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还恩，我处心积虑》燕归庭

23、第 23 章

　　十二月的第一天，韩舒窈发现向先生在躲她。并不非常明显，但只要一与她眼神相交就会飞速瞥开。
　　韩舒窈：……
　　不过这位夫子想来奇怪，韩舒窈也不觉得有什么。

　　第二天到金玉的时候，陆展已经在了。他看到韩舒窈来了，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书，“韩妹妹，要不要换一个先生啊？”
　　韩舒窈一愣，我什么时候有你这样一个哥哥了，又想起自己昨日确实叫过他“小展哥哥”差些扶额，她以为陆展是真没听清呢，她看陆展一眼，这不是听得很清楚吗！
　　妹妹的称呼就先放过，但是，“为什么换先生？”
　　陆展支支吾吾说不上来。后来向先生来了，陆展就没再说了，并且逃也似的立刻走开回到他自己原来的座位。

　　等到傍晚的时候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之前都是一放学就走，因为有别的事情着急。但今日稍微有些犹豫，她还是比较在意陆展没说出来的话，就晚了会儿想等陆展一起走路上顺便再问问。
　　向先生几次三番看她，最后仿佛没耐住一般语气里透着一股着急：“还不走？”
　　韩舒窈莫名其妙：“就要走了先生。”然后扭过头对陆展轻声说，“一起走？”
　　陆展还没来得及说话。
　　向先生：“不行，陆公子不能走。”
　　韩舒窈：？？？
　　韩舒窈：“先生，这就不太好了罢？”她想想今早陆展的话，又看看夫子，语气偷揶，“莫不是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展掷地有声：“没有！”
　　向先生闪烁其词：“对，有！”
　　韩舒窈觉得好笑：“哦，那就是先生单方面觉得有咯？”
　　向先生想起自己的经历，“是他爱慕我，勾引我，现在却又不承认。我一个女人，难道不要名声了吗？”
　　韩舒窈挑眉颇觉有趣，“哦？怎么勾引的？”
　　“投怀送抱”到了嘴边被向先生咽了下去，她编故事的能力实在有限而荒谬，她从有限的经历当中选了几个画面，“他拉我的手，还为我写诗。”
　　“什么诗？”
　　向先生说了一句，韩舒窈打断她，不可置信道，“淫诗？”
　　本是剑拔弩张的气氛，向先生突然气弱，快要哭出来，声音哽咽，“哦，是的吧。”
　　韩舒窈简直不敢相信，“先生，这不叫勾引，这叫作践。陆展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先生为什么污蔑他？”
　　向先生没再犟嘴，声音死气沉沉的，“我走投无路了。”
　　“可是你污蔑他不能得到任何好处，你为什么这样做？”
　　向先生不回答韩舒窈，自顾自道，“可是别人这样做就成功了的，为什么我不行呢？”
　　韩舒窈目光柔和，“先生，你病了。我不能再让你教我读书了。”
　　向先生面容扭曲，像是陷入了魔怔，她喃呢道：“不公平，这不公平，不应该啊。”
　　韩舒窈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这个状态不仅仅是不适合再教她了，还有些吓人。
　　向先生看着她，突然发疯一般，抓住她的双臂，“你要好好学，知道吗。一定要好好学，不要混在男人堆里，不要相信男人的话。”
　　韩舒窈看着她，面前的人似乎经过了生火太多的摧残，抱住她，声音很轻很轻，风一吹就散了，她说：“我从不相信。”
　　向先生，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向先生缓过劲儿，清醒过来了。她话说的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知道了。我回去筹些银钱，把你预付我的薪酬还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韩舒窈不知道她遇见了什么让她“走投无路”的事情，她道，“不用了，先生好歹教我几日。你留着罢，不用还了。”
　　向先生道了声“好”，又十分真诚地向韩舒窈道歉，离开的时候步伐沉重。
　　韩舒窈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陆展伸出五指在她眼前晃动。
　　韩舒窈：“对不起，差点忘了你。”
　　“这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事情，这本就是该你来处理的事情。”陆展看着她的脸色问道，“是不是不舒服了？”
　　“不是，就是突然有些力不从心罢。”韩舒窈顿了顿接着道，“既然向先生的事情已经处理了，那我就先走了。”
　　陆展一愣：“不一起了吗？”
　　韩舒窈恢复了一些，“陆公子不等你的书童了吗？”

　　最终，韩舒窈坐下，陪陆展一起等卷书，顺便说两句话。

　　陆展不太好意思，白净的面皮染上了粉色，“我说了妹妹别笑话我。”
　　韩舒窈已经不想去计较称呼的问题了，她摇头。
　　陆展就接着说下去：“我对稍微年长些的女性的靠近有阴影。”
　　韩舒窈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我小时候有一回，衣服都脱了，正要睡觉，被子里摸到了温热的肢体，一掀被子，有个婢女直勾勾看我。我舞象礼之后大家都说即便不能成亲，也能行房了，我父母兄长还没动作，又有一个婢女想……想……”
　　“陆公子不必再说，我知道了。”韩舒窈看他涨红的脸，“是我识人不清，给陆公子添麻烦了。”

　　陆展问：“你想学的书学完了吗？”
　　韩舒窈：“未曾。”
　　陆展：“虽然不全怨我，但也有我部分原因。要不然我教你？”
　　韩舒窈：“我可不敢麻烦未来的状元郎。你安心备考罢。”
　　陆展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韩舒窈不给他机会，“我的事是小，公子要会试是大。你若教我不就是不务正业啦？我过后问问阿满，她知道在哪里请先生。我再去一趟就是了。”

　　等卷书来了，三人一起下楼。
　　刚好赶上阿满摊前冷冷清清的样子。
　　韩舒窈走过去，陆展跟着她。卷书坠在末尾。

　　陆展看了看灯谜，又看看韩舒窈。
　　“要不要把灯谜换成杂文或者策问？”
　　几人都看陆展，陆展道“灯谜在灯会上受欢迎，而且一般的灯谜这里的人看一眼就能猜出来，不如策问杂文引人注目。”
　　平日里安安静静做背景板的曹民：“这位公子说的极是，只是我们学识有限，灯谜都写不出好的，更遑论你口中的策问杂文。”
　　陆展看向韩舒窈，“若不介意的话，交给我来写如何？”不等韩舒窈反驳，“策问杂文可都是我会试要考的，这总不算不务正业罢？”
　　韩舒窈：“陆公子肯帮我……们，自然感激。”
　　陆展，“都说了陆公子叫生疏了。”
　　韩舒窈后退一步，踮起脚尖，几乎是贴上陆展耳朵，她轻声道：“那就……小展哥哥？”
　　陆展强作镇定点点头，但通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

　　韩舒窈没跟陆展一起走，她留在了小摊前，问了阿满一些经营状况。
　　阿满一一答了。
　　韩舒窈感叹：“若是能分得几两碎银我都会很满意的。这摊贩的事情都是你们在操心，想来还是我占便宜了呢！”
　　曹民：“主意是你出的，阿满还是你的人。这前期的花销还都是你垫付的，怎么着也得妹子你占大头啊。”
　　韩舒窈笑着摇摇头，“姐夫说错了，阿满虽是我的人，但这件事算她自己的钱。若要说我为这儿贡献了什么就只有没有你们的帮助实现不了的主意和那圆溜溜的土芋。这账上的事我就不管了，萍姐和姐夫都是能人，若是真挣了钱，多少分我一下就算。”
　　韩舒窈是等到收摊和阿满他们一起回去的。

　　到了萍姐家。

　　曹民高声问：“做的饭够不够啊？”
　　萍姐：“够，两个小姑娘就那点饭量跟吃猫食一样，有两口就够吃了。”萍姐把饭菜端上桌，招呼人过来，“冻着了吧，快来暖暖。”
　　吃饭的时候，萍姐突然道，“韩姑娘，可有什么乳名、小名？萍姐厚着脸皮也想那般叫你。”
　　韩舒窈没想到萍姐会问这个，她几乎没有犹豫就道，“阿宝，我小名阿宝。”
　　萍姐喝一口汤，呼出一口热气，笑着道，“阿宝好啊，听着就宝气。”

　　之后又跟萍姐说了分账的事情，萍姐刚开始跟曹民一个想法，后来就嘴上“好好好”，心里想“到时候怎么分还不是我说了算！？”

　　饭后，韩舒窈跟阿满回她们自己家。
　　韩舒窈：“累不累？”
　　阿满很开心：“不累！”
　　曹民在后边开口：“不会累着姑娘的！”
　　把两人送到家之后，曹民没做停留就回去了。

　　韩舒窈和阿满商量以后晚上就不去萍姐家了，不然总让曹民送回来，也怪累的。
　　阿满觉得也是。
　　然后韩舒窈问了她在哪儿请的先生。
　　“挺绕的，明儿我带小姐过去罢？”阿满知道韩舒窈担心什么，“小摊的状况，一个人也勉强能够顾得过来。”
　　“这来来回回走好远罢，”韩舒窈不同意，“你就告诉我叫什么，怎么走就行了。我要是找不到还不能打听了？”
　　夜里点着烛火又对照着李善的注释看了一遍《女史箴》，不能说一字不差地全会了，但八九不离十。

　　第二天，韩舒窈一早就去了，是一个身穿绛紫色小棉袄的李姓姑娘接待了她。
　　李姑娘听了她的话，惊讶道：“她已经不是我们这里的人了。之前给她安排了一个富商家的活儿，但是主人家说她勾引他们儿子，给退回来了。回来之后还不知悔改，院长就把她剔除出去了。”
　　“不过她有过来闹事，恐怕刚好遇见了你，就把你骗了。”
　　韩舒窈又问有没有先生可以教她。
　　李姑娘：“这说的，我们这里的先生教一个女四书完全不在话下，但是我们的先生是不会接这种‘小活儿’的。”
　　好气又好笑。

　　“我已经大致知道了我想学的那些书在讲什么了，似乎没必要专门请先生来教。” 她想。
　　韩舒窈抱着一小摞书，到百城把书还了。又借了两本新出的话本，和几本经久不衰传唱度很广的经典话本。
　　走到小摊前面，待人群散了才挪到阿满身边，感叹道：“好多人哦。”
　　阿满喜笑颜开指指旁边立着的小板子，“是啊，都是被这个吸引过来的。”
　　韩舒窈看过去，是一块木板，底下支棱起打磨光滑的两条腿儿，木板上粘着一张纸，纸上写到“赋题：文以足行而远赋”。
　　阿满简直有些收不住：“而且，陆公子身边的那个小厮好厉害。这题目刚放到这里来的时候没什么人好奇，后来他雇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来摊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又道金玉里面宣传，这才有好多人都过来啦。”
　　韩舒窈：“是挺聪明的，可是，这要怎么收场？”
　　阿满一愣：“啊？”
　　韩舒窈：“今日出题，明日谁来公布答案？”
　　曹民也参与进来：“陆公子出的题，陆公子给答案呗。”
　　韩舒窈摇摇头：“陆公子出题的事情不可外传。”然后她放下书，交代阿满看好，便往金玉里去了。

　　金玉内。
　　今日的争吵声比往日要大上许多，间或听见的字眼，韩舒窈推断，或许是在讨论那道赋题。
　　韩舒窈找到陆展，伸手敲敲他的桌面，尽管周围有些吵闹，陆展还是抬起头来，而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
　　韩舒窈坐下，同他说悄悄话一般：“我刚才瞧见外边的势头了，多谢。只是有些夸张了，明日要如何收场？总不会真的要写一篇赋罢？”
　　陆展摇头，话语中透着机灵：“只标明出处，具体如何做赋，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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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的拿到赋题是皇统九年(1149)会试赋题，我是看了裴兴荣老师的《金代科举考试题目出处及内涵考释》才知道的，老师的文章中有写题目出处和材料来源。明天我也会写到。
祝大家元旦快乐，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