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28、脏鱼脏乞

　　连绵青山中，有一座营寨占领山崖，这里原本确实有山贼安营扎寨，祸害一方，只不过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此刻这里被妖群占领，学着人类的样子，继续为害一方。
　　山寨大堂里坐着虎王，下面是吃个没停的玉鲿，一个巨大铁笼里关着摸不清状态的小鱼，以及抱着狗的初一。
　　虎王抱着头坐在最上面，嘴里絮絮叨叨：“怎的带回来这么多人类，要怎么办，吃了吗……吃了吧，可是看上去不够分啊。要不要送给东头那朵花做聘礼……”
　　初一坐在笼子里，眼睛盯着玉鲿面前的点心，对虎王道：“老爹，我饿了。”
　　“我不是说了我不是你老爹吗！就算被抓了可能被吃掉就不能有点骨气吗人类！”
　　初一面无表情继续道：“我觉得你会光棍一辈子，追不到东头那朵花。把我们当礼物送过去也追不到。”
　　“你他娘说啥！！”虎王冲到笼子外，一脸狂暴的模样。
　　初一又仰头想了想说道：“可能会追到吧，不过也是被甩的命就是了。”她认识的虎爹身边除了自己只有狼爸，他们从来不提从前的事，只是看着她长大。
　　虎王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看着初一，末了想起什么说道：“听闻白虎之主现世，是哪个兔崽子？不会就是你吧！”
　　小鱼听着这话打了个哆嗦，初一毫不犹豫指着他说道：“不，是他。”
　　虎王闻言一声呼啸，空气仿佛都在颤抖，小鱼颤颤巍巍回头，看到笑脸盈盈的初一和满脸战意的虎王，刚想否认就被拎出了笼子，被迫站在了虎王对立面，接受他的审视。
　　“小子，跟我战一场。赢了就放你们回去！”
　　“诶……”小鱼先是有些被吓蒙的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后难以置信叫道，“你开玩笑吧！！”
　　虎王以为他在对自己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感到吃惊，大方说道：“老子说道做到。你要是比我强，这个山大王的位子让给你都行！”
　　而小鱼则陷入混乱之中。他被带到妖界完全是一个意外，当时并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等回过神来，就已经置身于陌生世界。他陷入思考——
　　此刻是一个脱身的好机会。如果自己赢了他，不仅能全身而退，还能乘此机会让这些妖族无法再为祸一方。但是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赢的希望。
　　这时小鱼偷偷瞄向初一，她扒着笼子，看戏般的神情，戏谑笑着道：“靠你了啊。如果输了，我死都不会放过你的。”
　　她认真的吗？怎么可能都赢不了吧！小鱼内心炸毛得想到。
　　虎王在一旁战意满满，叫来小妖，吩咐他们都去演武场，要和白虎之主大战一场。说罢，看向小鱼：“你说吧，刀枪棍棒，要什么武器。老子可不想赢了还被人说胜之不武。”说完看向玉鲿，“玉丫头，你等下，叔打完就把你送回去。”
　　玉鲿有些不开心道：“我现在就想走，我又不认识你，才不要你帮忙。”
　　虎王听到这话从兜里拿出个珊瑚石：“那这个你该认得了吧。”
　　浅蓝色的珊瑚石似乎有着大海的波纹，玉鲿见到这个天蓝的眼眸顿时亮了亮：“浅水湾的珊瑚礁？”
　　“这个是鲛人族信物，旁人可不知道也得不到这个。这下你该信了吧。”
　　玉鲿想了想，看向一边：“可是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不想你帮我。”
　　“小丫头片子成天瞎想什么。我算你长辈，你乖乖呆着等我把你送回海里。”说罢虎王走到笼边，居高看着初一，“你也给我安分呆在这里，等分出胜负我再考虑吃了你还是怎的。”
　　初一看着年轻气盛的虎爹，不像记忆中胡子拉碴的大叔模样，脸部俊朗身形壮实，虽说不似兄贵五大三粗，但是依旧给人一种充满力量的感觉。她眼睛转了转，说道：“你想追的那女妖怪长啥模样？”
　　虎王先是一愣，转身的同时咧出虎牙，迎着洒进来的阳光笑着说道：“天底下最好看的模样。”
　　“不可能。”
　　“小丫头片子，你懂啥好看。”说罢，虎王再也不理她，拎着想要溜到初一边上的小鱼走出了大门，“走，跟老子比划比划！”
　　小鱼扒着门框冲着笼子里的初一喊道：“你……！”话喊到一半就愣住了，初一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可他看不懂这手势的意思。
　　“你会赢。”初一飞扬着眼眸，自信满满。
　　小鱼被她的自信感染愣了一瞬，手上一松，直接被拎走，在他的尖叫声中初一笑眯眯挥挥手：“加油，初一弟弟~”
　　直到两人身影走远，初一才敛去笑容。铁笼里只关了她一人，随行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她手上的天罡珠散发着幽蓝的光，本该一直在她身边的某只不见了踪影。
　　初一哼着走音的小调，晃着腿。玉鲿走来找不到锁，只是一个无门的铁笼，她走了圈发现这个铁笼像一个大罩子，整个罩住了初一，除非整个搬开根本无法打开。于是她蹲下看着笼里的初一：“我放不了你。如果初一哥输了怎么办，你给我糖葫芦吃我不想你被吃。”
　　真正的初一扬起笑容，闭目说道：“‘初一’这个名号存在的本身就是胜利。”失败的，都不是“初一”。后半句话，默默回荡在她的心里。

　　这里，需要从头讲一讲小鱼来到妖界之后的故事。
　　当穷奇妖气错将他当作真正的初一穿过妖界间隙，来到妖界时。小鱼在通过壁障时受到了强烈的冲击。那层壁障由天然妖气形成，四兽隔开人妖两届之时，就利用妖兽天生的妖气做成了这层障碍。即使界线被强行破开，这层壁障也不容易突破。防止了不少别有用心的人与妖想要再度抹去两界界线。
　　这层壁障阻碍了穷奇妖气突破壁障一次，拦下了大部分穷奇妖气来到人间。此刻抓走小鱼又被阻碍一次。但是身为人类的小鱼抗性更为脆弱，在没有防备得通过时，他感到了无穷压力挤压着他，就像要被压扁通过窄小的道路。
　　基本是下意识行动，小鱼原本应该竭尽的气力开始再度被压榨出来，运转起新学的不知名功法。
　　他不知道初一教给了他什么，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只是穷尽了本能，开始运转了功法。
　　依旧是那股清风，他被穷奇的妖气死死包裹，那股从毛孔渗出的风意开始中和穷奇的妖气。白虎之力天生就是穷奇妖气的克星。
　　传说穷奇抑善扬恶，会吃掉好人，给恶人带去财富。而白虎则是正气的化身。二者本就是相反的存在。
　　小鱼是希望济世天下的小鱼。白虎是一身正气的白虎。
　　似乎他才该真正的继承这种正气之力。
　　穷奇的妖气感受到了一直压制他的力量，更加确信了被妖气裹挟的人就是白虎之主上虞初一。纵使只有妖气，也立刻奔腾着杀意想要绞杀他，借着那层妖气壁障挤死他。
　　清风越来越盛，但依旧冲不破那层黏稠的妖气。妖气壁障带来的挤压与冲击让小鱼无法招架，仅凭本能而无章法得对付天生煞敌，未免太过勉强。就在小鱼因为压力而喘不过气，仿若要窒息时。他的耳边似乎传来无法言喻的空灵声音，渺远又空旷，睁开眼睛，小鱼看到了海洋无垠。
　　一个庞大身影缓慢漂浮过他的上方，周围的妖气壁障仿佛消失，黏稠的想要勒死他的妖气仿佛也不复存在。整个人仿若置身水中，那个庞然大物发出幽幽吟唱。
　　意识逐渐远去，他看到那个巨大生物离去后，阳光透过了海面一片粼粼。海下还有什么生物存在，蓝色的珊瑚礁布满海底。小鱼感觉自己在上浮，就在冲破海面的那一刻——
　　他猛然从地上坐起。惯然得一擦脸部，本以为会是一手海水，不想却是干干的，身上也没有想象中的潮湿。就在愣神间，一旁一个身影凑近吓了他一跳，赶忙挪开。
　　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抠脚乞丐，蹲在他旁边，好奇地看着他。发现小鱼醒来，乞丐咧开黄牙疯兮兮得笑着说道：“你可醒了，怎么，要不到饭饿晕了？”
　　小鱼愣了楞才反驳道：“我才不是乞丐。”、
　　乞丐听着这话大笑道：“你看你蓬头垢面，跟我的样子有什么分别，不是乞丐是什么。”
　　“我是个道士，也是个除妖师，只是还不强罢了。”小鱼稍微整理了下仪容说道。顺便为自己能够说出自己是“除妖师”小小高兴了一瞬。
　　“既然你不是乞丐，那……拿钱来。”说着乞丐伸出手。
　　“哈？”
　　“我是乞丐，当然要行乞。你不是乞丐，这里又没别人，我只能向你行乞了啊。”
　　小鱼想着他的话好像没什么不对，可是自己浑身除了不值钱的破衣裳就只剩身后一杆桃木剑，而这也是万万不能给的。“可我没钱。”
　　“你不是还有杆剑？虽然不值钱，但我乞丐不嫌弃，以后我拿来当拐杖也是可以的。”
　　小鱼看着他这幅无赖的模样，觉得这人已经算是明抢了吧。但他依旧很好脾气得说道：“这个不能给你。帮不到你真不好意思，我要找人，先走了。”他现在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只是不想再和乞丐说下去，便想先行离开。
　　乞丐拉住了小鱼：“那你不是看着我死？你还是个道士呢！竟然见死不救，这么多年修行白做啦！”
　　这人分明是蛮不讲理。小鱼这么想到，不由说道：“你有手有脚，明明可以自谋生路，偏偏拦着我这个身无分文的人。”
　　不等小鱼说完乞丐道：“谁说我没有自谋生路？我的职业是乞丐，工作自然就是行乞。能要到饭就是我的本事。而你是个道士，还是个除妖师，你济世了吗？除妖了吗？跟你比起来，我还是务正业的。”
　　小鱼一听觉得天下之大，真是什么人都有，初一已经足够自私自利，眼下这乞丐更是无赖至极。“我虽没有济世，除妖也还是初出茅庐。但我有颗济世的心，日后定能……”
　　“那你为何不来救济救济我这个乞丐？”
　　突然被这么呛一下，小鱼说不出话来。他不由自主想，如果初一遇到这个乞丐会怎么办。这时他又想起初一好像的确说过类似的话。
　　当时初一面对灵犀的指责，说“自私才是人活下去的动力”。以及，活在当下。
　　这时小鱼咳了声，学着初一尖酸的模样说道：“我虽然要救世，但是还是得活在当下。我现在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你。自私才是人活下去的动力。你是乞丐可以自私，不代表我是道士就不能自私。我只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我现在救济你力所不能及，但是你可以跟着我，等我力所能及，我就能救济你了。”
　　听着小鱼这话，乞丐噗嗤一声发生大笑，满地打滚：“谁教你的这副话，酸腐道士讲这种话，太好笑了！哎呀笑死我乞丐了！”乞丐笑了好一阵子才躺在地上说道，“你把我笑累了，走不动了，你背我。”
　　“啊？”
　　“你自己说的，让我跟着你，等你能救济我，我走不动了你当然得背我。”说着他大字横陈。
　　小鱼看着他再度耍起无赖，什么话没说只是把木剑挂在了胸前，做出背人的姿势蹲在乞丐旁边。
　　“我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你扶我起来，再背我。”
　　小鱼依旧没说话，扶着乞丐背起，瘦小的身躯背起乞丐不是很容易，却依旧弯着腰奋力背起。“哪里有城镇？我刚才在北境，不知怎的就到这里了。”
　　“北境？这里是妖界。哪来的城镇。”
　　“诶？！”小鱼内心一凉，心说不会招惹了个乞丐妖怪。
　　“继续往南一直走，会到南海，那里有城镇，运气好的话还能回到人间。看你想救济我的份上，我就好心带你去吧。不过有一点，去了那里，你不可以说这里是妖界。”
　　“为啥？”小鱼留下汗水，吃力得把乞丐往上背了背，不让他滑下去。
　　“妖界人间，哪里能分得清楚。妖界里有人间，人间里也有妖界。戳破了，就没有了。好好拿着你的宝贝木剑，有一天，乞丐我会找你来拿的。”
　　乞丐话音刚落，小鱼感到身上一轻，同时前脚刚迈出，仿佛就穿行了时空，不远处有一个城门，远远传来他熟悉的叫卖声。他直起了身子，原本在他背上的乞丐也已经不见，只是他凌乱着头发，像个不修边幅的乞丐。
　　在他发呆时一个小姑娘拉起了他的衣角：“你是白虎之主？能帮我个忙吗？”
　　“诶？”小鱼呆住。

　　再度回到现在，小鱼拿着桃木剑，眼前是战意满满的虎王，红色妖气霸道又嚣张，只是看着那个妖气都觉得眼睛刺痛。
　　虎王不屑得看着那个桃木剑：“就凭那根木剑就想刺破我的兽皮？白虎之主未免过分托大。”
　　小鱼脸颊划过冷汗，想到，其实我觉得我怎么都不会伤到你的……
　　四周聚集的妖兽不断发出助威吼声，虎王享受着阵阵声势，战意达到了极致：“传闻千年前，白虎制霸妖界，白虎之主更传闻是人间第一除妖师，今天我就来会会你！”
　　说罢，虎王似随意往前一跃，只见长尾一甩便腾空而起，四爪落地同时向小鱼奔去。在小鱼有些放大的瞳孔里，虎王闪烁着尖爪獠牙急速逼近，这种关头下，小鱼只来得及不熟练得释放一丝微风，还不及虎王扑来带动的飓风。眼见那一爪与獠牙越来越近，小鱼只能本能挥起了木剑，高高举起。
　　虎王一爪探出，看着小鱼门洞大开直取心脏，心想这白虎之主未免太弱不由有些失望。小鱼高举着木剑聚着微不足道的风意紧闭眼睛劈下，而那一爪已经要接触到他胸前衣裳，就在所有妖兽以为要血溅当场之时——
　　“嘭”一声一个身影倒退飞出。
　　小鱼这时一剑才迟迟落下。
　　四周一片安静，只看到虎王倒在远处，面朝上依旧不可思议模样。爬起来看着那笨拙一剑，觉得有些蹊跷。收起了玩弄猎物的心理，虎王再度蓄势，向小鱼扑去。
　　小鱼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只是见那妖兽凶神恶煞扑来，只能再次举起剑，像方才那样举起想要劈下去。只是虎王快来到他身前时身形一闪闪到小鱼身后，一爪继续掏心，袭向他的后背。
　　不想这一次依旧宛若砸向一个壁障，下一秒再次被弹飞出去。同样的，这个时候小鱼才劈下那一剑。
　　两次同样的事发生，周围聚起的妖纷纷窃窃私语，虎王红了眼，再度发起攻势。身影闪烁接连冲向小鱼。可是每次都感到冲到一层壁障而后被弹飞出去，而小鱼笨拙的木剑都跟不上虎王飞出去的节奏，兀自挥舞十分滑稽。
　　几十个来回后，虎王喘着气四爪趴在地上，似老虎踱步绕着小鱼走，而小鱼也没因为虎王碰不到他感到轻松，反而更加紧张。
　　因为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虎王碰不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触发了那个招式，只知道自己不断挥剑，除了这个自己什么也没做，所以单纯觉得不能停止挥剑，深怕哪里不对了，这个神奇的现象就会消失，直接输了比试。
　　虎王一声咆哮再次发起重复了数十次的进攻，小鱼被这一声吓到也喊出声继续挥舞起木剑。
　　“嘭嘭”声持续了一天直至迟暮夕阳。
　　二者都喘着气，看着彼此。小鱼已经挥不动木剑，艰难道：“我们算打平好不。”
　　“不行！老子都没看出来你怎么出的招，再来！”虎王爬起来不服输得道，四周小妖早就没耐心，躺了个七七八八。
　　“那算你赢了，里面那个你吃了吧。我累死了……”说罢小鱼朝后倒下，瘫在地上。
　　这时虎王也盘腿坐下：“我都没碰到你，怎么能算我赢。罢了，是我输了。你们可以走了。”
　　小鱼听着这话，流下欣慰的泪水，想，初一你这次可算欠我大人情了。
　　“不过老子没看出来你怎么出的招，你得经常跟我比划，直到我看清为止！”
　　“啊……还要？！那还不如现在弄死我得了……”小鱼哭丧着脸。
　　“你是白虎之主，不许发出这么没出息的声音！给老子起来！老子今天被弹飞了一天都没喊累！”
　　虎王说着就走向了小鱼，后者再度流出眼泪，接受虎王的摧残。
　　而在笼子里的初一，蜷缩在一边睡着了，似乎十分疲惫的样子，手腕上的天罡珠幽幽蓝光，有些缓缓平息下来。

　　另一边，被初一用天罡珠藏起的祸斗潜行在山寨里，四处调查以及脱身路线，跑遍了山头摸清了路线，又调查清楚了这一代妖兽分布的情况，准备回去带人跑路。山间草木攒动只是不见那一黑色身影，就在重新进入山寨大门时，一个人影坐在大门上，凉凉说道：“自私才是人活下去的动力，她说这话时，是甚表情？”
　　祸斗此刻应该隐去了身形，那人更像是自说自话：“从四兽定下神州秩序以来已经过去太久，北方森林都已消失，南海潮水也一直在退，这个局面已经稳定太久了，直到百年前龙帝背叛人间才让这个局面出现了一丝动荡。这个世间已经荒唐太久了。”
　　“不知从何时起你一直在她身边，她打算做什么，你真的知道吗。”
　　“妖界的灾祸。天狗祸斗。”
　　十两银子被抛起接住，上面更多了些污浊，一口酒咽下，酒瓶上贴着红纸写着“苏牧”。狸猫背着篓子里面放着许多酒瓶，歪在一边打着酒嗝。夕阳的余晖下，一切都归于沉寂与黑暗。
　　只有那双掩盖在污浊下的眼睛，依旧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