受这儿的风土人情。今日趁着千灯节，正好可以好好的游玩一番。
介于天青之前说她从未猜对过灯谜，明霜干脆带着天青去了对灯谜那儿。
这儿设有许多猜灯谜的摊子，明霜随意找了一个，看到上面写着“猜灯谜二十文一次”。
摊主见了明霜二人，笑着介绍道：“二位小娘子可要猜灯谜？二十文猜一次，若是猜中一个，下一个灯谜不需要给钱既可以继续往下猜，连着猜中五个灯谜，便可得到奖励，如何啊？”
天青听罢，咬了咬唇道：“人家都是十文猜一次，怎的就你要贵上一倍？姑娘，这是家黑店，咱们换一家猜。”
摊主听罢赶紧解释道：“这位小娘子可是说错了，别人家十文猜一次，那是别人家就只值十文钱，谁若是能猜对灯谜，我便将这盏鲤鱼灯送给那人。”
说着，摊主将一盏流光溢彩的鲤鱼灯拿了出来，稍微动了动，那鲤鱼尾巴便跟着晃动了几下，好不灵活，由于一条真正在水中的鲤鱼一般。这盏灯拿出来的那一刻，仿佛这千灯会上所有的灯都失去了光辉，只留这一盏灯。
这盏鲤鱼灯也吸引了不少猜灯谜的人的注意，先前大家也觉得这家店要价太贵，故而没人选这家猜灯谜，但如今人又都围了过来，开始付钱给摊主，势必要将这盏鲤鱼灯赢回家去。
还有懂灯笼的人在旁解说道：“看这做工，做这盏鲤鱼灯的人莫不是袁大师？”
袁大师是个手艺高超的灯笼匠人，经他手做出来的灯笼皆非凡品，就连宫里千灯节所用的灯笼都是出自他手，只不过袁大师在几年前就归隐山林了。
袁大师亲手所制作的灯笼，二十文钱就能猜灯谜赢到，这消息一出来，来猜灯谜的人更是踊跃。
原本站在最前面的明霜和天青二人，一时之间竟被挤到后头去了。
只是这袁大师亲手所做的灯笼可不是那么好赢的，这摊主不光是收的钱要比别的摊主贵上一倍，就连设置的灯谜也要难上许多。能在别的摊上猜对灯谜的人，到了这里能答对一两个灯谜已经算是厉害。
如此，直到摊主的钱袋子都装得鼓鼓囊囊的了，那盏鲤鱼灯还没被人赢走。
到了这时候，原本跃跃欲试觉得自己肯定能赢得灯笼的人也试的差不多了，剩下来的人觉得自己肯定猜不出灯谜，也就不去浪费这二十文钱了。
待到看热闹的人都散去了，此时摊前便又只剩下了明霜与天青二人。
那摊主拍了拍钱袋子，朝明霜笑道：“怎么样？小娘子可还要试上一试？”
明霜垂眸一笑，从钱袋子掏出二十文钱，放在了桌上，语气平缓却肯定道：“那便试试看吧。”
“小娘子真乃女中豪杰，方才见这么多人都没能赢得这盏鲤鱼灯，竟也丝毫不惧，还敢来试，倒是比那些连试都不敢试的郎君们强的多了。既如此，小娘子请看灯谜。”说着，摊主拿出一个灯谜。
“雪衣雪发青玉嘴，群捕鱼儿溪影中，惊飞远映碧山去，一树梨花落晚风。”①
这灯谜先前有人答过，却没有答对。那人答是鹤，但是明霜却道：“谜底是白鹭。”
临安的胭脂巷里什么人都有，其中便有专门猜灯谜的小贩，他喜欢用一点吃食逗孩子来他那里来猜灯谜，谁若是能猜得对，他就会奖一些吃的。有时候是一小块姜糖，有时候是没卖掉的糖人……
当时明霜还很小，但是她很聪明，每回猜灯谜都是最后一个去，就能规避掉错误的答案。灯谜猜的多了，觉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找准了方法就行。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经验，明霜对于猜灯谜还算是得心应手。
“小娘子果真聪明，请继续看。”
接着明霜又答对了一道灯谜，还剩三道灯谜，若是都能答对，那她们就能赢得那盏鲤鱼灯了。天青在猜灯谜这上面实在是不在行，只能在旁静静看着，觉得自家姑娘可真聪明，别人猜不出来的，姑娘都猜出来了。
就在这时，谢良均朝身旁的表兄说道：“表兄你看，那是不是明珠的堂姐？”
那日他们在谢国公府时曾见到明霜，原本打算上前去搭话，没想到转眼间她人就不见了，此时再次遇见，之间明霜站在那处，灯笼略显暗淡的光辉映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晚风拂过，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飘动。
她此时正在思考谜底，似乎是遇上了难题，眉头微拧的模样更是诱人。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过去瞧瞧看。”
待走到了明霜身旁，谢良均随意扫了一眼灯谜，调笑道：“小娘子可是遇上难题了？不如叫我们一声好哥哥，我们来替你解灯谜如何？”
明霜转头看向二人，认出他们就是上回她在谢国公府见到的二人，听周氏话里的意思是他们家不过是谢家不入流的旁支，没什么好惧怕的。
明霜抿唇，下一刻却露出惊慌的表情。
天青赶紧将明霜护在身后，分明自己也被吓得不清，却还是强装镇定地仰着头，说道：“你们可知道我家姑娘是什么人？不是你们这种登徒子能随意调笑的。”
天知道她此刻心里有多害怕，她不过是个可以被主家随意发卖的奴婢，而刚刚那两人身着锦衣，一看就是哪家的郎君，她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冲撞。
可是他们出言侮辱姑娘，姑娘又对她这般好，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姑娘！
谢良均嗤笑一声：“你家姑娘是什么人？不过是周家为了攀附权贵的玩物罢了，装什么清高？”
“你！你别胡说八道！”天青气得面色通红，眼中闪着莹润泪光。
明霜将天青的反应都看在眼中，其实她在一开始时装出害怕的样子，也是为了看看天青遇上此事，会有何种反应罢了。
她承认她心机深沉，当她决定复仇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她在京城的这段时光里活在假面之下。她为了报仇，不得不步步为营，天青虽然是她亲自选的人，但她也要试探一下，在紧要关头天青到底可不可靠。
很庆幸，天青过了这一关。
这时，明霜伸手牵住天青的手，她的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了，那只手微微颤抖着，可见她的心中有多害怕。
可她为了保护自己，却强忍着惧意，护在了自己的身前。
明霜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为了这种人的话而感到生气。
她看着谢良均二人，面上非但没有露出恼怒，反而抿唇一笑，淡淡道：“就算我是用来拉拢权贵的，那对方也得是权贵才行，你们二人还不配呢。你们何尝又不是仗着自己姓‘谢’便以为可以仗着谢家的权势作威作福？离了谢家，你们又算什么东西？”
这话算是戳了二人的痛脚，他们虽说姓谢可不过是谢家的小旁支，谢良均的父亲谢伯涛只是个拿不出手的八品小官……
只是他们平日里仗着自己姓谢，虽只是披着老虎皮的狐狸，却也从没人敢像明霜这样直接戳穿。如今二人竟被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玩物所羞辱，自然是气不过，一时之间脸色铁青，朝明霜追了过去。
“姑娘，他们追过来了……”天青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发颤。
明霜安抚道：“别怕，今日千灯节，到处都是巡城军，况且就算他们追上我们，也不敢对我们怎么样的。”
否则那日周氏就不会那样跟她说了，周氏既然让她不必理会谢良均二人，就说明谢良均还没对她怎么样的底气。
眼见着往右边转过一条街，便能看到巡城军了。若是往那边跑去，谢良均无论如何也不敢追过来了。
可就在这时，明霜余光看到一抹白衣，那人矗立在桥上，风卷起衣角，独自站在那一处，好似被底下的万家灯火孤立在外。
明霜咬了咬唇，朝桥上跑去。
谢玄景听到背后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刚转过身去，一抹娇影便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他的身旁，似乎是怕极了，如同受了惊吓的白兔般，躲在他的身后。
那双纤细如葱管的手紧紧揪住他的袖子，仿若将他看做此时唯一的救赎。
昳丽勾人的眸中此时盛满了惊恐，眼尾发红，颤着软绵的音调说道：“谢公子救我……”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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