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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46章 ...

  •   雪夜浴足云雾敛
      逢朝会的日子,才需要早早动身,赶到宫外等候。早朝完全视皇帝勤政程度而定。文宗勤勉,差不多天天早朝。新帝即位后称天下太平,政简事少,改为五日一朝,遵旧制不过半年,就改为十日一朝。多数朝会之日情形是这样的:百官等上一两个时辰,最后内侍出来,宣布圣上龙体欠安,请宰相李德裕领百官议事,议定上奏。

      李德裕入谢之日,就向新帝呈上了清明政治的几点建议。这一进言代表了李德裕深思熟虑的结果,也奠定了他今后的主政方略。
      李德裕在“甘露之变”后虽然身处朝廷中枢之外,但他与居于洛阳优游林下的牛僧孺不同,在淮南的几年并没有白过。他在大行善政的同时,也不忘对文宗大和、开成以来的种种现实进行反思,就朝廷相延数十年的派系分歧、朋党猖獗以及“令不出中央”的弊端苦思根除的良法。

      寒风渐起时节,李德裕下令着手准备修撰文宗之事。所有兼任修撰全部到位。
      令狐綯因支持陈王李成美为皇太子,被新君下令守丧服阙,授左补阙兼史馆修撰。
      史馆由北齐始置,以宰相兼领,称监修国史。
      唐太宗以置史馆修撰、直馆等官,掌修国史。专修前代和唐代国史,如《晋书》、《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隋书》皆编修于史馆,由宰相监修。
      史馆修撰是唐代史馆中一类史官,是史馆中担任修撰国史、实录的主要史官。唐太宗至顺宗时,没有明确的规定兼任修撰的本官资品,上自宰相、下至县尉,都可以充任。唐太宗初以宰相兼任史馆,监修国史,贞观初,若他官兼领史职,卑位有才者称直馆,宰相莅修撰。天宝后,若以他兼兼史职者,则谓之“史馆修撰”。该官人数不定,根据需要有增有减,少的时候只有3人,多的时候也可增至20多人。唐宪宗元和六年(811),始规定以登朝官领史职充修撰,名额为二员,以官品高的一员兼掌馆事。唐文宗大中八年(854),又增二员,分别主编四季史事。从此,终唐一朝,再无更改。

      八郎当日以为自己是第一个到达大厅,却发现李德裕已经到了。李德裕捻须颔首:“令狐绹么,来得倒是很早。”沉吟片刻,仿佛想起什么,“史馆的风气一向闲散,许阁老嘴上虽然催得紧,年事一大却不擅清理头绪。你且试着做做看吧。”
      令狐绹心道:我不过兼任一个修撰,谁现在来听我的。却是正身敛容,肃然应到:“宰相大人,晚辈太年轻,又才疏学浅,实在担不得如此大任。”

      李德裕笑笑,指着面前大堆书籍,道:“我看过原来写的那些,只觉得言辞无味,毫无头绪。这一段枯槁的历史,要靠你们用个人积累的学识见闻,精神智慧,一点点给它们注入灵气,丰盈血肉。虽然不可能还原那原貌,也至少为后人留下文宗的一个身影,留下一些线索,一些向往。”
      令狐绹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太久没有这种心口发热的感觉了。莫怪乎新帝如此听从李德裕的话,此人于言辞一途实在太过直指人心。
      李德裕说到最后,叹道:“想你父亲当年,哎,好好做吧,你的前途也必不可限量。”
      李德裕发下化后,所有修撰听命于令狐绹,令狐绹把太宗到现在所有的史书大致翻看一遍,将手下十名编修,二十名撰吏分为两组。第一组负责补全文宗细目。第二组分别负责“经”部和“子”部,先把入了库却没有登记的书都一一核实记录了再说。每天散衙之前,各组领头人将当日进度写入专用日志,提出第二天的预计进程,给自己过目。令狐绹临走,再一一细查,写好任务条放在桌上。
      开始几天,常有要求返工的时候:统一体例,规定格式,指出纰缪。。。。。。他懒得跟人废话,索性自己做几个例子示范,做不完又是带回去做。编修撰吏们不论年龄长幼,资历深浅,看到他细致严谨无懈可击的样本,牢骚不满全噎了回去。

      商隐见他久久不来,上门拜访,却得知把八郎还在史馆没回来。待回来时,也带着一叠书。看到商隐,很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你来了,这校书并非我专长,那李德裕说这些写得言语乏味,我确是实在看不出来,你擅长,你帮着看看。”

      有商隐的帮忙,文宗部分完成得十分漂亮。况且李德裕得知令狐绹顺便补全了其他的许多条目,甚至下令整理了史馆藏书,很是欣赏令狐绹的实干,颇多溢美之词。

      在李德裕看来,这“为政之要”有三端,首先是必须“辨群臣之邪正”,这显然是针对大和时期李宗闵之流结朋党纷争于朝而发的。德裕把自己独出于“朋党”之外,不论有无自我标榜的嫌疑,可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朝廷派系,固有正邪之分,也必有君子、小人之别,之所以纷争不歇,人主不能正确区分而摇摆不定是主要原因。故德裕坚持要辨明群臣之邪与正,并非完全是从洗刷自己的角度出发,而是充分考虑到使国家“治理”的需要而言的。德裕比裴度更进一步的是,他在这一点上还强调指出,正人君子如松柏“独立而无所倚靠”,而小人则如藤蔓“必附它木”,从而给出了区分的标准。
      这一标尺颇耐人寻味。君子独立没有疑义,而所谓小人“必附它木”之“它木”指的是什么?明眼人是无庸解释的,只要想想李宗闵,特别是李训、郑注之流缘何而进高位,就一目了然。德裕在此没有明指宦官,但含义却很清楚。
      第二端是“朝政应归中书”,就是说政治权威应该重新回到朝廷行政部门,而不是“政出它门”。德裕于此同样没有把“南衙”、“北司”的现实状况点透,可这一点承上面而来,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帝国政治的要害,分量是够重的了。
      德裕提出的第三端属于具体的运作范畴,他认为宰相在位时间绝不应过长,过长则必导致专权而生祸端。这一全无私利的政治方针,也是德裕纯从王政的考虑出发的真实写照。
      新帝无不嘉纳。
      从这时开始,德裕的政治生涯进入了一个全新时期。

      完成史馆工作后,转眼就是大寒,大雪封山。八郎来的路上打了一只新鲜的雄鹿,鹿的嫩角还没有长成硬骨,带着鹿茸。身后的箱子里带了许多腊肉腌肉,甚至带了不少衣服被褥,俨然一幅常住的样子,马车后面跟了长长一串。
      路上碰上温庭筠,温庭筠看得直咂舌“这哪里是小住,这简直就是出嫁!”

      树林全都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偶有风吹过,歇在黄杨树梢上的雪绒球簌簌落下,就会露出绿色的叶子,让人看了精神一振。
      商隐兴许没让下人及时打扫,雪越积越厚,竟成就了一个白玉琉璃冰雪世界。八郎想起吴宗桥文中的句子,不禁吟诵出声:“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刚说完,就听“叮咚”脆响,不知哪一处竹枝承不住冰冻的叶子,落到石上,声音空灵清透,袅袅不绝;石上冰花玉屑,霎时耀成洁彩。
      “吱呀”一声门开,竟然是商隐本人。

      八郎皱眉:“那两个仆人呢?这么冷的天,怎么你来开的门。”商隐笑了,轻声道:“你今日来得不巧,绮琴回娘家小住几日,我怕她一人出门不安全,便让两人都跟着她去了。”

      再没比这更巧的了。
      偌大的宅子,如今就剩了两人。八郎一时心绪有些不宁了。

      白雪翠绿掩映中,红漆暖阁如一团火似的暖人。
      撩开大红罗夹板帘子,热气迎面扑来。
      黑漆坐椅擦得铠亮,小杌子上垫了银红色团花坐垫,茶几摆了茶皿,正中并排两个大方桌。

      “这暖阁应该再插两枝梅花就好了。”
      “家里本来有两个旧窑五彩金泥的,结婚时亲戚送的,可惜搬家的时候失手碎了一个。”
      “我明日派人送两个来吧,你看是要汝窑天青釉的,还是官窑甜白瓷的。”
      “你决定吧。”
      “若能一直这样,哪怕折十年阳寿也值啊……”八郎叹息着,轻轻揽住他肩膀。商隐忽而心有所感,默默站在旁边同他一块儿出神。
      眼前冰雪仙境,山外血海凡尘,迥然两个世界。只是,这一时刻不过机缘偶遇,暂时停驻,除非两人纵身投入,彻底离了仕途,方能长相厮守。

      只有两个人,饭菜便很简单,一个蘑菇菜心,一个清炒山药,荤菜是八郎带来的鹿肉,汤是八郎点的鹿血汤。

      两人吃完晚饭,一起坐着喝茶闲聊。
      连下了几天的雪,屋脊、树梢、地面白皑皑地铺上了一层寒霜,从糊了棂纱纸的窗棂映进来的光线比平常明亮了很多,屋子里就有了一种晶莹的清辉。
      商隐叹了叹:“也不知朝堂内形势怎么样了。”
      这句话与其说是一个问题,不如说是一声感叹。
      八郎向后一仰:“宦海宦海,为官的就是一叶扁舟,海上飘摇。伴君如伴虎,再昏庸再无能的皇帝,都一样是吃人的老虎。玉郎,什么时候,都先保住性命最要紧。”
      起身时看到商隐在揉腿,“腿疼?”
      “有些,大概去年落下的毛病了。”商隐低垂着眉目。
      八郎知道这是那年商隐被孙简折磨,后没照料好落下的病根,心中很是愧疚。
      商隐眼底露出一丝温柔来:“已经好多了,没事的。”脸上兴许是晚上吃了鹿血,有些热热的。
      商隐腿疼,从未伺候过人的八郎烧了一锅水,在商隐临睡前送到他卧房。

      等东西都安放妥当,商隐有些许不好意思,道:“阿菟,你睡去吧,不用管了,待会我自己收拾。”

      八郎径直在旁边蹲了下来:“天冷水凉得快,姜汤水泡时间长了也不好。”
      手伸进木桶,慢慢沉下去,散发着淡淡金色的温热水流拥抱着商隐冰冷的双脚。

      氤氲雾气蒙住了商隐的眼睛,轻轻挥手拨开,看见八郎一缕发梢在水中来回漂荡,仿佛今夜躁动难安的情绪,起伏不息。伸手想帮他绾上那一缕发,却还是收回了手。八郎还浑然未觉,只是专心的揉按商隐的脚。
      这种心情,多少次打算把它摘砸碎了埋起来。到底还是留在心里,就这么沉甸甸的垂着。但这沉甸甸不得解脱的感觉,反而令人踏实安心——它确证着自己与这世界最深最痛的牵绊。
      那个人的手宽大有着练武的薄茧,轻轻地揉搓着自己的双脚,温暖,舒适,一点点渐渐向上。
      商隐按住了那只手,手下却几乎软得没有力气。
      商隐心里知道,不可以这样,一旦允许,又将是万劫不复。但是,今夜,仿佛格外不能承受。
      商隐舒服得闭上了眼睛,八郎用软布擦干商隐脚上的水珠,顺势一起到了床上。
      刚洗过澡的关系,乌黑的发丝已半干,正是最顺滑的时候,散在额前、脸侧、肩头、胸前。。。。。。仿若数枝墨梅,清幽冷艳。细长的眉眼好似几叶工笔兰草,唇色浅淡近乎透明
      不思量,自难忘。静夜中尤为清晰。
      廊外一株红梅,亭亭如盖。经霜更艳,馨香袭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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