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还恩，我处心积虑》燕归庭

24、第 24 章

　　韩舒窈知道他有解决办法就不担忧了。
　　但还是跟他说好了，让卷书以后不要这么搞。太高调了，万一有什么事情不好收场。还跟陆展商量能不能前一天晚上就把写好的题目给她。
　　陆展：“可是我不在家写字的话可能发挥不好。”
　　韩舒窈抿唇笑道：“你考会试还能在家考不成？”
　　陆展：“好吧。”

　　“想题目耗费时间吗？”韩舒窈问，“其实可以一天灯谜，一天你出题的。你别太累，还是把主要精力放在备考明年的会试。”
　　“不费我什么力气啊。”陆展特别轻松，“就我这个半吊子水平哪里能出题啊，这些题大部分是我父兄考我的题。我稍作修改拿来用用。”
　　他不说还好，一说韩舒窈更是胆战心惊，凑更近了小声道，“这……这不会涉及到什么机密的事情里罢？”
　　陆展自信：“不会不会。”
　　韩舒窈放下心来心思就活络了，她问：“既然这些题并不用你瞑思苦想，那可否请公子整理成册之后卖于我？”
　　陆展愣住了。他皱着眉头，仿佛韩舒窈提的是一个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韩舒窈说完也愣住了。她大意了，而且有些得寸进尺了。陆公子愿意为她出题已是仁至义尽，她现在却还开始提要求了。
　　她又想了下。她及笄之后做的事情并不多，可件件都有陆展参与。自从宝岘山遇见，他就没离开过。而她似乎有些过分亲密他了，这份亲密没什么不好的，可是陆展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她不觉得陆展图她什么，比她漂亮可爱还身家好的女孩子京城里一抓一大把。

　　两人同时开口。
　　“你……”
　　“提……”
　　“我先说罢。”韩舒窈在陆展点头后接着道，“提这样的要求是我越界了，不过照现在的状况来看，外边的小摊大概会一直开下去。陆公子是个忙人，可否做笔生意？”
　　她决定暂时疏远陆展。所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或许只有远离之后才能看到真实。
　　“你昨日还说叫我哥哥的。”陆展已经习惯了韩舒窈的“出尔反尔”，不过随口一抱怨，他接着道，“再说，做什么生意啊，你想要那个我整理完了送你不就得了！”
　　韩舒窈不为所动，“那是我不懂事，还要多谢陆公子不同我计较呢！还有这亲兄弟都要明算账的，陆公子帮我良多，不算算清楚怎么能行？”
　　陆展不明白。明明昨天还觉得关系更近了一些，今日又成这样。他看着韩舒窈面容，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还是忍了下来。
　　他道：“可以，不过那些题目整理起来也不算简单，我后天给你。”他说着，低头唰唰唰写起来，然后拿起纸吹了两口，递给韩舒窈，“这是今日的答案，明日和后日所需的题和答案。”

　　陆展本想潇洒些让她赶紧走，但又想起韩舒窈辞退了向先生，就问起她关于请先生的事情。
　　韩舒窈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实话。
　　少年心性，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这会儿的陆展好像特别高兴，他说，“我昨天就说过了罢，还是我来教你好了。”
　　韩舒窈看着陆展面庞，少年热烈一往无前。但她仍旧推辞，不过这回她换了个说法：“女四书一共没多少字，不比你们读的四书五经，虽然有自夸嫌疑，不过我觉得学的差不多了已经。”
　　陆展换个方式，“你学完这些想做什么呢？”说不定我能帮到你呢。
　　韩舒窈想，趁机叫他看清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叫他冷静一下：“你看话本吗？”
　　陆展毫无所觉：“我不大爱看，不过我二哥倒是研究过，他说过话本都不真实。”
　　“当然了，话本是话本，生活是生活。”韩舒窈笑道，而后话锋一转，“可是好多人被话本迷惑了。话本里的结局都是大团圆，都是惩恶扬善，都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美好的许多人都在期待。”
　　“话本里多的是痴情女子痴情汉，可事实上多的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始乱终弃的故事。为权势、为金钱、做出什么样稀奇古怪的事都屡见不鲜。”
　　“话本让我让其他很多人对爱情有了期许。不理不睬是爱在心口难开，冷漠暴力是情有苦衷身不由己。一直在期待就一直在失望。苦盼到头，终成神仙眷侣，这只是话本之中的结局。”
　　“我不想这样。”
　　“我想撕开包装出来的美好，写血淋淋的故事。”
　　“我要告诉一些人，本性难移，你的期待只能是期待，若不及时止损，留下的只有伤疤和悔恨。”
　　陆展越听越惊讶，他没想到韩舒窈是这样想的。
　　韩舒窈把心中所想说完了，舒服了。她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出于陆展而言她的特殊，但她不想一个对她好的人受伤，只能提醒陆展，“实在抱歉，惊到你了罢。我实在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你也不必对我有什么期许，不值得。”
　　陆展顾不得惊讶了，他道：“你这样想很好啊，不会被人渣骗到。”
　　韩舒窈无所谓一笑，“走啦。”

　　陆展一整天都不太平静。

　　他想起他哥说过的那些话，他以为他都忘记了，事实上他还记得。
　　“话本里的大团圆结局是对人们现实生活的补偿。”
　　他当时不太赞同，他认为是“浪子回头金不换”，是“真爱无敌”。他现在依旧不太赞同，却说不出“浪子回头”的话了。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韩舒窈的时候。
　　他十五岁时第一次参加会试，不出意料地落榜了。虽然不出意料，但还是难免失落。
　　午时放榜后，家里人都安慰他，说什么来日方长之类的话，有人甚至把父亲都搬出来了，“你爹是最年轻的三公之一，你将来肯定也定会前途无量。”
　　他为了不让家里人担忧，一整天都表现的和平常没什么不同。直到吃过哺食，快到傍晚的时候忍不住偷偷溜出家门。
　　他躲在一个暗巷里。就那样蹲在那里，后背靠墙，双臂抱膝，仰起头盯着虚空发呆。
　　然后他遇见了一个小孩，黑暗中的眼睛亮的好似会发光。
　　等到小孩儿走进了才发现她穿了不合适的男童衣服，却梳着女孩儿发髻。脸上染了脏污，看起来灰扑扑的，但那双招子炯炯有神。
　　定定地看着他，开口询问。
　　街上行人那么多，偏偏跑到暗巷，偏偏问到他这里来。他曾经把这理解为命中注定。

　　陆展俯拿出自己随身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脸说：“我不知道午门怎么走。但是我知道午门是要杀头的地方。你可不能去。”
　　她说：“谢谢哥哥。”
　　陆展又问：“家住哪里？”欲送她回家。
　　她神情坚定，面露骄傲：“京城最出名的磨坊旁边就是我家。”好似磨坊是她家似的。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陆展信了。
　　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她指着糖葫芦非要吃。
　　陆展去给她买，一撒手，她就溜了。
　　陆展想：你溜了也不管用，我知道你家地址找你轻而易举。

　　不知怎么的。
　　几天后。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

　　陆展找到父亲问起自己的表字。
　　一番央求之下。
　　第二天，“寻芳”就成了他的字。
　　刚开始他还是很喜欢这个字的。

　　事实证明，并不是轻而易举，而是大海捞针，还没捞上来。
　　他找遍了京城的磨坊，也没找到一个女孩告诉她“我有‘字’了。”

　　后来他就不喜欢自己的字了。
　　每次听到有人喊他的表字，他就觉得自己很好笑。以至于到了后来谁用他的字喊他就生气的地步。渐渐的就没有人再喊他的字了。

　　再后来他自己想通了。
　　然后生活渐渐被读书写字填满，渐渐忘了。
　　但是他又遇见了她。
　　她不记得他，也没认出他。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她，还是觉得她漂亮可爱，目光坚定，仿佛没有什么能动摇她。
　　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能理解韩舒窈的若即若离，忽近忽远。一个去午门的小姑娘，如果身上没有什么故事好像说不过去。
　　可是韩舒窈的话回荡在耳边，“不理不睬是爱在心口难开，冷漠暴力是情有苦衷身不由己。一直在期待就一直在失望。”

　　陆展的大哥大嫂，夫妻恩爱，佳偶天成。可他也曾听见过他们不分场合的吵架，曾听见过大哥说“身在官场身不由己”的话。
　　他的父母已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可在他们身上好像看不见丝毫爱情。他一直以为是爱情转为亲情，一切归于平淡，像水流向湖泊，波澜壮阔的融为一体而后归于平静。

　　他与韩舒窈的结局，会是现实还是话本？

　　他趴在桌子上，丝毫不顾形象。
　　闭上眼睛，而后又猛地睁开。
　　陆展喃呢：“庸人自扰，庸人自扰。”
　　我同韩妹妹交好，又不是男女之情，我作甚想这些。她比我小上几岁，遇事我让着她些哪里还会有问题呢。而她若是遇到她口中的那种男人，那他作为“小展哥哥”自然会为她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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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陆展：不是男女之情。
韩舒窈：我记住了。
写这一章的时候用到了一些参考资料，列在下面。
从“人鬼相恋”到“痴情女子痴心汉”——论中国古代短篇小说爱情主题的嬗变
作者：邓春玲老师。
论“三言”爱情小说的“大团圆”结局及其成因
作者：高明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