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6、都是因缘惹的祸

　　马车川流不息，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茶楼欢快的笑语掺杂其中，形成人间的声音。
　　依旧是那个说书人，青衣白扇，喝着茶水，摇着折扇，听客兀自争论故事情节，他看着窗外麻雀。窗子正对着北方，麻雀吃完米谷就飞走了，但是说书人依旧看得出神，不由喃喃自语：“又有一段故事要开始了，这次不知是何结局。”

　　东方的高山上一座寺庙被烟雾所缭绕，在阳光下仙气云升，宛若世外之境。青灯古佛前，一个小沙弥轻敲木鱼，唱着佛语。突然一声渺远钟响，打断了佛唱。
　　鸟群因声而惊起，层云因鸟飘弥。
　　众僧侣看向寂静了几百个年头的古老大钟，如今突然自鸣，纷纷就地席坐，诵佛念经。
　　小沙弥十分可爱的声音回响在殿堂里——
　　“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庇佑众生。你也在众生中，跳不出轮回。”

　　一个乞丐在四处行乞，浑身肮脏，好像又有着恶臭散出，时而疯疯癫癫惹人嫌恶，时而跪地痛哭博取同情。一双眼藏在油腻杂乱的头发下，不时闪着精明又狡猾的光，瞄准一个路人就地躺下大叫，哭爹喊娘，想讹上一笔。最后被人轰揍了一顿，扔在一边。
　　乞丐满脸血污，却大笑得疯癫：“荒唐了几百年，你终于又出来了！我等你等得乞丐都不想做了！”

　　北方的不可知高楼里，重明看着岩浆中心的结界。结界被炽火包裹，里面的情况模糊不清。腰间挂着酒壶，他随意得坐在一旁岩浆岩上，玩弄自己银色的头发，没有留一滴汗，这酷热的环境对他似乎没有任何影响。
　　重明闲散歪头，无聊得自言自语：“白虎家的那位都跑出来了，我家大人怎么还没睡醒呢~你再不醒，毕方又要被勾走了。你可怎么赔我。”一腔幽怨，重明挑着眼角，摸着泪痣，神情故作哀怜。“那死脑袋要是知道白虎传人一直只是一人的轮回，怕不是宁愿怄死也不回来了。”而后重明一抛袖袍，取下酒壶喝了一口，而后掩嘴凉凉说道，“说来，大人你也不知道，你要是知道，也得跟着一起怄死。”

　　虚空中，混沌缓慢浮游在天地间，似犬非犬，有目不见天日，有耳不闻风雪。而后来到一处风雷之地停下，不可形容的声音缓慢说道：“人我给你找回来了。接下来只等时机成熟了。”
　　说着，远处风雷中一对猩红兽瞳猛然睁开，其中发出嘶嘶声，好似在低低狞笑。“舜帝、白虎、初一！我已经跟你们斗了太久了，是时候该了结了。”

　　似乎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因缘都开始转动，所有人都开始等待着命中注定的相遇，似乎很多人早已预见到了这刻的到来。因为他们都是局外人，看得分明。
　　局中人，只有迷钝。
　　初一看着祸斗，一头雾水。仔细想了想自己的情况，自己来自未来，是未来的初一。但是这个时代保不准还有一个“白虎传人——上虞初一”，可能眼前这个找错了对象。于是小心翼翼说道：“我跟你说，我不是这个时代的。时代你懂吗？就是我可能比你晚出生好几百年，或者好几千年。”
　　一旁小鱼打岔说道：“胡说，那我不得成你祖师爷了。”
　　“道士闭嘴！”
　　说着又是一块石头扔过去，依旧正中脑门红心。
　　顾不得自己说的话可能带来的影响，初一继续说道：“然后你可能把我跟这个时代的某个人搞混了，你要找的是她不是我。”
　　祸斗看着怀里的人，看着她嘴巴一张一阖，修长的手指又轻抬起她下巴，深思着说道：“好像比以往要胖点，脸也稍微圆润些，看来你过得不错，我很满意。”
　　“我的脸哪里可以用圆润来形容了？！”
　　祸斗捏了捏初一的脸，认真说道：“这里。”然后又捏了几下，“手感也比以前软很多。你吃什么长大的，我记下，以后照样这么喂你。”
　　“我靠你是把我当你养的宠物了！诶不对……啧！”初一扶额，话题被带偏了……虽然这方面也很重要，但是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努力平复自己炸毛的心情，想着打小白虎老爷子的教诲要平心静气，装X时脸上要云淡风轻！才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抽搐嘴角努力笑着说道：“我们先不谈我脸上有没有肉的问题。”
　　“有的。”某狗依旧一本正经说道。
　　“所以不要再说这个了！”又努力平复了下，初一忍着脑门爆青，继续“和颜悦色”，“我是想说你认错人了。”
　　某狗看着她，抱着她站起，而后像放洋娃娃一样把人往面前好好一放，拍了拍她身上尘土，又理了理凌乱的留海，最后刮刮初一的脸：“脏死了，你现在是个姑娘，不能再滚泥巴了。”
　　“老娘就没滚过泥巴！”说完一发灵弹直射向祸斗。
　　祸斗没动手，妖气一震便震散了那束光芒，而后托着下巴，仿佛认真想了会儿般说道：“原来你的弱小不是我的错觉。”
　　初一愤恨扔枪，小鱼在一旁又拢着手靠嘴小声喊道：“原来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祸斗尖耳朵动了动，原本柔和的眸子顿时凌厉得看向一边，目光如刀割，语气冰冷：“人类，谁许你再三插嘴。”说着妖气又是一震，像一面墙向小鱼震去。初一挥手聚灵，挡在之前一手打散，同样语气不善得说道：“我的跟班，我自己教训就行。”
　　小鱼学着方才她的模样愤恨扔剑：“谁是你的跟班！我跟你不熟！”
　　祸斗看初一挡过，眼神又柔和下来，但是眉眼一挑又是高傲的模样：“你放心，在你和从前一样强大之前，我不会对你怎样。”
　　“那你……”
　　“而且有我护着你，没人敢动你。你可以慢慢取回当年的力量。”说着的同时，祸斗妖气收束，脸上妖印淡去，一身戎衣也化作尊贵华服，黑锦面料金线勾边作纹样，一副高贵的模样。摆了摆有些宽大的袖子，伸出手说道：“走吧，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
　　初一捡起枪，暗叹无奈，脑子里想着脱身办法。这时小鱼走上了前，站在了初一和祸斗中间，眉眼刚毅语气坚定说道：“这可不行，我要同她去找朱雀之主，也要调查北地旱灾，我们先一步说好一起走。所以她不能跟你走。”
　　听着这话祸斗高傲蔑视着看向这个人类小小少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是个一心想为人间除恶的道士。”
　　祸斗不再说话，只是掌间黑色妖气化作火焰，其中的戾气只是看着，仿佛就会被燃至殆尽。
　　不等小鱼拔剑相向，就被人拎着衣领扔到后头，而后看见初一笼罩在风华中，指尖凝着风意，原本清灵的灵气开始肃杀，逐渐化为青色妖气。原本黑色眼眸闪烁银光，化作虎目，清风仿若在相互摩擦，越来越迅速，整个人锋芒毕露般，宛若探出头的利刃。喉咙间仿若有威胁的低吼，风势有如匍匐的猛虎，对着祸斗，虎视眈眈。
　　“我说过，他轮不到你教训。”
　　看着风声凛冽，祸斗似是赞赏似是满意的一笑，眯起眼睛：“有点像我记忆里你的模样了。”
　　初一持枪，双枪并立，利刃般的风气系数灌入枪中，蓄势待发：“我也说过，你认错了人。”
　　祸斗嘴角上扬，笑得柔和：“我从未认错过你。”
　　不想再跟他辩驳，风声阵阵，蓄势待发。祸斗则轻描淡写般随意挥出黑色火焰，以整齐待。
　　二人对峙间，远处又有火光袭来。祸斗不愉快得皱眉：“真是难缠。”
　　说罢，一团火球直袭向祸斗，同时两枪射出，风势助长火焰般，瞬间一片焦土。不等热浪席卷，初一带着小鱼扑倒在地，躲过一阵卷席。
　　等火势渐弱时，小鱼偷瞄过去：“解决了吗？”
　　初一白了他一眼：“怎么可能。”
　　正如映照她的话一般，妖风骤起，瞬时吹熄火焰。祸斗甩甩袖子，黑发拂动，神情冷峻，眼神再次如刀一般看向半空中：“我跟她比划，你来插什么手。”
　　听着这话，初一循着目光看了过去，半空中一人踏着火焰而来，一身劲装显得十分干练。舞动的火花飘过他的俊朗容颜，束在身后的棕色长发随风飘动，栗色的眸子也看向下方，与她对视。
　　两人都是一怔，随后各自细不可闻得轻声呢喃——
　　“廿？”
　　“阿一？”

　　初一的故事其实很无聊。
　　因为白虎之力还未完全显现，她是她那个年代上虞家目前最弱的一个。幼时更是如此，基本没什么作战能力，家族里人经常无视掉她，她也不跟他们来往。后来来了个小哥哥，说很羡慕初一被白虎选作传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变强。然后他带着很弱的初一四处刷怪练级。初一负责在旁边喊“加油GO，GO，666 ”。后来他们遇到个很牛叉的妖怪，小哥哥为了保护她死了，她看着长得贼好看的小哥哥被妖股很臭很丑的嘴一点点分食了。
　　她记住了那个场景。
　　然后故事就结束了。
　　白虎灵力越来越强，她也越来越强。就像那个小哥哥说的，她基本什么都没做就能让灵力增长，即使她目前相较于很多妖来说依旧很弱，但已经比当初要强上许多。
　　她可能到二十岁就能成为最强的除妖师，也可能到二十岁，她就会死去。所以她说要活在当下，不为了别人，为了代她那个被吃的小哥哥。
　　小哥哥临死前说，她不能死，因为她还有未尽的使命。
　　她对这个世间还有用。
　　世间的人也在等她死，她死了，劫难就结束了。所以她要尽可能的活得舒坦，向这个世间索取去死的报酬。
　　那个时代她被吃的小哥哥在家排行二十，所以叫廿。
　　此刻，他叫毕方。
　　神鸟毕方的毕方。

　　而毕方的故事，则很简单。
　　因为机缘巧合中，他认识了上一任继承“上虞初一”之名的人，一个少年，风华绝代。几百年前，妖族大举进攻人间，他在这个少年身旁做了三年护卫，当时他不知道，这也是这个少年在人间最后的三年。
　　那年间的少年在人前很少言语，通常都是带着轻松的笑容领命除妖，然后赶往四方。为了防止封印穷奇前少年出事，他负责发生意外时让少年不伤到分毫。
　　少年喊他大哥，毕方也自然认了这个干弟弟。日子久了，少年在战斗中越来越强，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淡泊。
　　“大哥，你知道为什么上虞家主向朱雀之主委托，不顾天下安危，让你守着我而不是和重明一起与妖族开战？”
　　毕方驾驭鸟群带人前往某处，一边说道：“自是家主担心你出事。不过家主过虑了，阿一，你越来越强，如今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阿一随性而坐，笑容很浅：“他自然是担心我出事的，无论我多强，总归暗箭难防。此刻妖族进犯，穷奇妖气也开始在大地肆虐。我本该时刻戒备，专心应付穷奇，此刻却不得不疲于奔命。他自然担心。担心我死了，没人再能封印穷奇。”
　　“阿一，你最近似乎心事颇多。”毕方似是想到什么，“与西方那只獒犬有关？”
　　“没什么关系，只是他又输给我了，面子上挂不住又气不过，躲起来不让我找他了。”说着这话阿一神情愉悦，“我是女儿身就更好了，他若输给一个女子，怕是得怄得日日撞墙。”
　　“阿一，你莫不是……”
　　“别想多了。”阿一神情又淡漠起来，“有些事，说多了，对谁都不好。况且……”阿一似乎想到什么，不再说下去。
　　良久，他又喃喃自语道。
　　“下一次，能弱一点就好了，至少不会都到最后了，想见一面都这么难，活久见的人，还真是任性……”
　　毕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心里清楚，整个人间都在等一段英雄佳话，就像所有说书人说的那样——
　　妖兽肆虐，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举歼灭作祟妖邪，而后为整个人间，大义牺牲。
　　最后给了他一个名号，那是白虎传人，百年出一人，匆匆二十载后，做了人间百年的茶后闲谈的佳话。
　　所有人都在等他死，他死了等于天下太平。没有人会质疑他会失败，失败了就不是白虎之主，成功的才是。
　　没有人在乎拿生命封印穷奇的是谁，左不过，就是一个——
　　上虞初一。

　　此刻再相见，廿和毕方；初一和阿一。都与曾经的人眉眼相似。
　　说书人又在话说纷纭；小沙弥道着“阿弥”；乞丐敲着钵盂；重明喝干酒壶，想，这些个人怎么又碰到一起。
　　都赖因缘惹的祸，该是时辰背的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