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53、动乱·局中

　　等到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身在局中。
　　数百年前，出现一只横行人间的梦魔。只空弹了一曲绝响，便把整座城困在了梦中，城中人在梦中已然过去百年光阴，经历了无数悲欢离合，完全不知自己深陷梦里，而现实中不过昙花一瞬而已。
　　听闻此事，许多除妖师前往除妖，可是都在不知不觉中踏入了梦魔设置的梦境中，他们已然在梦中除完了妖邪继续他们的人生，殊不知依然大梦一场。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虚虚实实的大梦，梦魔食过无数人间梦，从梦中尝出无数贪嗔痴恨，他大梦天下，尝尽人间梦，无论身居庙堂的，还是处江湖之远的，梦无高低贵贱，人却分三六九等，不同人的梦已然尝遍，只差一人。于是梦魔放出话来——
　　已尝遍凡人之梦，听闻白虎之主无敌，还未尝过无敌之人的梦，可敢前来。
　　即使梦魔不说，她也已经背着银枪悠哉得走在了路上，那年“她”是个少年。去除妖前，他还顺道买了个包子，因为出门比较急，忘记吃饭了。于是在各路人关心得暗中窥探中，就见到一个背着银枪的少年拿着包子像走街串巷般，悠然走进了那座“大梦之城”。
　　没人知道城中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夜过去，当晨曦破晓之时，沉寂了许久的城突然响起一声鸡鸣，而后只见城门缓缓打开，少年一手推开千斤重城门，怎么悠然走进的，就怎么悠然走出来。阳光透过城门在城中洒下久违晨光，他身后，沉睡的城池慢慢苏醒，鸡鸣狗吠声与人流叫卖声渐渐喧嚣天际。
　　少年打了个哈欠，又掏出了没有吃完的冷包子，咬了一口，消失在天边的晨光中。
　　梦魔败得彻底，只是没人知道是怎么败给了他。
　　后来有人特地找到了那个风华少年，如何败敌，少年心不在焉得回道：“梦里的包子不好吃，我就出来了。”
　　世间人只当他少年脾气，有些狂妄自大，玩笑说辞而已。没人知道，他从来都是有一说一，那年梦魔的梦里什么都有，贪嗔痴恨、爱恨情仇、家仇国恨。美好的、肮脏的，绚丽的、龌龊的，梦魔给少年展示了自己吞噬的无数人间梦，少年都不在意，他刚踏进城时咬下的那口包子突然不好吃了，于是知道自己进入了梦魔的梦境，后面的时间他都心心念念他的包子有没有掉地，有没有冷掉，有没有被路边的野狗叼走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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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梦】
　　除了几百年的她自己，从来没有人能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进入了梦魔设下的梦境里。
　　现在的她也不知道，因为前面她满脑子都在思考着怎么提防梦魔的妖术，怎么让这些人不被困在梦中。从前的他悠然入梦，心智空灵反而第一时间发现了哪里不对。现在的她满脑子都是思绪，反而无法辨别现实和梦境。
　　梦魔的梦做得越久越无法区分，现在她尚且能够知道自己已然进入梦境，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进入的而已。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将会彻底迷失在里面。
　　枫晚林中目前只有她一人，梦魔的气息此刻充斥周围，初一收起了银枪背在后面。她不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打败了梦魔走出了梦境，但是至少她知道梦魔不是打不败的。
　　意识到前面自己的思绪过于繁多反而失去了清明的直觉，初一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大字张开手向后倒去，躺倒在一片枫叶中看着蓝天白云，打算什么都不干，也不去想东想西，只看天边云彩。
　　现在是梦魔困住了自己，如果想要对她做什么，自己到处乱跑浪费体力不如静观其变。既然梦魔想让她做梦，那不如放下心神，看看他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梦。
　　就在初一看着天空白云快要睡着时，树叶被踩动的声音传来，知道梦魔开始了行动，懒得回头去看去想，初一闭上了眼，并不打算搭理来者。
　　谁想来者也没有搭理她，走过了她身边的叶子，走向了远方。
　　这时初一闻到了一阵非常诱人的香味，她立刻条件反射得坐起看向了前方——
　　那是一个背着银枪的少年，头戴银冠，身形瘦削，悠然行走，似乎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慢慢回过身子。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四目相对，少年弯起唇角，笑得神采飞扬：“哟，你吃包子吗，很好吃哦。”
　　初一回以同样的微笑，接过他递来的包子，咬了一口，果然味道鲜美，面皮柔软香甜，肉馅肥而不腻，肉汁搅拌着两者达成非常协调的口感。吃下一个，初一盘腿坐着道：“的确好吃。”
　　少年也同样坐下说道：“是吧，只是小狗做得更好吃。可惜他最近在赌气，不肯见我。”
　　“我该怎么叫你，梦魔把过去的我送到现在的我面前，虽然性别不一样，但是我们有共同的名字，叫法是个问题。”初一抱着手饶有兴致得思考着。
　　少年也抱着手锁眉想了会儿，竖起手指说道：“叫我阿一吧，毕方他们都这么叫。”
　　“我记得，到龙帝召集天下四主时我和越千秋他们才第一次见到，看你的相貌应该十六左右，我当年这么早认识他们的吗？”
　　阿一挠挠脸颊想了想：“我感觉我很早就认识他们了。不过反正现在在做梦，即使有什么违背常理的事发生也不奇怪，不是吗。”
　　初一这才讪笑几声：“也是，我跟梦较什么真。”说着她又问道，“那你出现在我的梦里想干什么？”
　　阿一嘴角笑容云淡风轻，比此刻的初一还要淡漠几分：“我要去除妖了，不跟你多说了。现在没有你出场的机会，所以老实得呆在一边吧。”说完，阿一身子前倾一抬手，轻轻推了初一一下，立刻仿佛把她推入了什么其他空间，初一立刻从“主角”成了“旁观者”，身形有些透明，刚想上前抓住他却穿过了阿一的身体。
　　初一看着阿一继续走得闲淡悠然，漫不经心，只是似乎再也没有办法跟他说话，只能跟着他，看他要走去哪。
　　两人行进速度并不快，但是周围景色却在不知不觉中变换，阿一走到了一座空寂的城池外，没有什么犹豫就走进了城中，后面初一自然也跟着进去。
　　刚进城中，城门便缓缓关上。阿一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回头。他并不关心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是看着手中的包子，看了良久后，把吃了一半的包子随手一扔，转而掏出身后银枪，嘟囔着说道，包子肯定已经掉地弄脏了，快点解决捡起来说不定还能吃。
　　初一听着这话猜到，这是几百年前的自己去对付梦魔的场景。此刻是梦中梦，已然身在局中。
　　阿一没有任何犹豫，银色光芒一闪，飒爽少年提枪上前，无视所有建筑直接召出朗月清风，聚集出一个银色阵法，锁住一片妖气，只见银色阵法中一个巨大司南转动指定方向，阿一立刻向这个方向疾驰而去。
　　他神情淡然，无喜无悲，只是银枪上覆盖着的风刃越来越凛冽，他猫眼微眯，在风声最盛之时，一枪划破天际。
　　只听一声悲鸣，一个人影被横扫倒飞出去。
　　这是几百年前的她使出的“横扫千军”，风声中气势雷霆万钧，风不止，战不息。此刻风息还盛，攻势还在继续。阿一没有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一枪扫过后紧接着收起枪势，转而灵力迸发一手凝聚风刃，一道符咒在空中闪现片刻，清风狂舞冲向地面那道人影，清风呼啸有如仙鹤啼鸣。
　　“风声鹤唳”，初一看着这行云流水的连击，知道这不过是自己本事的皮毛，但是这种应用的感觉与自己相比有些区别。
　　这时那个阿一突然开口说道：“知道区别在哪吗，这个时候的我和过了百年后的‘我’。”阿一落在地上，高高举起银枪对准陷入地面被扬尘遮挡面容的黑影。
　　扬尘缓缓散去，初一看清了地面上的人面容。
　　阿一对这个面容并没有什么反应，依旧挂着淡然笑容一□□下。
　　“铛”一声，银枪被稳稳架在了空中。
　　阿一笑容没什么变化，看着她说道：“你应该知道，这是假的。一直做个看客就好了，干嘛来干涉。”
　　两张相同的面容再次相对，同一个人，只是二人的时间间隔百年。初一挡下了他的这一击，身后，是倒在地上无力反抗的狐言。
　　“他们也被梦魔锁在梦里，在确定之前不能贸然判断。”
　　初一挡在狐言身前，双手架住对面银枪同时清风出现，风声越来越盛隐约也传出仙鹤鸣声。只听仙鹤一声高昂啼鸣，同时阿一周身也清风环绕仙鹤飞舞，两波攻势撞击在一起，不分上下。
　　阿一的表情一直是淡然笑容，说道：“我们的区别就是，你不再无敌。”话音刚落，只见他突然枪势一松，不等初一反应，银枪被顺挑旋转数圈，甩开了初一的防御架势，而后阿一紧接着单手抓住一枪往上挑去，同时身后风势突然转变，变为猛虎虎啸，一招“虎啸山林”突然使出。
　　初一只能后撤带着狐言几个闪跃躲过接连的招式。
　　“你用的招式也好，套路也好，我都很熟悉，就算我现在处于劣势你也不可能打败我。梦魔选择让我面对我自己的确是个很好的方案，但是对我来说行不通。”说完初一手上银枪同样划出轨迹，放出一招“放虎归山”抵消对面不绝攻势。
　　阿一依旧那副笑容，抬起枪准备下一击：“你几百年前对付梦魔时，他就想过用你自己来对付你，可是他还是失败了。所以这次也没有指望用同样失败的办法打赢你。”说完他抬头看向一边，突然空中打开一个黑洞，一只黑色天狗踏着天火咆哮而来，同时另一个方向也奔来一只白色金纹天狗，二者成夹击之势。
　　阿一抬手清光包住他一瞬，而后只听一声虎啸从他口中传来，清风骤然剧烈挡下身后白色天狗，而后银枪猛然掷出直接刺中黑色天狗。就在两只天狗的攻势被阿一挡下之时，不知何处传来虎王一阵咆哮，一道红光带着狂傲煞气像一道流星拖着尾巴袭来，阿一此刻无论双手还是心神都被两只天狗牵绊住，虎王一拳已然轰然而至。就算如此，他依旧十分从容的模样，突然所有风势一瞬间消失，初一见状大脑像过电影般立刻预测到了他后面的行动——震虎天平——还不等出声提醒，阿一在空中一个不可思议得转身同时银枪转动划过一个弧度再次回到他手上，黑色天狗被甩开，而白色天狗因为被放开攻势再度冲向前，阿一面对着虎王，唇角翘起，目光看向了初一：“这应该，也是你的得意招式。”
　　话刚说完。只见一只银色巨大虎影从他身上出现而后一声虎啸，同时飓风旋转银枪聚集攻势往前狠狠一刺，巨大银狐若有形一般直接扑向白色天狗将其撕咬冲飞。
　　不等初一反应阿一已然完成系列攻击。
　　祸斗与重九黎在空中重新变回人形双双坠下，倒在了离初一不远的地方，虎王被挑在枪间，随后被随意扔下。她身后还有昏迷着的狐言，查看了几人的伤势，此刻
　　阿一看着地上几人，笑得从容淡定：“几百年前我能胜是因为我孑然一人，无论发生什么，我都知道是假的。但你不同，你身边有太多牵挂，就算你知道是假的，也不能行动。”
　　“从前的‘我’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身在局中，所以无敌。现在的你已然被困成局。所以不再无敌。”
　　“世上没有无心人，过去你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梦境，一直都是旁观者，所以保持了淡然心性。现在的你终于入梦，上虞初一，我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何种模样。”
　　披着与自己一样的音容相貌的阿一身份的梦魔说出这样的话，身边躺倒了一地不知真假的同伴，初一平静得看着他，良久回道——
　　“人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