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象传说》JCatguin

27、狼爸虎爹

　　初一是被两只妖养大的。
　　一头狼，一匹虎。
　　打小两只妖就常说，等你长大了就吃了你。初一一直在等他们真的吃了自己的那天。可是只见到她越来越大，他俩打跑了经常找他的廿，赶走了觊觎她力量的妖怪，一声咆哮撵开了来上门找说法的上虞家人。
　　毕竟廿是被她牵连死的，怎么都得给个说法。
　　初一没见到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爹，只见到一帮上山讨债的亲戚，以及满脸胡茬的虎爸，操着一口东北呛吼道——
　　“老子养大的娃老子都没骂过，你们有什么资格骂她！人没了怪你们没看好这里结界，让其他杂碎钻了空子，关我闺女什么事！”后来那些亲戚再也没有来过，只留了句话，上虞家的人，还是要带回去养，现在这般弱小，以后怎堪大任。
　　那天初一第一次拿起了除灵枪，消失了一晚上，在微微晨曦晕染天际时，两只妖才看到她瘦小的身影，扛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浑身破烂狼狈得出现在地平线上——
　　“我试了下，我已经会打猎了。以后我能打猎养你们，我不想回那里，在我二十岁前，能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不知道哪里的倒霉山羊，被初一扎着双腿扛了一晚，踹了她一路。两只妖看着初一放下山羊，低头站在一边，少见得看她局促得绞着衣角。
　　狼爸点了根烟，踢了踢羊:“这倒霉孩子，上哪偷了只羊回来。”说着提起羊，没去看瘪着嘴，努力含泪不让它们掉出来的初一，趿拉着拖鞋走远，“贼虎，我去转转哪里丢了羊。”
　　虎爹蹲下来一头按下初一的头，梗着嗓子道:“以后不许不说声跑出去，晓得不！我们还没把你养大，别被哪个旮瘩的杂碎妖怪叼跑咯。”
　　幼小的初一才滑下滴泪水，幼崽般的猫眼里泪水再也蓄不住:“那以后可以一直住山上吗。”
　　虎爹拎起她往里走:“可以住到我们想吃你的时候。”
　　屋门虚掩，又传来虎爹一本正经的声音:“还有以后不许偷人家的羊。鸡鸭鹅都不行，你看的满地散养的其实都有人看着呢，万一碰到个无赖，看你怎么办。”
　　“我去本家人地盘上弄的。”
　　“那就没事了。”
　　然后这一次，她出门除妖时有知会他们一声，只是迟迟未归而已。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又满山头得找，急得抽了整晚的烟。
　　吸烟不好，万一他们死于肺癌，她也要笑死。

　　初一圆澄澄的猫眼眨巴着，研究般得盯着飘扬红发的男子，最后确认般笑着道:“虎爹，你好年轻啊！”
　　红发虎妖维持着方才豪情万丈一吼的模样，只是此刻表情僵硬，有些滑稽，缓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猫眼女孩，粗着嗓子道:“谁他娘是你爹啊！老子只看上东头那只花还没开始追，怎么就八字多了一撇你还跑出一捺呢！”
　　初一环视了圈，只有些喽啰，于是又看着他问道:“我狼爸呢？你们不是一对吗。”
　　“谁跟那头菜皮狼是一对！丫头你谁啊！别乱认亲戚啊。我冲着苏牧老匹夫来的不杀无辜，你别怕死叫爹啊！老子是西山虎王，丫头以后认清楚了！”说着，红发的虎王扬起飘扬旗帜，猛□□入地面，迎着阳光，霸道释放的红色妖气与他飞扬的头发，都彰显着娟狂。
　　初一嗯着上扬拉长调，回到了小鱼旁边，苏牧南有些深思的模样，游敖只是喝了口酒并不为所动。苏牧渊则在一旁问起:“这位小友认识这妖？”
　　“可能吧。”
　　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苏牧渊背起了手，远远看向那边旗帜张扬。他眼眸深邃，不知在想什么。
　　十五憋不住话，偷偷问向初一:“你方才喊他…虎爹？”
　　“我被两只妖养大的，他很像其中一只而已。”
　　初一说得轻描淡写，一旁人则听得有些讶异。游敖放下酒壶，扬起唇角:“不管如何，眼下人家打过来了，我们总归要应战才是。白虎之主，不如你露一手，让我开开眼见。，”说着游敖看向小鱼，“人间最强除妖师到底有何能耐。”
　　小鱼被点到时一个激灵，而后后背立刻汗如雨下，不知作何应答。这时十五回道:“地方小妖而已，用不着弟弟出手，况且先前他才与穷奇纠缠，总归费了些气力，如果什么妖都要他出手，白虎之主也耗不起。我代他出面即可。”
　　“唉，那就没劲了。既然白虎之主没法出手，那我来吧。”游敖喝着酒走了出去，走到一半对初一说道，“鱼姑娘要不要一起？反正我也不拘泥于一对一。”
　　初一抱起了祸斗:“不要，我要看着我家小狗。”然后象征性摸了两下，笑摸狗头。祸斗只无聊打了个哈气，不再搭理。
　　虎王见一个穿着散漫的，头戴青黑色抹额，喝着酒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不由出言挑衅:“怎么来了个混小子？苏牧老匹夫就派出来你这么个东西？”
　　游敖又灌了一大口酒，把酒壶别在了腰边，甩了甩手脚:“不算什么东西，无名小卒而已。不过那边那尊佛你请不动，就只能我来了。”
　　听着游敖反讽一句，虎王豪气大笑，一对虎目拉长了兽瞳，亮出獠牙:“小子，一会儿可别后悔！”
　　游敖双指作剑，玩似的神情在空中快速一划，只感觉虚影一道，隐约一声清脆破空声尖啸而过。祸斗窝在初一怀里看着这剑皱了眉，好快的剑，连破空声都尖锐难闻。
　　虎王兴奋得扬起唇角，兽瞳更加细长，那在空中飞舞不见踪影的剑刃只有偶尔几点反射出来的阳光能让人捕捉得到。但虎王不是人，也不是一般的妖，只见他扎稳了马步，一动不动，双手像等待捕捉什么一般。在初一眼中，像极了等待扑下飞射过来的足球的门将。
　　飞剑速度越来越快，起初那尖啸的破空声此刻甚至已经高频到难以听到，游敖引动着飞剑，二者都注视着对方的双眼，各自笑得狂傲不羁，都等待决胜一刻的到来。
　　“你不用身旁大刀，而是准备徒手接我一剑吗。”
　　“妖族最自傲的便是远强于人的躯体，接你人类一剑还要武器，未免对你太不公平。”虎王语气自信乃至自负，“况且我从不用刀，只是东头的那朵花喜欢耍刀的汉子，老子耍起刀来最帅而已！”
　　游敖笑了声，不再废话。剑影穿梭，如影飞花，虎王微眯了眼睛，有些谨慎的神情。飞剑一声轻啸，剑刃上有一个带刃缺口，划破空气仿佛吹哨，此时哨声轻盈，却带着与这轻盈不符的杀机绕后直直刺向虎王。
　　背后感受到了冰冷杀意，虎王没有动作，只听哨声愈发急促，众人眼睛无法捕捉的剑刃直接刺向虎王项背之时，只听“锵”的一声，虎王身形依旧没动，剑哨声似乎停了一瞬，又立刻呼啸。
　　游敖有些蹙眉，知道自己一次攻击被拦下，不多言语只是控制飞剑再度袭去。这次直接正面袭去，直取面门。又是“锵”一声，飞剑再度被弹开。虎王嘴角上扬，眉眼嚣张：“怎的，那小破剑不是很快？要不要再来一次。”
　　游敖就着第二次攻击被格挡看清了对面招式，也笑了起来：“我倒是忘了，谁每个尾巴。人都有尾椎，何况虎尾。”
　　一根鞭似的虎尾摇晃着升起，摆来摆去，虎王匍匐了身体。原本似接球的动作此刻更像猫科动物扑杀时蓄力的动作。虎尾轻甩，带动嚯嚯风声，两度打落飞剑，挡下了攻击。
　　这时，穿梭中剑影开始分裂。一变二，二变四。不消多时，数十道剑影环绕虎王穿梭。其中一道突然改变原先轨迹，抓准一丝空隙以一个刁钻角度向虎王刺去。
　　以此仿佛为一个新号，其他剑影立刻紧随其后。二者都不多言，一攻一防的局势就此悄然变化。此刻剑影齐发，虎王一尾作鞭猛然敲打地面，同时双腿猛然发力高高跃起，趁着一众飞剑袭来之前率先冲出包围。
　　而后双爪一挥刺出锐利尖爪，飞剑紧随其后，虎王一脚蹬过剑刃作为支点，再度发力，自高空双爪向游敖袭去。
　　游敖依旧不急，嘴角带着轻松笑意，甚至悠然取下了酒壶喝了口酒，以他为中心的时间仿佛瞬间变慢，一口酒喝完，酒壶因为他动作过大洒出了些酒水。酒水漂浮在四周，形成一颗颗晶莹水珠。
　　他吐出一口酒气，虎王已经到了他的上空投下了一片阴影，游敖扔下酒壶，双手聚气，仰天道：“豪情纵酒意，我意自游敖。”说罢，悬浮的酒珠开始猛烈震动，周围的时间又开始逐渐加速。
　　众人只见虎王一跃而下，身形挡着阳光，正好投下一片阴影，游敖无法直视他逼近的身影，但是他嘴角似乎含笑，不知他做了什么，眼见虎王利爪就要撕裂他的喉咙，一阵强大剑意与淳厚酒气突然爆破开来。
　　刀光剑影间，近距离直接攻向虎王。这一招来得猝不及防，虎王却也只是一愣，当下做出本能反应，四肢聚拢护住主要部位，硬生生接下庞然剑意。他被剑力酒气掀飞十几米远，长尾再度猛然敲打了下地面起到“刹车”作用，后腿稳稳落地又倒滑一段距离，堪堪停下后，虎王表情凝重，不再复前面轻松嚣张，道：“游魂之气。你是什么人。”
　　空中的剑刃重新归一，剑哨轻啸一声重归鞘里，游敖捡起酒壶，往下倒了倒，似乎没了性质：“酒没了，不打了。”说完别起酒壶，转身就走。
　　初一戳了戳十五：“游魂之气是什么？”
　　十五也带着窥探的眼神看着回来的游敖，小声与初一说道：“天地有三种‘气’，清气、浊气与游魂之气。清气为晨曦之时冉冉上升的能量，浊气是日暮之时沉淀下来的能量。修道之人有人修清气，超脱凡俗；有人修浊气，沾染世俗尘埃。而第三种气则是传说无人可吐纳修炼的游魂之气。当清浊两气通过人妖两界的边界之时，则是游魂之气。”
　　祸斗接着他的话说道：“人间与妖界都不可无游魂之气。因为这种气是生命诞生之初的能量，可以是光可以是水，没有这种气，人妖两届都会失去生机。游魂之气也是生命之息，自然能量非凡，但如果有生命之体主动吸收吐纳这种气，就像充盈的封闭桶里继续加水，最后只会爆体而亡。”
　　小鱼竖着耳朵听着，看着回来的游敖又回归百无聊赖的样子，看向十五：“可是，那妖说他能用？”
　　“这……我也不知。兴许是他感受错了，毕竟游魂之气从未听过能被人驾驭。”
　　虎王此刻被剑气弹开，身上多了些伤痕可也并无大碍，只是阵势已输，苏牧渊上前一步道：“已是败人之将，还想打我苏牧家的主意吗。”
　　似乎在思考什么的虎王此刻听闻此言，笑了声，看过去道：“我对你这破房子倒没什么兴趣，只是你们盗了我们妖界的东西，总归不能让你们带回人间。”
　　“哼！”苏牧渊一甩宽袖，背在身后，“笑话！”
　　“鱼肠剑分明就在你苏牧府中，何来的笑话？！鱼肠剑是鲛人族族宝，鲛人族又是妖族里的软脚虾，天天龟缩在海里不出来，前些日子族长找来说被人偷了族宝，直指你苏牧府。他们脑子又不好，几百年不上岸的妖都从老家出来跑到这了，而且老子还是与他们有些交情，老子自然帮定了这个忙！”
　　这时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我也是来找鱼肠剑的，大个子，我没在这家人里感觉到啊。”
　　游敖看到玉鲿，把她撵到了一边：“小姑娘家家别出来添乱。”
　　虎王看到了她，立刻瞪圆了眼：“玉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
　　玉鲿嘴里塞满了糕点：“我不认识你啊。鱼肠剑丢了我来找啊。”
　　“你认识我就有鬼了！一群鱼脑子什么时候能记得人了。你老爹能想起来找我还是因为翻几百年旧账才知道我这头虎，又迷路了几百年才找过来。”
　　初一抽搐了嘴角：“那你确定几百年前丢了的东西现在才找能找到吗……”
　　虎王理直气壮道：“总归是苏牧家偷的，保不准当自己的传家宝供起来了，你看苏牧家都在百年了还不有鬼！”
　　苏牧南在一旁面无表情：“我苏牧家不过富贵三代，兴盛不过也才一百年有余，爷爷早年经商成功，家父又发扬光大，才有今日局面。妖族几百年前丢的东西，此刻赖到我家，不免有些不讲理。”
　　虎王听到这有些知道自己理亏，但是依旧梗着脖子硬说道：“那我后面再查清楚！总之玉丫头跟我走！”
　　玉鲿舔舔嘴角碎屑，满脸不情愿：“我又不认识你，而且初一哥比你看着顺眼。”说着抱起了小鱼胳膊，羞得小道士红了脸，“人家也答应帮我找东西了。”
　　初一笑得意味深长，摸着小鱼的头：“看着顺眼的白虎之主，你怎么说？”
　　小鱼知道初一在揶揄自己，挣脱后道：“我自然会帮她。只是……”小鱼看向玉鲿，“你确定不认识他？”
　　“她能想起来老子是谁就有鬼了！鲛人族撑死了一个月的记性，不然他们干嘛不愿意上岸，被人框啊！”虎王不再废话，掌风一吸，直接要把玉鲿拎过去。
　　玉鲿顺手抓住了小鱼，小鱼又顺手扯上了初一。初一眨着眼抱着祸斗，莫名其妙被抓了过去。三个人一个顶一个，虎王盯着这么一串瞪大了眼睛：“咋跟糖葫芦串一样！”
　　不等他们反应，虎王嫌麻烦得大手一挥：“不管了先带回去。”然后拎着玉鲿提着初一，扛着小鱼，身上全是人外加初一怀里的狗。虎王一声长啸，架起妖风，狂风吹过，转眼不见踪影。
　　苏牧南有些皱眉，看向苏牧渊：“父亲，接下来怎么办？”
　　“鱼肠剑失落已久，如今各方都在寻找，时机有些巧合。”
　　苏牧南想着想问游敖，谁想一看旁边不见人影，再仔细一看，十五也已不见。
　　二人不知往何处去，只是青山依旧，里面有妖潜行，孑然一身，青色皮毛闪现，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四爪立刻撒住，一匹高大青狼警惕看着对方。
　　“人间不是个好去处，回去吧。”
　　那人说完，青狼就感觉一阵狂风，吹起无数落叶遮掩，再度开眼，青狼已经置身别处，只见一片森林，再不见人间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