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31、五百年前（中）

　　他带着青铜面具，有些僵硬说道：“我是青龙之主，你可以叫我青龙。”
　　“可你的名字是游敖，我是君阳，你叫我君阳就可以了。我叫你游敖行吗？”
　　那一天的春日风光，胜过人间无数美景。他带着青铜面具，看到了繁华盛景，从相遇的那一刻起，他重回凡尘，不是青龙，只是游敖。
　　不管此刻两人各自揣着怎样的心思，各自在各自眼中是何模样，总之，他们相遇了。

　　“游敖，东城的糖葫芦不如南海的好吃，我们去南海吧。”
　　君阳跟在游敖身边四处游山涉水，不算玩耍，游敖依旧在为人间疾苦而四处奔走，只是身边多了个君阳。
　　“这里前些日子糟了水涝，我要勘察地形，看看有什么办法解决。而且附近山川中的山神水怪也因为这次涝灾有了些变动，不少妖怪因此作乱人间。听闻白虎之主也赶来除妖，我得赶紧勘探完地形，重新让那些妖怪有个归宿，让东城百年内不再受水旱影响。”游敖说着的同时，腾跃而上山头，看着下面川流经过山石，激流勇荡，他看向远方有些深思。
　　君阳听着这话，不解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找当地妖怪帮忙呢？这里的山精水怪应该比你熟悉地势吧。”
　　游敖无奈笑笑：“我毕竟还是青龙之主，那些妖不怎么喜欢天下四主，我贸然前去势必引起他们的警惕，和不必要的猜疑。”
　　“他们为什么不喜欢你？你人很好，还请我吃糖葫芦。”
　　游敖失声笑道：“我可是要帮着人间把他们赶得没地方住，没有组团来报复我就不错了，还想请他们帮忙有点蹬鼻子上脸了。”
　　“可是你提到的白虎之主跟妖兽关系就很好啊。”君阳舔了舔糖葫芦，“经常听到传闻说他身边有各种妖怪。比如黑狗，黑狗，嗯…还是黑狗，哦还有只鸟。”
　　游敖无语得笑了笑，并没有放在心上：“听闻上虞家能封印妖兽为己驱使，应该是这个的缘故吧。”
　　“你身边也有妖啊。”
　　“嗯？”
　　“就是我啊，我不讨厌你，其他妖肯定也不会讨厌你。”
　　摸了摸她的脑袋，游敖看着青空笑着说到：“如果所有事都跟你脑子里的东西一样简单就好了。”说完便跃上青空，在云端之上看着君阳歪着头，懵懵懂懂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等到游敖勘探完这一代地形再次回到原处，已经不见了君阳。在诧异的时候，一团团妖气聚集过来，山石滚动，河流聚集，就在他青剑出鞘准备御敌时，一团水花聚集成一个人形，君阳粉衣罗黛出现在一群妖兽前面，向他挥舞着手说道：“他们说他们搬山迁河，能帮你忙。这样，你就能陪我去南海了吧。”君阳笑得天真，春风微醺，游敖收起了剑，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妖，一时无语凝噎。
　　后来因为妖气过分集中，引起了周边正派修道弟子的注意，游敖只能用青龙之息隐藏他们，并且答应他们，带他们回到妖界，免得修道之人找上门来误会什么，对他们开起杀戒。
　　虽然不是第一次去南海，但是却是第一次不是孤身一人前来。他似乎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山有多青，水有多绿。天高地远，山高水长，他宛若纵情的游龙，在天地自由翱翔。第一次，他不是因为人间苦难而奔走。去南海只是因为他想去，帮那些妖是因为自己受了别人的恩惠，更重要的是——
　　身边有人总是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喊他“游敖”，那些伪装成人类的妖兽也爽爽快快得叫他“游敖”。
　　不是为了天下的青龙，他第一次想起来成为青龙之前，带上那个青铜面具之前，他是个引剑入天地，纵情翱东西的少年。父为偃，承父之名而姓游，受父之赐而名敖。纵行万里之游，横贯天地之敖。
　　他是游敖，不是青龙。
　　南海通往妖界的入口飘忽不定，往往不知不觉间就横纵了两界，想要带这么多人前去妖界，必定要经过玄武之主。而且带着那么多的妖跋山涉水，想掩人耳目也是不容易，于是游敖找了一个人，他儿时的玩伴——苏牧南。
　　他原本姓苏，母亲姓牧，怎么都是背井离乡，家中族人也不支持，只有母亲能给予点理解，不再逼迫他强学法术拜入名门正派。于是改姓苏牧，带着不多的家产到南海经商，如今略有起色，游敖与他商量，将这群妖兽扮作了经商团队，从东城来到了南海，顺便也算是帮苏牧南走了一次商。
　　游敖享受起了这段伪装的行商之旅，他会带着君阳御剑飞行，会和像人类的妖兽挽袖喝酒。君阳借着春日杨柳编了个环，偷偷戴在午睡中的游敖头上。傍晚时，游敖从柳环上摘下一片叶子，吹起了草笛。草笛远扬，归鸟清啼，夕阳晚霞。
　　此时西边某个竹林里，在林间打盹的某人爬起来打了个哈气，看向有星辰闪烁的傍晚天空喃喃自语：“最近好像有大量妖怪往南方移动…算了，不关我的事。反正也没人找我去查看，又是青龙和玄武的地盘，我操什么心。”说着翻了个身，又要睡去。

　　一行数日，游敖带着他们用法力赶路外加日夜兼程，终于来到南海。
　　苏牧南此时还只是经营小本生意的小商贩，不过很有经商天赋，店铺已经小有起色。君阳如愿来到南海，闻着风中湿湿的咸味，满意得打了个哈欠。
　　即使在青龙之气的隐藏下，这些伪装成人的妖兽数量依旧众多，妖气也难以完全掩藏。游敖心里清楚瞒不了太久，但是受人恩惠，自然要回以报答，身在南海，玄武之主必定会找上门来。他也不清楚对方为人，未必就肯听自己解释。
　　知道游敖的担心，君阳海蓝色的眼眸看向了大海，嘴里唱起了如海风般悠长的歌，不多时，蓝皮肤的鲛人在满月的夜晚走上了岸边，月光照耀下，他们纷纷褪去了蓝色收起了腮，如正常的人类般站在岸边。
　　鲛人族常年生在海里，海洋是不变的故乡，所以无论人间妖界，都有大海。换句话说，海里就有往返的通道。鲛人族的至宝鱼肠剑劈开了一道海流，开辟出两界的通道。
　　那些无家可归的妖族，纷纷跳入了海中，不习水性的妖族在鲛人族的帮助下也潜入了水里，等到他们再次上岸时，已是妖界。鲛人族答谢游敖一路保护了君阳，于是送了他一颗辟水珠，携带身上便可以在水中自由行动，而游敖觉得用不到，转手送给了苏牧南，感谢他没有多问就帮了自己这个儿时旧友。
　　故事到这里一切都很稀松平常，那些回到妖界的妖族在上岸的一刻就被鲛人族施了法，忘记了来往的通道。只是那个时候，游敖听到了来自深海里的悠鸣，遥远的海面上出现仙雾飘渺的岛屿，晨曦微明，仙岛也逐渐消失。
　　君阳看着这一个场景，海蓝色的眼眸似乎闪动了几下，游敖放下了心中的石头，拉过了君阳：“走吧。”
　　这时君阳看着他，眼睛带着迷蒙——
　　“你，是谁？”
　　鲛人族甚少上岸，因为他们的记忆会随着潮汐变化而变化，月满盈亏对他们都有影响。他们认识的那天是满月，现在又是一个满月。
　　游敖看着君阳脸庞被逐渐升起的朝阳晕染得温柔，他心里知道，该分别了。
　　世上不需要游敖，人间只需要青龙之主。会软软得喊他“游敖”的人已经忘记他了，他重新带上了面具，眼前的景色再次变得单一，苏牧南问他，青龙欲何往。
　　他是青龙，不是游敖。
　　人间还有疾苦需要他去想办法，去处有很多，但都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从前他只见过单一的世界，但现在他已经见过世界有其他的颜色，见过春风中如桃花般的脸庞，知道大口喝酒的猖狂，享受过天高地广，此刻单调乏味的灰色景致，让他感到再也没有办法忍受。
　　他愈发像一个困在泥淖之中的游龙，也愈发想要挣脱束缚。还差一道惊雷，让他下定决心。

　　时光匆匆，不知不觉夏去秋来，游敖带着一如既往的青铜面具，在王城中高坐，看着王都洛阳四方平整的模样，这时王族下来了委托，东城的郊外有个村庄有些怪异，希望他能去看下。
　　一如平常的委托，不过东城是与君阳初次见面的地方，他的心微微一颤，也许带着还能再见的希冀，他即刻动身前往。等到他到的时候月亮已经挂在梢头，但并没有见到那个委托中所说的村庄。
　　觉得奇怪的同时他也警惕起来，想起附近就是前几个月他受群妖帮助治水的地方，于是跃上山头，打算看看附近的情况。不想刚到山头就遇到几个道士模样的人，他说明了身份对方才恭敬让道在一边。
　　为首的一人说道：“在下是金光洞逍遥派弟子，听闻此处有异动便来查看，只是有一只小妖作祟而已，已经被解决，不需要青龙之主出面。”
　　今日也是满月，游敖看着月光，想，那个傻丫头千万别再被人骗了，又拿一颗鲛珠换一根糖葫芦。“这里没我的事的话，我先走了。”
　　逍遥门的带队弟子道：“青龙不想看看作乱的小妖是何模样吗？”
　　“除妖是白虎之主的事，又不是什么引起大乱的妖怪，而且这里已经没什么异样了，那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游敖刚想动身，身后又有几名逍遥门弟子走来，拖着什么东西，边走边说道：“师兄，就是这个鲛人族的小妖，集结了一帮妖怪在这里建了个村子，引起了异变。”
　　听到这游敖凝固了身子，回头看去。
　　那名弟子随手把手上的妖怪往前一扔，蓝色的皮肤上伤痕累累，流出来的血液却也是红色，满月的月光从云中倾泻而出，洒在了如大海一样蓝色的皮肤上，蓝色褪去，露出碧玉般的皮肤，她有些吃力得睁开眼睛，海蓝色的眼眸映照出游敖青铜面罩，她艰难说道：“游…敖……”
　　游敖耳畔似乎听到了一声惊雷。
　　秋日惊雷，惊起一方游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