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颜色》江南百羽

32、飞鸟（一）

　　听飞鸟说你从冬天经过/冬天没有叶落/雪地很寂寞/听飞鸟说你从海上经过/海上没有风波浪花很寂寞/听飞鸟说你从梦里经过/梦里没有颜色/梦很寂寞/流星的眼眸/望着我/转眼起火的温柔随着你陨落/沧海烧成酒烫胸口/一口口都是愁/忘了我的歌/忘了我/没有自由的自由没有人等我/日落在日落以后/变成最美最美的伤口
　　——任贤齐《飞鸟》
　　张默关闭□□结束无聊的对话，她的□□上有本人的照片，每次上线的时候都有很多人搭讪，每当看到这些头像闪动的时候，她都有一种砸掉电脑的冲动，胃也一阵阵的疼。
　　关上电脑走到窗前看着山色，身后的男人还没醒，臃肿的身子像一头猪似的趴在床上。她突然想起昨天的情景，那些画面像碎玻璃一样扎进了心里，一阵恶心涌上来，急忙跑到洗手间，吐出来的却只有发苦的胃液。这一刻她又想到了洛笛，然后想起了林晰，泪水顺着洗脸水不着混迹地留下来。张默身体很瘦，脸色蜡黄，但她拿起一瓶啤酒，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洛笛回到家还不到八点，钟点工正在打扫院子，麻雀在枯树上焦急地叫，不知在忙些什么。父亲正吃早饭，母亲坐在旁边，她早饭总是吃很少的一点。
　　走进屋去，母亲高兴的站起来接过洛笛手中的包，说：“洛笛你回来了，我和你爸本来以为你昨天会回来呢，等了你很长时间，你看你，几个星期没回来，怎么又瘦了，给了你那么多钱，不知道又用到哪里去了，快坐下，我再给你弄点东西吃去。”母亲说着就要去厨房。
　　“妈你别急了，我来的时候吃过了，等中午的时候再吃好了。”
　　“那也好，你先吃个苹果吧。”
　　“行了妈，我又不是客人，你那么客气干什么？”洛笛接过苹果，“爸，你周末还去公司？”
　　“嗯，今天要开会。”
　　“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好，不过最近我想收购一个仓储公司，建一个配送中心，现在经济发展太快了，总要跟上时代的脚步，你这经济学专业的，我还等着你出谋划策呢，”父亲又笑道，“你在学校怎么样，队长当得挺好吧？”
　　“哈哈，你都知道我当队长了啊。”
　　“这么大的事我当然知道啦。”
　　“那明年我打比赛的时候，你可得来看啊。”
　　“那绝对的，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忠实的球迷，撞针先生，”父亲取笑说，洛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没有找到女朋友？赶紧谈一个，带来给我和你妈看一下。”
　　“你跟他说这些干什么，他还是个学生，学习要紧。”母亲犯了大忌般，大声制止父亲。
　　“男孩子嘛，这个年纪谁不想女孩，大学了该谈恋爱就得谈，我可不是那么封建的家长，再说，不该谈的时候你不也谈了吗，我也没怎么着你，张暖意这孩子真不错，可惜成不了我儿媳妇。”
　　“你这老妖怪你胡说什么啊！”母亲着急道。
　　“都上大学了，你还阻止他这个阻止他那个，自己的儿子还信不过吗，之前他和暖意谈恋爱都没耽误学习，还考上大学了，我的儿子我了解，再说了，现在的社会男多女少，就得早下手，下手晚了没准以后都找不着了。”父亲背靠着沙发，说话纵横捭阖。
　　洛笛低头笑，想父亲母亲两个世界观人生观爱情观都不同的人在一起生活，感情却一直这么好，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很复杂。
　　“爸，你上班去吧，回来我再跟你聊，我找到女朋友肯定领到家里来，你放心，”他又想起什么，说：“爸爸，你最喜欢哪个地方的女孩子？”
　　“理性来说首先是济南的，离家近有个照应。但是要说喜欢，那还是江南的女孩，最好是苏州的，前几天刚去苏州开了个会，那地方好啊，经济发达，环境又好，最难得的是还那么有气质，有文化积淀，看人家那古城保存的，整整齐齐，不像别的城市，显得那么浮躁，那里的女孩都长得很漂亮，江南的水养人啊，我都想让那边的朋友给你介绍一个女朋友，可惜时间太短了。”父亲说完，擦擦嘴，换好衣服带齐资料，又和洛笛拥抱了一下，就去上班了。
　　苏州，现在这两个字就像靠近他心上的刺，稍微一碰就痛。
　　母亲见父亲走，就悄声说道：“洛笛，你别听你爸瞎说，你首先还是要把学业搞好，女朋友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当然妈妈也不是禁止你谈，你如果真有喜欢的人了，妈妈会支持你的，只是你不要耽误了学习，你爸爸给你打下这么大一份产业，不学习你怎么有能力继承啊？”
　　洛笛一听这事心里就阴了一大片，但还得笑着说：“妈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是早晨习惯去晨练吗，快去吧，我看会电视。”
　　“臭小子，你还记得你妈早晨要跑步呢，好了那我去了，你在家好好的。”母亲去更衣室换上运动装，笑着出去了。
　　看着电视脑子一阵阵的发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钟点工阿姨打扫房间，顺便关上了电视，还给他盖上一层被子。
　　雾渐渐被太阳冲开了，山便开始有了些暖色调，饭香味，豆浆味，汽油味，各种城市的味道都远远的淡淡的飘过来。
　　母亲在厨房做饭的声音将洛笛吵醒了，醒来时门前一大片盛开的阳光。他睡得很香，很多天以来头一次没有做梦。洛笛的家很大，厨房离饭厅挺远，但那些细小的声音仍然熟悉地钻进耳中。他掀开被子，踩着拖鞋，揉着头发走进厨房，母亲正在厨房忙碌着，已经做好了几样菜，都是精致的肉类。
　　洛笛进去拿了一块牛肉吃起来，说：“你又弄这么多肉，根本吃不了，现在肉多贵啊，不知道给国家节约资源啊？”
　　“刘阿姨说今天的肉看起来都很新鲜，我就让她多买了些回来，现在天冷了，又有冰箱，搁里头坏不了还省得阿姨老是去买，你看你瘦的，学校里又没什么好吃的，回家的时候就多吃点好的补补。”母亲边炒菜边唠叨，腾起的油烟有些跑出来笼罩在她身周，阳光一照，散发着温和的光泽。母亲当初上中专的时候学的就是厨师，厨艺一直很好，而且她很喜欢做饭，所以虽然家里有钱，饭却一直都是她亲自做。
　　“爸爸血压不好，你没给他吃这些东西吧？”
　　“偶尔吃点，医生说要合理的吃，科学的吃。”
　　“他还喝酒吗？”
　　“喝，不过自己倒是能克制，喝得比以前少了，在外应酬也能忍住了。”
　　“那就好，烟也不能多吸。”
　　“你快回饭厅去吧，这里油烟大，快去洗洗手，准备吃饭了。”
　　洛笛不理会，拿起几片牛肉，嘻嘻笑着走了。
　　王卓看了好几遍表，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声声的叹息，又拿出手机按来按去，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蒋磊被他吵醒，一看才早上八点，不由冷声说：“你前列腺炎发作了，尿不出来憋的啊？”
　　“我想跟L打电话约她吃饭，可不知道她醒了没有。”
　　“你就待会再打。”
　　“那要是打晚了被别人约走了怎么办。”
　　“那就现在打，你以为她和男生一样睡到八九点还不起啊。”蒋磊睡眼惺忪。
　　“那她会不会在洗刷或者化妆啊，我打电话会不会打扰到她？”
　　蒋磊彻底抓狂，说：“王卓你什么时候比女生还婆婆妈妈啊？”
　　“对了，我先给沈静月发个短信问问。”王卓翻过身来，给小月发短信问L在干什么，很快小月回了短信，却写道：“洛笛哥哥回家了没有？”
　　王卓像烧红的烙铁浇上凉水般发出吱吱的声响，一通狂按：“回家了，L现在在干什么，她今天有事吗？”
　　“我在看你短信，你要干什么？”信息发回来，却是L的语气，王卓叫苦不迭，暗骂自己忘了沈静月和L是在一起的，这下出了丑，只好硬着头皮打过电话去。
　　“我想给你打电话来，又不知道会不会打扰到你，就给小月先发短信问问，你今天有事吗？”
　　“刚起床，谈不上有没有事情，你做什么？”
　　“中午请你吃饭，能赏光吗？”
　　“我不愿去，你自己去吧。”
　　“我本来就是要请你去的，自己去怎么可以，怎么，你今天心情不好啊，谁惹你了，告诉我我替你出气。”
　　“没谁惹我，只是我不想见你。”
　　“你这人怎么忽冷忽热的啊，那天我们吃饭时不是聊得挺好的吗，今天又这样，我没得罪你吧。”王卓有些急了，大声说道，蒋磊见状忙跟他摆手让他不要冲动。
　　“我没怎么样，只是不想见你而已，你没别的事情吧，那我挂了啊。”L的语气冷得像接近冰点的空气，她不是不想见王卓，只是不敢，就因为那天在肯德基聊了那次，她一见到他就没办法再冷起脸来。但又强制自己不能对他太好，她对那样的自己不习惯。
　　王卓气冲冲的扔掉电话，L的态度让他实在接受不了。
　　“你不该这么冲动的，她越冷淡你越不能急，你一急她反而更有理由拒绝你了，追女生要沉得住气，哪能自己先着急呢？”蒋磊苦口婆心。
　　王卓不听，一下子用被子蒙住了头。
　　沈静月咬着嘴唇瞅着L，笑道：“安贝，王卓其实人不错，你也不用这么拒绝他吧，能蹭顿饭吃也不错啊。”
　　“你以为我像你啊，只知道吃。”L揉揉她头发，笑道。
　　“唐诗今天起得好早哦，她干什么去了，你知道吗？”小月问。
　　“对啊，我看见她打扮了好一会，化了卸，卸了又化，最后却洗了洗脸，素面朝天地就出去了，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L疑心忡忡地回想唐诗早晨的怪异举动，手指来回地捻着。
　　唐诗来到山水田园时刚过早上七点半。山水田园是学校附近一个餐厅，餐厅不大，专门做正宗八大菜系的中国菜。这里布置很有中国特色，四面墙上贴着名人书画，饭桌和地板甚至服务台都是木质老式的，临街的窗户还有雕花的窗框。进去这样一间餐厅，你不由得就会想说：小二，烫一壶女儿红来。
　　坐在靠窗的桌子上，窗帘净白，阳光斜睨。这个时间这样的餐厅没有客人，服务员看见她进来，忙上前递上菜单。
　　“姑娘，你要吃些什么，请讲。”这服务员说，这里虽然不是正宗的仿古客栈，但经理还是要求工作人员行止语言稍露古风。
　　她把菜名写在一张纸上，说：“就这几样吧，让012号服务员端上来。”
　　这服务员心中有点生气，但看看唐诗又不好意思发作，只能退身离开。
　　汪兴明在这餐厅打工，012号服务员就是他。过不大会，他就端着菜走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唐诗。
　　“你怎么来这里了？”他问。
　　“听说这家店菜做的美味，特地来尝一下，顺便来看看你。”晨光照在她的脸上，美丽得近乎透明。
　　汪兴明把菜放到桌子上，说：“松鼠桂鱼。”
　　“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我在工作。”
　　“那把余下的菜都端上来，再叫你们经理来。”
　　“你别给我找麻烦。”
　　“我现在是顾客，这道菜做的好像不大好，糖放得少，酱放得也少。”唐诗笑着说，可是她明明连筷子都没有动。
　　汪兴明没有再说话，转身而去，很快又把剩下的菜也端了出来，经理也跟在他身后。
　　“这位姑娘，我是这家店的经理，请问有何指教。”
　　“我想请这位012号先生跟我讲一下贵店的菜，还有这周围的布设，我真得挺喜欢的，不知经理意下如何？”她笑着说着，牙齿折射着日光，照进汪兴明深暗的瞳孔里。
　　“当然可以，汪兴明，这会不忙，你就陪这位姑娘，跟她好好讲讲我们的菜。”经理拍拍汪兴明的肩，笑着走了。
　　汪兴明只得坐下，阳光穿过窗户照在两人中间，好像竖起了一张柔化光线的薄膜，透过阳光看唐诗，朦胧而美好，耀眼生花。而唐诗却只是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汪兴明问，他其实很不愿意唐诗知道他在做这种工作。
　　“猜的啊。”唐诗歪头笑着说。
　　“那你找我干什么？”汪兴明又问。
　　“要你说你爱我。”这句话这般不好启齿，唐诗说来却语气从容。
　　汪兴明突然被空气呛了一下，咳嗽了好一阵，看着唐诗的眼睛，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
　　唐诗身体向前倾了点，脸陷在阳光里，“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我们在一起吧，说你爱我。”她倾尽江南山水的一笑，“什么都别想，什么也都别说，就说你爱我。”
　　汪兴明猛地站起来，如风般一个绕步，站到唐诗身旁，俯下身重重地吻在她唇上。唐诗笑着搂着他，用力吻着终属自己的男生，好像一滴江南温柔的水，化进爱人的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