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81、崩坏序曲

　　雨水冰冷地落下，冬天的雨水格外冰冷刺骨，落在身上，有着直入心扉的寒意。
　　污水横流，让原本白色无瑕的武服此刻显得肮脏。
　　【做乞丐，是什么感觉。】
　　那是那个臭乞丐问她的问题，或许那家伙早就知道。
　　不，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不知道的只有自己。
　　坐在街角，鬓角发丝低垂，她好像又变回了最初的那个模样。雨水纷乱了视线，恍惚间似乎看到了飘扬的红色衣角向自己走来。
　　什么交易，什么天下最强，什么保护人间。全是屁话！
　　她，果然是最不可饶恕的自私之人。
　　【这从来都不是交易……】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再度响起，她终于听清那是谁的声音，那是她自己在说话。仰头看向灰暗的天空，闭上眼，想着让这些雨点化作刀刃扎在自己身上。初一喃喃自语：
　　“这是我的赎罪……”
　　原来自己一路走来，一点罪都没有赎清。依旧是那么的冷漠自私，依旧没有保护好红衣，连她站在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竹简上的字缓缓消失不见，初一想起了龙帝游敖说过的话，自嘲地笑了起来，在大雨中越小越大声，最后甚至不知是哭还是在笑。
　　这才是游敖的目的，利用自己释放了穷奇，混沌已经能够自行突破结界释放出一部分本体，如果不是越千秋北方早就陷入黑暗的清洗之中。他等的就是让四大凶兽重新回到这个世上，然后清洗一切。让一切重新开始。
　　三千五百年，自己享誉了鲜花和掌声，实际上却是一团污秽。
　　初一卧倒在墙角，合着雨水流下了泪，她无声地哭着，手插入自己的头发，狠狠地揪着。
　　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无论是作为白衣，还是新生的初一。
　　她都是个混蛋。
　　当年那个与红衣相遇的墙角早就只剩下一个土培，早就找不到那个地方，她在被妖兽肆虐而过的断壁残垣之下，蜷缩起自己。一如当年的那个小乞丐，是这个世界上——
　　最无所谓的存在。
　　听了很久的雨声，她终于爬起，看着自己的满身污泥，早就看不出来原先衣服的模样。对，这样才是我。初一这么想到。
　　毕方是红衣的一部分灵魂，自己当初答应了白虎，要保护好那一部分，但是她连认都没有认出来，最后因为这个，让游敖抓到了可乘之机，不仅强行撕开了封印，还让红衣的灵魂再度受到创伤。说不定在这三千五百年里，红衣一直在以这样的形式守护着自己，正如她所说的：
　　【我会一直看着你。】
　　而自己呢，原本该保护的人也好、物也好，什么都没有保护好。答应的约定也没有实现，却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自己有什么资格得到幸福呢。
　　不过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罢了。
　　【做乞丐是什么感觉？】
　　朽木的问题再次响起在脑中，初一抹过脸上的雨水，盖住了泪痕，她拿起银枪，想起了当年的白虎拿着银枪叱咤风云的模样，笑得有些柔和。
　　“可能就是如果有人对你伸手，那么一生就只能记住那一瞬间的温暖了吧。”
　　当时如果能想起来，她可能会这么回答。
　　看着自己满身泥污，初一理好了头发：“总算有点当年自己的样子了。”说着，她倒提着银枪，与那时的白虎一般，走进了血雨腥风。
　　每一次封印穷奇时，她都要看一次无字竹简，看完后她便明白为什么自己甘愿重复轮回。
　　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那是她的罪孽啊。
　　她本来就是为了赎罪才成为封印的一部分，怎么能得到幸福。
　　可是在为了赎罪的过程中，她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遗忘。
　　遗忘本身就是罪，忘了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忘了自己不能得到幸福，忘了自己不配贪恋温暖。忘记了一切，所以才让祸斗如此痛苦。
　　初一走在瓦砾之中，枪尖划过地面留下痕迹，正如她一路走来，已经在祸斗的心里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没有关系，”她和那时一样，笑得无谓，“还可以补救。只要我再去补好封印就行了。”
　　“只要我再次消失就行了。”
　　毕方已经作为一个完整的灵魂可以轮回转生，也就是说红衣的一部分已经得到了救赎，另一部分本来就已经轮回。那么她要做的事情就非常简单了——
　　让世界重归宁静。
　　这样，所有人都会在新生的世界里得到平静安宁的生活。
　　两千多年后，毕方的灵魂会转世成廿与自己的灵魂相遇。为了那漫长时光中的片刻宁静，自己要将所有的污秽再度清扫。没错……只要这片大地重新归于和平，不被清洗，毕方，不，红衣还会与自己相遇。哪怕那个时候，现在的我应该已经消失了。
　　要做的事非常简单，和三千多年前一样。
　　只要世界上再没有自己，所有的人都会幸福。
　　初一笑了，迎着风雨，提着银枪，化作风，向南海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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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间小筑。
　　白虎摇着尾巴看着青龙悠然说着前尘往事，突然感觉到很不爽，而后一喵掌把茶杯掀翻扔到他脸上，被青龙一歪头躲过。而后白虎又一喵掌把朽木按在了地上，说道：“小子，你以前问过初一吧，做乞丐是什么感觉，”说着他龇出森冷的牙齿凑近，“当年的事玄武不可能告诉你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朽木能感受到白虎身上的浑厚妖力绝对不是自己能比的，白虎的爪子就卡在自己脖子边上，不由得咽了下口水，道：“这个……要先说下四兽之主的由来……”
　　白虎更眯着眼：“玄武那个睡鬼连这个都说了？”
　　青龙咳了下，继续道：“他作为玄武的徒弟，当然多少会知道一点。因为当年为了让初一讨伐穷奇这个行为看上去自然点，单单顶个舜帝后人的名头还缺了点。藏叶于森林，藏人于人群。如果每个神兽都有一个徒弟，那她的存在就不会那么突兀，而且也能掩盖过过个几百年她就会出来的事实，旁人只知道白虎收了那么多徒弟。”
　　祸斗在一旁一直默然不语，重九黎摸着下巴说道：“那个时候天狗族不过是个很小的族群，不过一直都说父亲能够与当年的白虎一较高下，我还以为能听到关于父亲的奇闻轶事。”
　　白虎看着他道：“重黎啊，当年我没事是挺喜欢找他打架的，他的确能在我手里走上两招，不过后来我太强了，就懒得找他了。”说这话时白虎的语气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害臊。
　　朽木还被按在爪子下，艰难说道：“玄武一直在寻找完美解决大地清洗的办法，因为他感觉到了随着每次穷奇封印的破除，原来的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所以他经常在睡觉的时候将自己的部分灵魂送入轮回，然后根据自己之前的安排，自己收自己当徒弟，以此接触人间，同时接近上虞初一。”
　　白虎眯起眼，想起了曾经的几个人：“那个朽木？”
　　“是，以及很久以前的一个，我记得应该是个神棍。”
　　听到这重九黎突然脸色变了变，似是想到什么，但是瞥了祸斗一眼选择什么都不说。
　　这时，祸斗终于开口：“不可以让初一想起来。”
　　白虎挪开了爪子不再压着朽木，而是一屁股坐了上去，表情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屁股却对着朽木的脸左挪右挪：“这是自然。傻丫头要是想起来了，又要一根筋地跑去封印穷奇了。而且这次情况还有点特殊。”
　　“你说过，她的灵魂已经没有办法再承担封印的压力了。”
　　白虎的神情严肃了几分，压在朽木身上的重量又重了几分：“她的灵力的确是世间最强，但是几乎所有的灵力全部都耗在了封印上。”
　　“尽管如此，她依旧很强。”重九黎喃喃自语。
　　白虎很得意地仰头：“那是，毕竟是我家的崽。”而后又严肃了神情，“她有一部分灵魂在封印里，出来的这部分封印完穷奇后会与那部分合并，只是，太久以来她一直重复损耗这部分灵魂的过程，就算再回去，恐怕另外一部分也要受到波及从而消散了。毕竟……对于人的灵魂来说，三千五百年实在太久了。”
　　“灵魂不分善恶，不分妖邪。”无尘开口说道，“不过普通的灵魂别说支撑，就是完成封印都是几乎不可能的事。她是应天地间的选择而诞生的灵魂，自然强大。就跟您和师父一样，都是应天地而生。”
　　“这些我都不管，”祸斗略微显得焦躁，“我只想知道，能让她活下来的方法。”
　　白虎终于离开了朽木的脸，走到青龙旁边，指着他说道：“我尝试过把她的灵魂送到了未来两千多年之后，但是穷奇毕竟有一部分我的灵魂，他也很清楚，加上混沌，所以相当容易地就把她带回来了。这一切都跟这只爬虫说得一样，也就是说——”
　　“我的努力已经失败了。”
　　祸斗看向青龙：“如果不让她想起来，是不是她就不会去想着封印穷奇了。”
　　“或许吧。”青龙眼神飘到里屋的方向，“但是，她已经意识到了过去发生的事情于她而言的重要性，会就这么闷声睡觉什么都不做吗。”
　　祸斗突然打了个激灵，连忙冲到了里面房间里，只看见冷雨打着秋窗，一屋凉意，床上空荡荡的，早没了人的身影。
　　他露出了獠牙，黑色天火立刻化作天狗围住了青龙，他抓住青龙问道：“你早知道她走了？！”
　　青龙叹了口气：“她知道我没把竹简捡回来。”
　　白虎看着那个打着雨的窗户，看向重明：“辛苦你了，这么多年。”
　　重明没什么表情，看了白虎一眼后，脚下升起阵法，淡淡留了一句：“舜留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做完了，后面我会自己行动。”
　　他要一直看着那个灵魂，正如舜当日所说。
　　白虎看向了狐言，说道：“你后面也不要再行动了，留在这里。”
　　狐言不解，刚想说什么便被白虎打断：“你们两个还记得那个龟壳吗。”
　　好不容易从龟壳里出来的狼王正想找朽木算账，但听到白虎发话，立刻变得恭敬起来：“记得。”
　　“把她带到那个龟壳里，那个怎么说都是玄武的东西，看你们的样子估计几千年前大地陷入黑暗之中时，那个龟壳庇护了你们。”
　　狐言扯住了祸斗的衣服，喊道：“我怎么放心只让臭狗去找小一一！”
　　白虎看向了外面：“你出事了，她可能会更加癫狂。”
　　祸斗甩开了狐言，向外走去。
　　“臭狗！”
　　祸斗止住了脚，回头看着白虎：“你应该知道失去最重要的人的感觉，”他走进了风雨，“那种感觉，我一辈子都不想知道。”
　　见祸斗不理自己，狐言也想追上去被虎狼双王挡了下来，愤恨着回头看向白虎，后者却被无数规则禁制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虎咧出了獠牙，一阵强大妖力迸射而出，尽管周围的人都被这股妖力震慑得喘不过气，那些个禁止却依旧牢牢圈住了那些妖气，最后他熄灭了气焰，重新平静地坐在地上说道：“我比任何人都想救她，无论她是不是我徒弟，或者说是我的女儿，除去这点，”白虎眼神有些落寞——
　　“她都是除了我之外，红衣在这个世上留下的最后一道风景。”
　　青龙起身，拿着扇子也要出门。
　　“你又要去应和那天道了吗。”
　　青龙一如既往地笑着：“谁知道呢，也许，我也在反抗也说不定。”他回头看向白虎，“你猜，她想起一切后，第一件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朽木一头白发披散，把昏迷的狸猫放到了狐言的手里：“我虽然没什么责任心，但是还是有着作为男人的一面。既然比别人看到的更多，自然也就想试着叛逆一下。狸猫兄拜托你了。”
　　狐言依旧一头雾水，只不过一时没反应过来就被顺势塞了一怀抱，狸猫睡得很沉，她黑着脸看向白虎：“你搞毛？”
　　“我无法反抗人间对我下的禁制，这种情况下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守着红衣的另一半灵魂。我想那丫头如果能想起从前的事，应该也能想到这点吧，我猜她会来找你，所以我在这等她。”
　　终于明白白虎话中的含义，狐言突然一时无言。
　　【狐颜媚骨，却魅惑不了自己真正想要魅惑的人，要这张脸又有何用……】
　　这句话再次出现在她的脑中，但是说话的人却不再是她。
　　无尘又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师兄说不定正是知道初一施主之后的行动，才会选择自己成为破开封印的关键吧。”
　　白虎看向他。
　　“如果没有师兄，白虎施主打算如何救初一施主呢？封印就算没有被师兄提前捅破一个扣子，也到了极限，初一施主迟早会想起一切，彼时，您又打算怎么做呢？”
　　白虎趴在地上冷哼一声：“哪来那么多如果，你师父那臭屁样子，小光头你学了个七八，都是惹人讨厌的模样。”
　　无尘无奈地笑笑：“您觉得祸斗施主能救得了初一施主吗？”
　　“不然我让我家崽去认识只没毛狼狗干什么，给老子添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