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8、前世的故事

　　又过了会儿，初一理好了浮动的思绪，才注意到环境的变化。自己已经不在野外戈壁了，而是在某个房间的一张床上，外面黑黢黢的应该已经入夜。
　　起身下床，借着月光看了看，感觉就像普通的客栈应该有的模样，当然也有可能是什么人家里的一间房。在她摸索着徘徊时，月亮被云层挡住，四下一片漆黑，这时一双手从黑暗里悄无声息伸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初一吓了一跳想也不想顺手一个擒拿把人按在地上，对方痛得大叫：“是我是我！鱼有余！疼疼疼疼疼！”
　　这时月光又重新出现，一张因为疼痛扭曲的脸也出现在她眼里，初一没甚表情说道：“别骗我，小鱼是一个又脏又臭、头发凌乱、脸上乌黑、穿着破烂的道士。你看着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的，一点不像。”说着膝盖抵着他的背，手上又一用劲。
　　“啊啊啊！胳膊要断了！疼疼疼疼疼！”
　　这时初一松开了手：“不过这么弱的应该只有你了。”
　　小鱼爬到一边揉着胳膊关节，埋怨看过去：“你故意的吧。”
　　“是啊，被你识破了，唉~真失败~”毫无悔意和被说中的尴尬，初一装模作样得一敲脑袋。
　　“喂！”
　　“话说回来，这是哪。毕方和那只狗呢？”初一摸了摸肩膀，“竟然敢咬我，迟早有天我要咬回去。”
　　“好啊，我给你机会，你来咬吧。”
　　浑厚的低音响起，一个人从黑雾中凭空现身，祸斗站在初一身后，居高下望。后者抽了抽嘴角，而后一个弹起蹿到一边。
　　祸斗慢条斯理坐到一边，原本披散的长发梳起，一张脸显得更加立体。而后倒了盏茶水，送到前面，最后撑着头，像一个贵公子，嘴角含笑：“你什么时候来咬我。”
　　听着这话初一红了红脸，轻咳了一声说道：“这话意思不好，你以后别乱说。”
　　“什么意思。”
　　初一看了眼小鱼：“道士，捂耳朵，非礼勿听。”后者看了回去，白了白眼，也坐在圆桌一边。看他这幅模样，初一冷笑了下，走过去坐着挑衅得看了小鱼一眼，而后说道：“华夏文明博大精深，这个咬呢，经过漫长时间的变化，无数先贤文人给它赋予了本来没有的意思。”
　　小鱼不耐烦得吸杯子，瓮声瓮气得说道：“你废话好多。”
　　“咬是左右结构，你们是繁体写法可能不得其意。但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后，这个字可以拆为……然后他的意思是……”
　　月色正好，猫儿踩过屋檐，随后传来忽低忽高暧昧的叫声，夜风吹进屋里，闪烁了下烛光，就看着初一嘴巴张张合合，小鱼脸色越来越红。
　　“再说得简单点，就是什么含着什么，懂了？”初一笑眯眯的，纯良无比。
　　“别说了别说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说着小鱼捂起耳朵，红着脸蹿了出去，听声音好像去了隔壁房间。
　　初一笑得前仰后合：“我说了让你别听，你自己要听的。”
　　祸斗又喝了一口茶，看着初一：“没想到你想的竟然是这样，其实我也不介意。”而后上前轻抚她的脸庞，烛光跃动在初一杏眼里闪着光，祸斗笑得轻柔，“要不你现在来试下？”
　　瑟缩了下初一拉开距离道：“不用了，我还是喜欢咬的本来意思。”
　　祸斗又好似想起什么，侧着伸过头：“那咬耳朵？”
　　初一把凑过来的人按了回去：“别玩了我要问正事。”
　　“我以为这就是正事。”虽然没什么语气，但是听着感觉有些遗憾在里面，祸斗缩回身子，无聊玩起茶杯，“你想问什么。”
　　“这是哪？毕方呢？”
　　“丹阳，北境较为靠北的一座城市，受灾也不算严重，你若想查北境的事，这里应该能有点情报。那只看门鸟的话，被我赶回去了。”说道“看门鸟”时，祸斗语气明显不是很乐意。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掳走我。虽然我也不知道你把我认作谁了。”
　　祸斗沉默了会儿，又说道：“有些事你迟早会知道。而且……你想做的事，我也从来都拦不住。”
　　初一喝了口茶水，又问道：“你想一直跟着我？”
　　“等你处理完这里的事，我再带你回去。”
　　“听毕方说，北方现在很多修士，你遇到会有麻烦。”
　　祸斗听此，歪头看过去：“你担心我？”
　　“不，我担心你会给我添麻烦。”初一认真说道。
　　不理会她说什么，祸斗抬手一个好似青铜质地的护腕显出形来，上面雕刻凸起着什么纹样，初一觉得眼熟但是想不起来，浮雕上又镶了一个闪着幽幽蓝光的珠子。
　　“玄武的天罡珠，能遮住我的妖气，也能让我遁入虚空。如果有什么麻烦，我能立刻带你逃走。”
　　听着这话她才猛然认出，那雕刻的正是玄武真身，惊讶之余问道：“你怎么会有这个？”
　　祸斗撑着头浅笑，烛火摇曳，眼瞳中印着初一：“只有白虎之主有资格同时掌控四位神兽的神器，当然是你给我的。”
　　初一满脸懵逼得看过去：“我连白虎的神器都没见过，其他的更别说了。怎么给你的……”
　　天罡珠幽蓝色的光芒轻柔释放，连着护腕一通隐去，祸斗优雅理了理袖口，说道：“以前的事了。”看了眼持续懵逼状态的某人，撑着头嘴角上扬，“总有天你会想起来的。”
　　眉头轻蹙，怔怔得想了会儿，初一抬头说道：“你说的，该不会是我的上一任吧。”
　　“……”
　　“可是，我跟他始终都是两个人。只是继承相同的名号而已。”顿了下，初一闭眸缓缓道，“或者，你找的一直是我的前世。”
　　“……你知道？”
　　“你已经提示这么明显了，我又不傻。”说到这初一喝了口茶水，苦涩的味道并不好喝，“我不知道白虎老爷子以什么标准选的弟子。一直以来我都觉得他选错了人。当你找上门来，说了一番话，我便猜到可能我的前世也是他的弟子。先前是猜想，现在是确定。只是……”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任一片月光倾泻而下。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当一个人在这是世上去世时，即使灵魂再度轮回来到这个世上。他都不会再是原来那个人了。”
　　说着这番话，初一扶在窗边，抱着手，看着夜色：“即使曾经的我跟你说过什么话，许过什么承诺，那也是上辈子的事了。与我无干。况且，你能在我来到这个时代没几天就找到我，肯定也找过这个时代的‘上虞初一’，可能他才是你要找的人。”
　　一段话说完，空气寂静了许久，原本佯装看风景看月亮看星星的某人终于耐不住尴尬的气氛，回头说道：“喂你听到没有。”
　　谁想只有一地空气，烛台在寂寞燃烧，一个人也没有，连根狗毛都没落下。
　　“啧！”
　　祸斗用实际行动甩了她一脸“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初一叹了口气，关上窗户，吹熄了蜡烛，借着透过窗户的月光，摸上了床。
　　屋顶上。
　　祸斗独自看着月光，听到那个房间的动静小了下去，借着清风，还能听到她细不可闻的叹息声，知道她已经歇下。
　　如果轮回后的你就不再是你，那他一世世的找寻难道就没有意义？祸斗念此嗤笑一声，怎么可能，人生若只如初见，我次次见你，你都是初见。
　　哪次见你真的撵走我。
　　你以为我只找了你一世吗，白痴。
　　狭长的凤眼轻眯，摸了摸袖子里的纹路，指尖感受到那些个戏谑的比划——
　　小狗。

　　已经记不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彼时祸斗还是一只刚化为人形的小天狗，黑色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衣着服饰都穿得异常齐整。
　　那时他最常做的事就是绷着脸，四处寻衅滋事，一言不合就开打，一身干净齐整得把不知哪里的倒霉妖怪按在地上摩擦，自己保持着贵族小少爷的模样，不是很稳重的脸庞时常按捺不住内心装X成功的喜悦，但是又想竭力保持自己高冷形象，于是很多妖对这个天狗族小公子的最初映像就是——
　　轻蔑得把妖按在地上摩擦，笑得嘲讽，一副令人讨厌的自命不凡模样。
　　所以那些年山头上的地方妖怪，一见到天边那团小小乌云，立刻四下逃窜。
　　终于有一天，方圆百里的妖怪全都听闻了天狗族小公子的传言，但凡看到朵乌云，不管是不是那头小獒犬立刻躲起，各个山头的山大王也不敢轻易露面。
　　小祸斗很生气，因为再没有妖怪供他按在地上摩擦。于是只能回家找老爹，想去更远的地方找更强的妖怪，然后迟早有一天，他将超远自己的父亲，继承天狗族鼎立在妖界。
　　这时在自家领域里，发现了一个人类。白色劲装，背着长枪，慢悠悠得走在山间，啃着果子，哼着难听走调的歌谣。小祸斗那时还不怎么细长的凤眼，圆圆得瞪起，想，哪来的人类？竟敢在他天狗族的领土里随意走动。
　　于是想也不想亮出小小獠牙与尖爪，一阵黑风裹挟黑火便扑了过去。
　　那人悠悠回头，留海的碎发有些掩盖容颜，拿着果子的手从右手换成了左手，而后空出来的手随意在空中重重按下，直接把那扑过来的黑黑一团死死按进地里，然后又啃了口果子，充盈的汁水有些溢出嘴角，吸了吸，咽下果肉，那人才说道——
　　“我当是什么，哪里来的小狗，这么可爱？”说着的同时拎起那一团，看着他龇着小小獠牙闪着寒光，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的呼噜声，身后的尾巴炸毛般立起，她飞快把果子吃完扔掉，然后捏了捏这小东西面团般的脸，“相见就是缘分，你要不要跟着我？”
　　小祸斗想也不想一口咬上她的虎口，不清楚得说道：“低贱的人类，放开我！”
　　这时阳光洒过林间，她拨弄开碍事的碎发，清风拂过脸边，清澈的双眼露出，映照着小祸斗强行高冷的稚嫩脸庞，嘴角翘着笑得开怀：“小狗，你再不松开嘴，我就要咬回去了。”
　　小祸斗发狠了咬，牙齿刺进肉中，这人鲜血的味道让他觉得十分甜美，更加发狠想撕下那块血肉。那名人类女子笑意收了收，被咬住的虎口大张，直接按着他的脸把他按到了树上，嵌了进去，这时黑火腾起想反扑过去，她微笑一下，什么也没做，只是空气一震，这些黑火便散成火花零星得散去。
　　女子抓着他的脸，卡着他的牙，笑眯眯说道：“这次轮到我咬你了。”
　　这时小祸斗挣扎着想掰开她的手，那么细弱的胳膊明明看着没什么力量，却分毫不动，自己的爪牙撕破了她的袖口，在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留下道道抓痕，可是依旧挣脱不出她的手掌心，这时看到那人一点点凑近，张开了嘴，明明笑眼盈盈，可是莫明觉得一阵恐惧，于是紧紧闭上了眼，等待想象中的蹂躏。
　　可是耳尖酥麻一痒，而后细细小小的轻疼，一阵好闻的果香缭绕在自己鼻尖。小祸斗睁眼，看到她洁白的脖颈，白玉般的耳垂，甚至好像还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这个人类离自己好近，甚至比自己的母亲离自己最近时还要近。
　　耳尖被细细轻咬了一下，而后那阵阵果香便离开，她看着小祸斗一笑：“好了，我们两清了。”
　　然后随意扔到一边，自己扯了块布在手上随意缠了缠，扬长走远。
　　一身泥土灰尘的小祸斗坐在地上，摸了摸耳朵，脸上有点烫，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不服气喊道：“你这算什么！有本事杀了我啊！”
　　女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咬我的程度就这点啊，如果哪天你要能对我造成致命的伤害，我会杀了你的。”最后摆摆手，没有回头，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飘动，有些愉快的模样。
　　“人类！你今日不除掉我，我日后定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以报今日之辱！”小祸斗站起愤恨喊道。
　　然后那名人类女子似乎轻笑了下，他听得不是很真切，而后女子回眸，眉眼有些无奈的样子，笑着说道：“我叫上虞初一，想来杀我你可得快点变强，我在人间等你，记得来找我啊~”
　　而后一阵狂风，吹得小祸斗睁不开眼，等再看过去时，那人早就不见。
　　后来听父亲说，穷奇扰乱人间，白虎之主以生封印，天下依旧太平。
　　可是人间之事干他何事，他只想找到那个人类。
　　那个人类叫上虞初一。
　　后来他知道了，她就是白虎之主。
　　那一世已经太晚了，她没有等到那只小狗去杀她就已经死了。
　　没事，他还会去找下去。一世一世，一次一次，数千年时间在追寻中转瞬即逝。
　　每次都是初见，每次都是你，这次也不例外。

　　袖口上的字是她某一世绣的，那一世他依旧毫无悬念得输了。白虎之力带着整个妖界最强的煞气，他没有机会能赢。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她很弱，他已经有机会能赢过她，甚至杀了她，结束经历了几千年寻找的轮回。
　　祸斗看着天边千年不变的月光，摸着袖口被刺下的纹样，他为什么要找她来着？只是为了杀她的吗？只是为了赢过她吗？
　　她为他缝补袖口，刺下文字的那一世，他便有最好的机会杀了她。
　　因为那一世在她赢过之后。
　　她把自己的□□，给了祸斗。
　　不是男女欢好的给，而是割肉喂鹰一般。
　　让祸斗，吃了她。
　　被破吞下她一半血肉时祸斗终于清楚了，一直以来他追寻的不是真的想赢过她。
　　只是因为想见，所以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