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43、上虞初一

　　银色额光柱中一股强大的波动扩散四周，那些被上虞家族秘法驯服封印的妖兽们纷纷低伏身子，不住发出受到惊吓后的呜咽声，而在场的众人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鸡皮疙瘩忍不住的往外冒。
　　远远的看着那道光芒，明明相隔甚远，却依旧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战栗气息。上虞磊看着远方，良久对十五说道：“这，就是你的答案。”
　　十五同样仰望着光束，握着匕首的手紧了紧：“我曾经十分感谢您将我带到上虞家，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一直在想，”十五看着自己的手，“你没有捡到我该有多好，如果不是上虞家的人，该有多好。”
　　“即使悲惨的死在路边，但是，与其一辈子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不如从一开始就不曾睡着比较好。不曾相遇，就不会烦恼。如果活着就是无限的烦恼，”看着那道光芒，十五渺远了目光，“可能真的只有死了一了百了。”
　　上虞磊闻言眉毛倒竖，狠狠一甩衣袖：“胡说！老夫多年的教诲难道得到的就是你一句死了百了吗！”
　　十五笑了笑，摸了摸头，像个犯错的孩子：“我又不是真的想死，只是想说，既然我还能活很久，自然要做些顺自己心意的事，她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十五挠了挠脸颊，“要活在当下，让自己好过点，权当这么多年除妖的利息了。”
　　“……”上虞磊眉毛捋了下来，身上外放的气息此刻收敛不少，负手在后，与十五并肩而站，看着银光，“你怎么知道她□□的位置。”
　　十五的唇角不可察觉的上扬：“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她。”对臭狗来说这不过区区的一瞬光阴，但是对我来说，是我目前生命的二分之一。感知她气息这种事，即使被重重封印阻拦，只凭直觉，我也能知道。
　　“我一直想要追上她的脚步，所以她的一举一动都会留心，长姐每次外出来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虽然跟踪不是每次都成功，但我知道那里有座能隔绝她气息的塔，塔被结界藏起来。每次她进去我都无法感知到她的存在，所以这次我回来第一时间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每次纵使她外出我都能感知到的气息消失了，那只能是在那个塔里。至于其他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只是我相信我的直觉，很相信家父不会随便把长姐的□□交给别人，况且，”十五恢复大男孩般的笑容，“我更了解老爹你，你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把握一个棋子总比交出去好。”
　　上虞磊哼了声，只是似乎心情不错，而后扬起手：“上虞家弟子听令——修整调息，稳固家族阵法，退攻为守。”
　　背负着上虞家徽的众人闻言不做言语，立刻收敛气息化作流光四散而去，隐匿在四处，凝实了阵法，不再出手的样子。
　　祝曦皱眉：“上虞家主，你这一举动是何居心？”他一招传音入密，只让对话在二人中流传。
　　上虞磊目光如炬，看着空中的祝曦：“真正的她已经苏醒了，我们拦不住的。不如让她离开，想想下一步有么做。”
　　“先前若是转移走她的肉身就没那么多事，现在，我有点怀疑你真正的居心何在。”祝曦说着语气不善。
　　“先前转移并不能确保在转移过程中完全保持□□封印，那样若中途肉身挣脱束缚，‘魄’被魂牵引自助让灵魂归位，那更加不值当，还不如现在的局面，至少我们知道她身边的同党身份和实力。”
　　“可是你自己的儿子泄露了这个地点，导致全盘皆输！”祝曦传过来的声音带着愤怒，以及深深的怀疑。
　　上虞磊也阴沉了目光：“原本此刻情况就是因为人间不信任外族人所以才会如此，现在，人已经连自身同族人都不再相信了吗。”
　　“同族，未必同心。”
　　上虞磊冷笑一声：“那凭什么怀疑四兽怀有异心？妖族之人，难道就上下一心？”
　　“今日我不跟你辩驳，上虞初一，今日必须拿下！”祝曦说完不再传音，七尺青釭剑立刻联袂出鞘，一剑作万剑，只身向那道光芒冲去，同时万剑成囚要困住那道银色光柱，嘴里感到：“逍遥门弟子，随我诛杀此人！”
　　话音刚落其他弟子纷纷御剑应战，声势浩大紧随祝曦身后。
　　初一在银芒中缓缓开眼，熟悉的感觉重新充斥着身体。脑子里一直模糊不清的一些画面与记忆此刻开始逐渐清晰，灵魂重新归位于正确□□后，她模糊了的过去记忆也慢慢记起。纵使想不起三千五百年的回忆，但是与祸斗曾经的点滴开始逐渐想起。
　　她悠然看向远方，透过数以百人看着一个黑点，虽只是一点，但是她知道就是祸斗。她现在急切得想要对他说些什么，而后眸光放近，重新看到被无视掉的千万道剑，她有些不耐烦得抬起手，抽出身后的银枪，随意舞动几下找回了些手感，才说道：“我现在没心情跟你们慢慢呼唤和平呼唤爱，也没时间告诉你们你们到底有多弱，我现在就想回家吃饭洗澡睡觉。”
　　但是千万刀光并不理会她的慵懒发言，所以初一叹了口气，摆好了架势，银眸略微阴沉着说道：“那我就只能从基础教你们了。”
　　祝曦等逍遥门弟子来到距离她百米开外时感觉压力陡然剧增，看着她飞扬的银发以及阴郁的银眸，不由本能觉得身体有一丝滞怠。只看到初一压低了身板，有如伏虎伺机而动。
　　“首先，气势上不能输。”
　　万千道剑带着恢宏气势围成圆阵，破开劲风，四面八方向初一袭去，一如当日南海围剿她时那般杀气腾腾的模样。
　　“然后，你们要用压倒性的数量优势一口气冲锋。”
　　数百名逍遥门弟子嘶吼着驾驭道剑冲上前来，人浪似潮，铺天盖地向中间那道银芒涌去，就要淹没那道光芒。
　　初一看着前赴后继冲上来的道士们，突然想起自家那只蠢鱼，不由一笑，而后刘海遮住了神情，嘴角上扬，身体放得更低。
　　“最后，决胜只再一瞬间，因为……”
　　说着，只见天空中银龙一闪，只在一片剑雨中闪现须臾，而后消失天际，众人眼前只看到一阵银光掠过，千万道剑在初一身后散落凋零，她随意一甩银枪重新背在身后，摆动了下头发，没有回头，任由那只波声势浩大的队伍散落成泥，轻描淡写得说道：
　　“有绝对的实力鸿沟存在。回去再从基础练起吧。”说罢，脚底一点便向前方掠去，身后，那些刀光剑雨纷纷凋零。
　　祝曦捂着胸前不知何处出现的伤口，手上拿着一把断剑，强撑着御剑在空中说道：“不可能……差距那么大的……”灵犀并非战斗专职，而且辅助人员，在那道银龙闪过天际时她本能用土之灵与水之灵双重御盾减伤，为一部分弟子躲过致命一击，但道行较为浅薄的弟子依旧身受重伤，此刻她飞速来到祝曦身前，为他疗伤。
　　同时灵犀看着那道银色光芒，喃喃道：“或许，她真的不是人……”
　　祝曦咬了咬牙：“天下第一的除妖师吗……的确名不虚传。”

　　东方某个城市，一个平淡无奇的年轻人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突然感觉到什么看向西方，旋即笑了笑：“呵～让我见识一下吧，什么是天下第一。”
　　同样是东方，依旧是那个人来人往的茶馆，说书人还是那个青衣折扇的说书人，依旧在吊着座下听客们的胃口，每当说书到关键剧情，就喝一口茶水，不理底下沸腾一片的催促声。
　　此刻他看着窗外吃着秕谷的麻雀，随手又去加了一把，才晃着回到位子上，哗啦一声打开折扇，接着前话说道：“绝世凶兽因为爱人的离去，从此消失在了世间，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怎么可能呢？！他没想过要复仇吗？！”
　　说书人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得说道：“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他，哪能知道绝世凶兽的想法。总之凶兽从此销声匿迹，天弃山脉也成了人人敬而远之的凶煞之地。不过都是些老掉牙的传说，谁知道其中几分真假。”
　　听众们听着这话都意犹未尽得砸吧嘴，几个人不满足于故事就此结束，接着问道：“还有呢？关于那些个传闻是不是也有据可考呢？”
　　说书人摇着纸扇：“传闻那么多，我怎么知道各位想知道的是哪个。”
　　“就是那个名动天下的白虎之主啊。”一位听客说道这有些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没有道人才接着说道，“她非人的传闻是真的吗？”
　　说书人摇扇的手停顿了下，又接着说道：“管她是人非人，她都是世间最强除妖师。”
　　“那……万一她真是妖邪，要对人间不利怎么办？”
　　说书人浅笑吟吟：“那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就像水灾旱灾年年都有，我们除了接受想些办法渡过自己的劫数，还能怎样呢？有些事交给能人就好，我等凡人听天由命得过且过，也没什么不好。”
　　“那万一神仙们和那些妖怪打起来，我们得把地方让出来，免得被波及才是啊！”
　　说书人闭着眼摇着扇：“如果全天下都在旱涝我们又能往哪逃？吉人自有天相，我看各位都挺有福相，必定能够长命百岁，想这些事未免有点杞人忧天了。”
　　众多听众又争相说着要说书人接着说书，各自七嘴八舌又把话题岔到天南地北的方向。说书人看着窗外的麻雀吃完了秕谷飞去了别处，透过雕花窗看到的蓝天有所局限，而推开窗户，蓝天依旧广博。
　　若人人都能会开窗户看天空，而不是拘泥于一方景色，可能世间很多事会更美好。
　　聪明通透如你，又怎么会想不通这点。
　　游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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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的寺庙悠扬古钟渺远悠长，里面有一方水潭，小沙弥坐在清澈水潭中央的一块方石上静静坐禅。他唇角带着如佛祖般静谧祥和的笑，宛若拈花般轻柔。
　　虽然水潭上方就是瀑布，耳边还有鸟鸣吵杂，但在他耳中却一片安宁。心静，所以身静，进而心无杂念，耳朵里只有自己真正想听到的声音。
　　比如身下水潭里鱼儿刚刚在吐泡，暗地里蛰伏的大鱼一口吞下了小虾，飞鸟振翅从西方飞向东方。
　　他缓缓睁眼，看向飞鸟飞来的方向，小沙弥有稚嫩好听的声音说道：“风是没有声音的，风吹过树木，吹过花草，吹过世间万物才有了声音。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不沾染尘世，风还是风吗。你若是风，又怎么可能不沾惹尘埃。”
　　说完，小沙弥重新闭上眼，双手合十：“南无，阿弥陀佛。”一滴水流入汪洋忘却了自己，但他成为了大海。
　　那个时候他就不是一滴水。
　　如果自己都不再是自己，成为海洋还有意义吗。
　　游敖，你又得出怎样的答案呢。
　　清潭下，小沙弥的倒影缓缓化作一条青龙。

　　众多逍遥门弟子仍在持之不懈得冲向初一，举起道剑驾驭生气或浊气狠狠刺向她，谁想初一眼光只有前方，她嘴角上扬。并且角度越来越大，终于成为怎么都无法掩藏的笑容。
　　她宛若在空中翩然起舞，无数道剑从她身边掠过，她像是风一般从中穿梭，剑雨分毫不沾身在空中画出一个又一个轨迹，最后一脚踢飞迎面袭来的道剑，那名逍遥门弟子被猛然冲过来的她吓得闭上眼睛，举起道剑胡乱戳，哪想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慌乱的道士。
　　此刻她的眼中只有远方那个黑点。
　　初一从远方极速飞了过去，重九黎老早闻到她的味道，笑眯眯得对祸斗道：“弟妹来了，弟弟，你觉得我对弟妹说什么能提高我当哥哥的好大形象？”
　　祸斗没有说话，只是向前走了一步，对着空中伸出了手，不消片刻，一只手轻轻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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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有个背着银枪走遍了天涯海角的姑娘，她据说是世间最强。事实也是如此。她看过大好河山，吃过无数人间美味，觉得自己已经尝过人间所有的美好，于是面对要毁灭人间的凶兽时，她死得无怨无悔。
　　每一次她重新来到这个世上，都带着笑容，她从来没有过执念，无论做什么，她都是微笑的模样。云淡风轻，如风一样。
　　不知何时，她身后跟了一只黑色小狗，有时对她龇牙咧嘴，有时又冷观望。小狗一直扬言，下一次，我定能赢你。
　　那个背着银枪的姑娘，有史以来第一次笑得开怀，说，我一定等你。
　　可是，那个姑娘没有等到小狗赢过她，就又为了这个世间死了。这一次，她临死前依旧觉得无怨无悔，反正她依旧活得很潇洒，只是多了些遗憾，下一次，如果能记得他，就好了。
　　那只小狗很守信用，或者说很持之以恒。纵使他已经成了一代绝世妖犬，在那个姑娘眼里，依旧是一只小狗。
　　不知道那个姑娘记不记得这只小狗，不过她见到迎面杀来的黑发青年时，也只是眯眼微笑着一巴掌把他拍出了原型，还是封印成了小狗的模样。所以她开口就是——
　　小狗，你以后跟着我吧。
　　数次轮回后。她终于能记得有这么只小狗一直在坚持不懈得等她出现，然后挑战她。所以每当这个记忆复苏，她就在等那只小狗过来找她。
　　不过这次有点特殊。她投身成了“他”。
　　于是再度见到黑发青年时，背着银枪的他笑眯眯说道：“我觉得我现在比你帅。”小狗跟以往一样打过来了，背着银枪的他觉得徒手可能有些吃力，于是抽出了银枪，这次出手很重，打伤了小狗的自尊心，钻进了自己的窝里，好几天不出来找他。
　　他还是很失落的，觉得自己太帅了，小狗自卑了，希望以后还能投身成女子，这样小狗能好受些。
　　这一次，他还认识了只漂亮的小狐狸，所以离开人世的时候，他有一些不甘。
　　能或久一点，该有多好。
　　后来，她能记起的回忆越来越多，过去几次的记忆能够越来越完整得重现在脑海里，只是无一例外，全是关于小狗的。
　　某一次她再度来到这个世间时，长到五岁便已经全然记起从前所有关于小狗的事。
　　于是她开始了跟以往不一样的，焦急等待。
　　等待小狗快点来找自己，等待自己快点长大，快点变强。能够跟以前一样走遍天下，最好这次，能换成自己抢先找到他。
　　也是那一次，她收起了一贯云淡风轻的惬意笑容与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认真得对小狗说道——
　　“祸斗，我喜欢你，虽然跟你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单方面的喜欢。你不用改变什么，但是，我想试试，能不能活下来。”那时，小狗并没有回答他什么，只是说了句：“人妖殊途。”
　　她摸了摸参天的古树，有些落寞说道：“人和妖，区分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后来，她失败了。
　　虽然不记得为什么失败，但是几百年春秋后再度转世，见到小狗的她，又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说道：“你不用在意我，我的喜欢只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喜欢狐言是吗，我帮你追吧。”
　　然后那一次，她拎着小狗回到了天狗族，狐言也和小狗订了亲。
　　接下来，她再一次记不清从前的事，每一次转世想起来的东西也越来越少，最后甚至只能隐约记得曾经有一只黑色小黑狗，一直追着自己跑，会对自己龇牙咧嘴，露出凶狠其实很可爱的模样。
　　祸斗对这样的她说道：“我帮你记得你喜欢的店铺，学着做你喜欢的食物，包括你常哼的难听的渔歌，我也帮你学会，等你再次出现，唱给你听。”
　　而这个背着银枪的姑娘看着眼前有着火焰般妖印的黑发男子，托腮凝视了一会儿，眯眼歪头一笑：“嗯，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惜我是猫派。对不起，你找错了人。”
　　背着银枪的姑娘有时还是会投身成少年，只是嘴脸云淡风轻的笑容永远没变，曾经的事情依旧模糊不清。小狗一次次找她，一次次带她去吃她曾经最喜欢的东西，去看她最爱看的风景，每当夕阳西下，虽然不情愿，但是小狗都会找借口走开，偷偷给她唱她一直爱哼的渔家唱晚。
　　“晚风尽，江水清，晚霞红千里。”
　　“话黄昏，书半生，无人与我捻熄灯。”
　　她每次都会无意中哼起这首渔歌，可惜没一次在调上。小狗找了很久，才终于在人间某个年迈渔翁嘴里听到了正确的调子，硬是逼着可怜的老人家唱了无数遍给他听，才终于学会。
　　幸好老人后来寿终正寝，再无人知晓他一辈子不想让人知道的学唱过程。
　　后来人间又过去了几百个春秋，她喜欢的事物在随着时间凋零。他害怕这个人间会越来越没有她从前熟悉，喜欢的模样。于是小狗逼着要倒闭的茶楼继续营业，就为了里面一道她爱吃的点心。逼着撑不下去的街口包子铺继续教下一代做包子，直到她再度出现在这个世间。
　　小狗知道了人类要钱才能维持一些东西，于是他开始学习人类的规则，但是可能天分不在经商上，还是让人家倒闭了。去抢银子给他们维持很简单，但也很麻烦，于是他更多的，去学了那些她爱吃的食物做法。这样比较一劳永逸。
　　在那个背着银枪的姑娘不在的时候，小狗为了迎接她回家，做了很多。为了能让她多点努力活下去的理由，让她多点对世间的不舍，他努力了很久……终于，他学会了，怎样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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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喜欢你，我们回家吧。”
　　一只手轻轻搭在他宽大的手掌上，背着银枪的姑娘从空中缓缓落下，银发飞扬，她笑得不再云淡风轻，而是和很久很久以前某个时候一样：“会做好吃的就行。”
　　她是上虞初一。
　　从来都只有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