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83、西风再起

　　所有人都在找她，所有人也都在等她。
　　他们很多人只知道，穷奇降世，世间混乱，所以白虎之主要来杀敌救世。
　　但是他们不知道，这次，她不想再救他们了。
　　她不想救人，她想赎罪。
　　她欠了很多人，犯下很多罪。
　　如果她没有假冒红衣，白虎能带走她，两人远走高飞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如果她没有忘记过去，就不会让游敖利用，让毕方死去；如果她能不那么自私一点，真的为这片天地贡献力量……
　　初一想到这笑了，那样也没有办法减轻她的罪。因为她对不起的是红衣，是白虎，不是这片天地。鲛人族老族长用自己的身体封养着鱼肠剑，最后选择死在自己手里，他想用这种方式提醒初一——
　　你不再次封印一切，重整秩序的话，那些人都会不复存在。于是初一身上又背了老族长的债。
　　她想到了祸斗，心里有些痛。
　　对，她现在要做的事，会对不起祸斗。无论选哪条路，她都是罪孽深重。若有来生，再去赎祸斗的罪吧。
　　不过，她还有来世吗。
　　念此她停住了脚步，露出微笑。面前，也是她的目的地。
　　这里是上虞一族的宅邸。祸斗曾为了她把这里拆了一半，因为他听说上虞一族的人要给初一招婿。
　　初一笑了，对不起，小狗。
　　罪人，没有信用可言。答应你我会活着的这件事，就当我没说过吧。
　　有人察觉到了她的接近，敲响了警钟，不一会儿，她的面前便聚集起了大队人马。
　　天上的雨飘个没完，影响着她的视线，让她很不爽。“让开，我来拿东西。”
　　现在带领上虞家族的，是十五。
　　他看到了一身泥泞的初一，没有往日风采，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但他能感觉得到，眼前的初一比任何时候的任何人任何妖都要危险。“如果是三两银子的话，我倒是能给你。”
　　初一听了这话，笑得跟从前一模一样：“涨利息了，我现在要连本带利拿回来。”
　　十五警惕着，但也挑了抹笑：“多少？说来听听。”
　　“白虎的封印。”
　　十五的脸色变了变。
　　“人间给白虎加了名为‘契约’的禁制，那个就是上虞一族引以为傲的封印绝学的起源。那是红衣无意中发明的，但是被人间加以利用，让白虎困在人间三千五百多年。现在，我要把他拿回来。”初一说得很平静。
　　十五作为继承人，他从前不能翻阅的典籍此刻都能翻阅了，所以他很清楚初一在说什么，于是双刃更加警惕地架起：“这个利息太高了。”
　　初一看着他笑了：“你跟我很像，你被上虞磊捡回来的，而我是被红衣捡回来的。你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报答上虞磊的恩情，我也一样。”她掏出了腰间短剑，“没人可以阻止我解放白虎，让他重新和红衣在一起。”
　　“红衣……”十五念了遍这个名字，“那是上虞家祖，你怎么会跟她……！”
　　不等十五说完，初一已经双眼冒着寒光冲上前来，她的速度之快让十五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凭直觉架刀防御。而初一攻势还未到，便看穿十五的防御姿态，立即在这电光火石间改变了攻势，鱼肠剑本来就跟匕首很像，她在手中灵活转换了刀身方位，而后身子再一下伏，原本的迎面直击立刻变式，扬手向上一挑，便在十五身上划开一道口子。
　　十五尽管没能察觉初一的变式，但是身体的本能还是察觉到了危险，危急时刻身子往后倒了些，躲开了致命一击，那个口子虽然很长但是也很浅。
　　初一却没多给他休息机会，十五退后闪避的同时，她手上的匕首再度被灵活转位，身法鬼魅移动出现在目标身后，十五觉得脖子上寒芒一动，初一一手扬起了他的头颅固定死，一手反手拿着匕首，架在他脖颈跳动的动脉上。
　　“……你的攻击方式，改变了很多。”十五小心地说道。
　　“别说话，你一说话，喉咙就会跟着动，架在那里的刀刃随时会割破你的喉咙。”初一的声音很冷，“我不怎么想杀你，但是如果你乱动乱说话让我不小心杀了你，我也不会负责。”
　　冰冷的杀气从身后蔓延，实力悬殊至此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周围的人想要上前帮忙，都碍于初一的杀气不敢接近。
　　即使被那样威胁，十五依旧说道：“臭狗呢？他没跟着你？”
　　“……我很赶时间，所以没空废话。那个封印在哪里。”
　　十五像是大彻大悟般松了口气，他被掰着头只能看着晦暗天空：“你杀了我吧。知道你杀了我也许会有那么点伤心，也算值了。”
　　此刻初一听到这话，立刻理解成了另一层含义，她固定十五脑袋的手开始收紧，咬牙道：“连你也是这样吗……”
　　“？”
　　“为了让我背负更多的罪孽，你们一个两个宁愿用死来让我赎罪吗!”初一说着手一松，同时用匕首手柄狠狠敲了下十五后颈，将他劈晕过去。
　　看着倒在地上的十五，初一恢复了平静的面容：“我要赎的罪太多，没空处理新的。”
　　而后刀剑入鞘，她走进了宗门。其余弟子都碍于她释放的杀气不敢贸然接近，看她进去，赶忙上前去查看十五的伤势。
　　初一思考着，白虎的封印可能在哪，突然想到了十五说的，红衣是上虞一族的先祖，联系到了记忆中，舜捧着那道封印的模样，她抱着试一试的心理，去了宗族祠堂。
　　那一路，无人敢拦，畅通无阻。
　　她从来没有见过红衣的幕。
　　宗族祠堂里没什么可疑，但是后面，有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那里没有墓碑，不如说什么都没有，初一立在那，她知道，这里是红衣的墓。
　　不外乎别的，从这里往后看，像极了从前那个长廊小院。她双手抚摸泥泞的土地，跪在地上，闭上眼，一点点感知。
　　突然探查到了什么，她睁开眼，维持着姿势说道：
　　“我想让她幸福。红衣不该死，是你弄错了预言中的人。如果你一开始就知道是我，事情也不会发展到那个样子。”
　　“你错过一次了，所以不该阻止我去修正错误。”
　　“舜帝，把封印给我。”
　　话音刚落，地下传来一股庞大的力量，灵力外泄，一个虚幻的人影出现在了初一的面前。
　　“就算是被世人赞颂千世万世的你，也跟平常人一样，舍不得离开自己女儿吗。”初一眼神平静，看着他。
　　舜跟以前一样，只是他已经死去很久，一直没能转世。
　　“如果你也转世，同在这个世间，应该会更有趣一点。”
　　舜没有说话，良久才道：“我一直注视着你。”
　　“监视，还是注视。你应该说清楚。”
　　舜看不见她，但是听着这个语气，他露出苦笑：“你一点都没变，白衣。”
　　“我已经不是白衣很久了，这是她给我的名字，但是我不配有这个名字。”初一起身，看着自己满身污秽，“我原本就是最为肮脏污秽的，不是洁白无瑕，无论是身，还是心。”
　　“你的封印已经松动，你想重新封印必须先释放他们。那样天下依旧生灵涂炭。”
　　“我知道。青龙说过，这方面我是真正的天才。”
　　“我很惊讶，你不恨青龙一直瞒着你。”
　　初一对此平静说道：“他只是个臭说书的，而且一辈子也说不好书。知晓一切的人，做什么都缚手缚脚，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尝试过改变什么。”她对舜伸出了手，“正如你一样。”
　　“我要白虎的封印。”
　　舜叹息了一声：“如果我不给你呢？”
　　初一笑了：“你该知道，你这种人最好威胁。”
　　“如果你放弃封印穷奇，让世间再度被黑暗清洗，红衣也好，祸斗也好，他们的灵魂都会消失，那样你也无所谓吗。”
　　“那时我也消失了，我的灵魂会在黑暗中永远受到惩罚。我背着他们的命永远痛苦，你就不一样了，你背着所有生灵的命，因为你不肯给我白虎的封印导致他们都死了。有你一起作伴，我感觉稍微有点欣慰。”
　　舜身形一颤，双手合拢，一块竹简出现在他的手上，他递给了初一：“帮我带话给白虎，让红衣幸福。”
　　初一接过，手上发力，竹简上面浮现大量繁复晦涩的符文在反抗着她，但是被一股更为强大的灵力压制从而瓦解，竹简“噼啪”一声便碎在了初一手心里，她看着舜化作光点消失，她扬眉说道：“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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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言卧在小屋内，想着怎么能偷跑出去，突然她眼前浮现初一的身影，一个激灵赶忙坐起。
　　那个初一对她笑得柔和，上前蹲下，摸了摸她的头：
　　“我的□□是白虎用自身血肉创造出来的，我的容貌原本就与白虎有三四成相似，后来在创造□□的时候，白虎让朱雀特地让我的容貌变得跟他有九成相似，为的就是如果能遇到红衣的转世时，让我替他去见你。”
　　“白虎在人间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红衣的转世，因为她转世成了妖，出生在了妖界。红衣曾问我‘人和妖真的有区别吗’，她大概觉得，成了妖，就能和白虎在一起了吧。”
　　“白虎的嗜好真的很恶趣味，他不能去妖界，但是我能，于是将我偶尔托生成了男子，让我遇见了你。”
　　“你喜欢的不是我，是与我有九成相似的那个人。”
　　听到这，狐言猛然梦中惊醒，她看到屋外银芒一片，摸索到了门外，银芒消散中有个穿着白色武服的男子，笔挺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
　　那个人看上去瘦削的背影却给人以安心感，似是察觉到她出来，男子一回头，露出了那个熟悉的笑容，狂妄而嚣张——
　　“你果然生得极美。”
　　虎王狼王看着这一幕有些不可思议，突然意识到什么赶忙上前。
　　“大人？！”
　　“嗯？”男子毫不客气地一人一个爆栗，“谁他娘的允许你们这么喊老子的？老子说了老子不收部下，不过，”他搂住了两人把他们的头按过来，“看在你们未来要帮我养女儿的份上，老子允许你们喊我大哥~”
　　看在这个记忆中的面容，狐言一时不知怎么办，那人回头，甩开了两个便宜兄弟，上前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永远都是你，不用在意别的，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我是白虎，你直接叫我白虎就行。”
　　说完，白虎活动着久违的身体，放松了下筋骨。
　　“大哥，这是？！”
　　“小兔崽子干的吧，意料之中，她一直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放开人间对我的禁制对她来说又不是什么难事。青龙一直都说，在封印这个方面，她一直都是天才。”
　　狼王意识到什么问道：“我记得大人……大哥你不能去妖界的，那先前……”
　　“竹间小筑我让青龙帮我挪到妖界之外了，那里不算妖界也不算人间，他是天道，怎么着都该会点东西的。”活动完筋骨，白虎往外走去。
　　“你去哪里？”狐言忍不住问道。
　　白虎回眸，银瞳中闪烁了一瞬间的温柔，转而尽是嚣张霸气：“我闺女替我把牢笼打开了，现在我想追的女人都找到了，总得把那个丫头也给带回来才算团圆。”
　　听着这话狐言脸红了一瞬，但是立刻抱着手让到了一边：“我对我家小一一可是一心一意。”
　　白虎笑得更狂妄：“她的脸可跟我有九成像，怎么样老子很帅吧~！”说完，他脚下生风，西风骤然吹起，他将银发束成一束，狂风浮动他的碎发，却不乱他的身形，“你们在这等我。”
　　说完，西风吹尽，他人已然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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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已经离开了西境，她想做的最后一件事已经做完了，越千秋曾经让小鱼给她带话，自己留了道影子在混沌那。
　　越千秋应该是看到了自己的另一半灵魂，留在封印中的那一半已经完全和封印融合，除非封印打开，或者自己并到封印里，不然不会融合。
　　她走过了狼藉的大地，跟那个时候一样，到处都是惨烈的呻吟，人也好、妖也好，两边都死伤无数。
　　天空已经不再飘着雨，只是晦暗低垂，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微弱的光透过黑云，她知道自己该去哪个方向。
　　大地的中央，穷奇在那里释放了妖气，封印的起点也在那里。极北的天弃山脉此刻被黑雾笼罩，一个破碎的封印已然隐约能够看见。
　　一阵飓风吹过，初一迎着黄沙行走，她风尘仆仆，逆风突然变成了顺风。她从西边走来，现在刮的顺风自然就是西风。
　　她回头看着西风起的地方，微微笑着：“看来封印被揭开了。”同时，她也缓缓跪坐在了地上，摸索着大地。
　　她手中拿着匕首，和那个时候相比虽然有些许不同，但是总归还是同一把匕首。
　　【这样就可以结束了。】
　　她听到了那个声音，正是自己的声音。
　　一个小女孩的倒影出现在她的身下，二人同样的姿势，相似的容貌。
　　“是啊，终于可以结束了。我的漫长轮回。”
　　【走了一圈，跟那个时候比，有什么改变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变，我依旧罪无可恕。”
　　【是吗，跟我想的一样。】
　　两人缓缓拿起刀，一个破旧一个崭新，缓缓抵到了胸前。
　　【曾经有人来找你，我不认得，但是他让你等他。】
　　“是吗。”
　　【你在等人吗。】
　　初一看着心口前的刀刃，想到了祸斗，露出了笑容：“我还欠他一句道歉，但是应该没机会说了。”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在创造新的罪孽呢。】
　　“是呢。”
　　【但是一切都要结束了，封印会打开，我们会重新变成一个，然后再一起消失，大地就会恢复原样了。】
　　“白虎已经找到了红衣，重明会永远守护着毕方。只要时间够长，祸斗能够忘了我。所有人都能幸福。”
　　【这样，就能赎罪了。】
　　“是啊。”
　　初一笑着闭眼，眼角落下一滴泪，缓缓地，一点一点，将刀刃刺进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