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颜色》江南百羽

33、飞鸟（二）

　　许小沫和王珞在食堂吃过早饭就去医院看任倩，在公交车上，王珞将一张淡蓝色的信纸给小沫看，这是班上一个男生写给她的情书，她自己捉摸不定，让小沫给点意见。
　　情书写得不怎么样，但许小沫看了很长时间，王珞看着她的脸，用力咬着下唇，显得有点紧张。
　　“你想不想找一个真心喜欢你的男生？”小沫突然问。
　　“想啊。”王珞小声说。
　　“那你答应他吧。”
　　“为什么？”
　　“你看他字写得怎么样？”
　　“一般情况。”
　　“你仔细看一下，这些字大体上没什么特别的，但你再反过来看看纸的背面，他写的这些字每一笔都力透纸背，而且都在微微发着抖，虽然想掩饰但仍没掩饰住，再看他最后的署名，由于写得熟练，就显得没有那么生涩，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个情书是他用心写的，他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王珞皱着眉头思考，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写情书的杨羽发来的，他说：“想好了吗？”
　　许小沫看见了短信，她握住王珞的手，小声说：“到底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想了很久，王珞下定决心写下了这么一行字：我喜欢百合和泰迪熊，中午回去你要买给我哦。然后重重的按下发送键，这两条短信，竟连起了她一生的幸福。
　　到了医院，梁静正和任倩一起吃饭，任倩一见她们俩来了，跑上来和她们抱成一团，高兴的说：“医生说我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真的吗，真是太好了，我们都想死你了，班里没有你都快乱成一团了，每到晚自习班主任都生气，大声的说，你们再吵，看班长回来怎么收拾你们。”小沫笑着说。
　　任倩不由得翻白眼：“难道我比班主任还凶啊，对了，盼盼怎么没来？”
　　“都是于小林啊，我们本来约好一起来看你，哪知他一早就把盼盼叫走了，还说什么待会一起来，都是骗人的，这会又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也不知道于小林哪来的那么多钱，给盼盼买那么多零食，还有那么多衣服和小饰品。”小沫生气地说。
　　“于小林爸爸经营着一家仓库，应该会比较有钱吧，”任倩笑着说，“珞珞你今天怎么了，看起来气色不错啊，是不是走桃花运了？”
　　“是啊，”许小沫笑着看着王珞，忽然问梁静：“静静，你们班那个杨羽，他这人怎么样啊，他给珞珞写了封情书，刚刚珞珞已经被他攻下了。”
　　“真的？”梁静惊喜道。
　　“都是小沫啦，要不我才没这么冲动呢。”王珞红着脸说。
　　“杨羽这人不错，长得还行，最重要的是学习成绩好，而且我算算啊，”梁静掐着指头不知在算什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班只有两个男生没给我写过情书，其中就有他。”
　　“你这是夸奖他呢，还是夸奖你自己？”小沫促狭道。
　　“我没有夸奖谁，我只是在说事实。”梁静笑着说，几个女生天天在医院见面，早已打成一片了。
　　“那另一个是谁啊？”小沫又八卦。
　　“另一个是程琪，我不大了解他，他为人有点低调。”梁静说。
　　走廊一阵脚步声传来，接着顾盼推门进来，脸红彤彤的，身后于小林也跟着进来，手中提着很多吃的。
　　“盼盼我以为你不来了呢，我今天出院，你要不来我可轻饶不了你。”
　　“都怪于小林，我催他他还说不着急，你说这人多讨厌，你们打他吧，随便打我绝不拦着。”顾盼生气的说。
　　“真对不起大家，今天是我不对，要不今天我请客为班长接风洗尘，好不好？”于小林赔笑道。
　　“我们盼盼可不是你一人的，不能你一天到晚霸占着，”小沫讽刺道，“再说了，你这人也真是，没有老婆不能活吗，一刻也不分开，整天腻在一块。”这么一说似乎连顾盼也说在里边了，小沫越来越不喜欢于小林，总在心里拿他和洛笛比，觉得怎么也比不上，不由暗暗为顾盼惋惜。
　　大家边吃东西边等梁静办出院手续，不多时梁静走进门来，笑着说：“出院手续办妥了，我们可以走了。”
　　“对，我们走吧，看这么一大屋子人，扰得别人都不能休息了。”任倩风风火火的，带头走出了病房。
　　十点十分，陈波坐上了开往沈阳的特快列车，现在不是假期，车厢里人不是很多，尤其这趟车是徐州始发，出济南时竟然还有座位是空着的。坐在窗前，京沪路沿线冬天暗淡的风景如黑白胶片般抽过，行云流水，无可挽回。
　　还不到六点钟，天已经黑了，洛笛关上电视，走到后院散步，空气清冷，夜凉如水。天上的星星闪的都是赤裸裸的冷光，白天欢腾的麻雀早已栖在巢里，四周一片寂静。洛笛静静站在阶前，看着远处隐约的山峦和天边山顶渺远的星辰。
　　母亲在做饭，父亲的车灯远远的穿过黑暗，开进了前面大门，停在了楼侧的车库。
　　回到屋里父亲正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边看边对洛笛说：“今天开会，本来打算收购那家仓储公司呢，不过整个公司十个人倒有八个不赞成，既然有这么多人反对，那看来这计划确实有不妥当的地方，我也就没再强求。”
　　“嗯，我们首先要做的还是求稳。”
　　“嘿嘿，行啊小子，说话跟大人似的，看来你再好好学几年，我这摊子就可以放心的交给你了。”父亲拍着洛笛的肩膀，笑着说。
　　“可是我还是想自己摆一个摊子。”洛笛忍不住说道。
　　“那我这摊子呢，你让我给谁？”父亲突然不笑了。
　　洛笛不说话了。其实他内心中对父亲已不仅是单纯的亲情了，更有对这个商界成功人士的敬仰。能进能退，可攻可守，几十年来父亲打下了几千万的家业，他还有种挥斥方遒的气概和人格魅力，小时候洛笛看来，父亲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大英雄，任何人对他都得低着头堆满谄媚的笑容。但也就是父亲的这种成功，给洛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他不想继承父亲的老路，但是偏偏他是个独生子。
　　这一刻他又想起了顾盼，不知道她现在在干什么呢？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心中一片惆怅，她应该和于小林在一起吧，两个人牵手，拥抱，接吻，甚至，甚至……
　　这真是种折磨，洛笛的胃开始疼起来了。
　　父亲看了他一眼，说：“桌子底下那瓶酒拿出来倒上，咱俩喝一杯。”
　　这是父亲两个星期以来第一次喝酒。
　　顾盼和于小林牵手走回宿舍，顾盼的手被于小林包裹在掌心，于小林的手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冻得发青，但却仍紧紧握着不肯放开。
　　“你手冷吗？”顾盼说。
　　“这叫什么冷啊，你的手这么软，再冷十度我也愿意抓。”他愚蠢得油嘴滑舌。
　　“再冷十度你想抓我还不让你抓呢。”
　　“我那天看到一副好看的情侣手套，明天我们去买吧？”
　　“别什么东西都买情侣款好不好，没性格。”
　　“那你想要什么样的啊？”于小林摸不透。
　　“今天的电影你感觉怎么样？”
　　“《我的野蛮女友》啊，挺好的，挺搞笑。”
　　“你就看到搞笑了啊。”顾盼白了他一眼。
　　于小林被问住了，他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诗文墨水和浪漫细胞，一被问起这种带点感性的问题脑子就要短路。“当然不是只搞笑啦，还有挺感动的，挺，挺——”
　　“别‘挺’了，”顾盼笑着打断他，“一天就知道油嘴滑舌的，我是那种你一逗就乐的人吗？”顾盼一甩头，摇摇曳曳地拉着于小林往前走。
　　两人在女生楼后僻静的一片空地停下，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冰凉，但于小林意犹未尽的东拉西扯，等差不多要把石头坐热的时候，迅速的吻住了顾盼的唇。
　　顾盼陡然接触那两片冰凉的嘴唇，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向后躲，于小林却用力揽住了她的腰，把她紧紧抱住，边喘着粗气边重重地亲吻。顾盼想挣扎开，于小林的舌头却已经伸入口中。不知觉地她就将手抬起抱住了他的脖子。
　　那一刻她感觉到于小林口中有下午吃的饭的味道，在口香糖的清凉中若隐若现，“原来他的肠胃不好，是上火了吧。”这个时候她竟然在想这个。
　　于小林咂着顾盼柔软灵巧的舌头，嗓子里含混不清地问：“你爱我吗，你爱我吗？”但却根本不给顾盼回答的机会，也许他是怕得到令自己害怕的答案吧。
　　顾盼后脑一阵发凉，忙将头后仰，用力把于小林的手拿开，微微喘息着，红着脸说：“你的手很冷。”
　　“sorry，是我太激动了，”于小林的手顿在半空，刚刚有些热度的手掌一下消失了。
　　顾盼抓住他那只无所适从的手，笑着说：“傻子，这儿这么冷，走吧，再坐下去就要感冒了。”她拉着他站起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向宿舍楼，在楼下分手，于小林自回自己宿舍。顾盼惊魂未定，抚着胸口，心脏依旧在突突的跳，她小心的回想刚才那一幕，刚才于小林碰她身体的时候，她脑子里竟如闪电般闪过了洛笛的样子，那影子让她瞬间冷静了下来。
　　周末洛笛一觉睡到了九点半，醒来时首先闻到了熟悉的床的味道，那是自己睡了十九年的味道。他翻了个身看着窗外楼下的花园，除了四周的冬青之外所有的花木都脱下了衣服变成了一致的灰色，麻雀在树上跳跃，不时扑腾一下翅膀。
　　“洛笛，都十点了，你怎么还没有起呢，快起来吃饭了。”母亲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这么多年了，父母还是延续着当年在农村时每天两顿饭的传统，在农村，早饭一般都是下地干活回来后再吃，通常时间已经不早了。
　　洛笛坐起身，甩甩头，慢慢穿上衣服，关上空调，习惯性的对着镜子理理头发，披上外套，这套房子没有集中供暖，所以外间还是很冷的。还没下楼就闻到水煮肉片的辣香味，那盆量足味美的肉片正摆在餐厅的桌子上对自己搔首弄姿，热气腾腾的。旁边还有一锅鱼汤，正煲在一个小小火炉上。洛笛跻着棉拖鞋，接了一杯水，大口喝着走下楼去。
　　“娶一个会做菜的老婆不光能造福丈夫，还能造福儿子，没准还能造福孙子呢。”洛笛来到厨房，笑着说。
　　“臭小子，我可没那么大善心伺候你们祖孙三代，你有本事自己找手艺好的媳妇去。”母亲端上最后一盘菜，黄亮亮的酸辣土豆丝，飘着浓重并且开胃的醋香味。
　　洛笛立即夹了一筷子，很惬意地吃下去，说：“妈，还是你做的土豆丝最好吃，谁都比不上。”
　　“那是当然，这土豆虽然普通，但是最见厨师的功夫了，越是不起眼的菜，做得好了越可贵，把山珍海味做好吃了，那不是本事。”母亲摘下围裙，坐下冲院子里喊：“张阿姨，先别收拾了，进来一起吃饭吧，那院子怎么收拾也不干净，就别急于一时了。”
　　“行啊，我洗洗手就来，你们先吃着。”张阿姨开朗的笑声伴着明媚的阳光传了进来。
　　“妈，今天我中午就得回学校去，队里还有点事情。”洛笛说。
　　“嗯，要好好学习，好好吃饭，别干乱七八糟的事，踢球的时候，务必小心点，我看电视上那踢球的，一脚绊下去，把腿都踢断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母亲语重心长的说道，“下星期你看看再回来，我再给你做好吃的，你别尽听你爸的，他说话心里没谱。”
　　听着母亲的唠叨，洛笛忽然有种不想离开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