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伤 ...

  •   眼镜先生是明尼苏达州人,实验闲暇之余,很爱开些调侃印第安人的玩笑。
      他说起在保留区的印第安儿童如何在他们的鞣皮帐篷撒尿,像抽象派艺术家们涂画出别致的形状。
      眼镜先生有一次去保留区旅游路过时,目睹这样有趣的玩法,于是偷偷用明矾水在帐篷写上隐形的骂人脏话,孩子们滋尿时看见显现的脏话,还以为是神秘的祖先亡灵在辱骂他们。
      那些天眼镜先生不做旁的事,就蹲在帐篷边,等那些印第安儿童们被吓坏,蜡黄面孔上瞪出一对对浑圆的眼珠,叽里呱啦地用他听不懂的土著话吵闹。
      卢西恩觉得这一点都不幽默,但总要在眼镜先生说得起兴时回以一笑,多年前卢西恩就琢磨到露出微笑是回归人类社会后最简便的交际方法。
      原来人若不在费事地寻求消遣,就是在力图轻巧地归于无聊,反正总是在这二者中徘徊。
      但无论如何,托尼·斯塔克总有他自己的玩法。
      而眼镜先生厌倦透了。
      托尼·斯塔克又在隔壁实验室播放摇滚乐。
      鼓点十分劲爆。
      终于当眼镜先生暴躁地从座位上乍跳而起,奔向门外,卢西恩以为他会去找托尼打一架。
      卢西恩刚把目光移出显微镜,眼镜先生又回到了实验室,似乎只是在走廊兜转一圈冷静一下。
      眼镜先生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看着貌似镇定地把一双长腿缩回桌面下的卢西恩,欲言又止。
      “说真的,坦普,你和斯塔克很熟吗?”
      眼镜先生最终还是问。
      和老斯塔克比较熟悉,年轻时甚至肖想过要上他,但和小斯塔克不太熟。
      对小斯塔克的印象默默在心里滚了一遍。
      卢西恩默认眼镜先生是指小斯塔克,他考虑到自己给小斯塔克带了几天外卖,于是参照霍华德的说法,回答:“我父亲和他父亲是很多年不见的朋友,至于我自己,最近才认识了小斯塔克先生。”
      实验进入了停滞期。
      卢西恩仍按部就班地观察着小鼠神经和细胞,显微镜下的脑组织图像很晦暗,他只负责记录。
      培养箱里那些吱吱叫的小鼠,无论是拿来切片,还是做对照分析,被命运之手抓走的每一只都不明白,元凶是隐于幕后的分析者眼镜先生。
      它们死得不明不白,而且死得超前。
      眼镜先生的预想,跨过了同时代的技术。
      他坐上一辆直达神经生物学核心的火车,可惜的是,当触到了悬崖边界,他必须停靠。
      除非有人能为他搭设起高架桥。
      “我们的实验理论上可行的,这一点,你清楚吗?”眼镜先生语气坚定地强调。
      “Theoratically.”卢西恩意味不明地重复这个单词,似乎很清楚。
      眼镜先生从桌面抓来纸笔,飞快地画出小鼠大脑剖面图,他在细胞外重重地用笔勾描出一个圆。
      “坦普,细胞外空隙是我们神经生物学的终点,目前来说,它是整个学界有可能接触到的终点。瞧这里,多囊泡体外膜与细胞膜融合,释放到细胞外空隙的基质,就产生了外泌体。”
      尽管卢西恩还没深入到神经生物学,但微薄的知识提醒卢西恩,眼镜先生画的这个圈是一个小膜泡。
      也就是眼镜先生所说的外泌体。
      1983年才被发现,只在七年前。
      这几天夜里,如果托尼留在实验室,那么卢西恩也会彻夜待在实验室,如果托尼回公寓,卢西恩就暗中跟着托尼一起回去,但无论如何,当卢西恩一个人待着时,他就会翻看生物学的基础教学专著。
      陈旧的老知识不足以让卢西恩知道这个久别的世界现今如何运转着,或者支撑他参与这个实验。
      而眼镜先生讲得很详细。
      “他们以为自己很清楚外泌体到底有什么作用,那只不过是细胞用来排泄废物而已。但这个他们认为是废料的小东西包含了太多重要信息,有母细胞的各种蛋白质、DNA、RNA。”
      卢西恩这时放下了正要继续检测的脑组织切片,认认真真地听眼镜先生详细的讲述。
      眼镜先生讲得太详细和简单了,把卢西恩当成从没学过神经生物学的人来讲解。
      “坦普,我会向那些人证实外泌体的作用绝不仅止于此,如果它真的能帮助传递细胞遗传信息,再进一步了解它们的运输调控机制,你能想象吗?这不止可以治疗有家族遗传性的癌症。”
      眼镜先生的眼神炽热,而卢西恩一如既往地沉默,对这样大胆到其实可以称为空洞的设想,他们在思考着不同的事情。
      眼镜先生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补完了自己的话:“假如,细胞可以通过外泌体影响另外一个细胞,甚至可以把自己的基因强加给另外一个细胞。”
      变种人基因。
      这个名词终于探出水面,凝视着卢西恩。
      那个黑色圈已经被眼镜先生描了一遍又一遍。
      隔壁托尼实验室的重金属摇滚乐不断进攻,包围着他们二人近乎对峙的沉默。
      也许他们该换个实验方向的,卢西恩想。
      卢西恩·坦普是怎么进入到这个课题来的呢?格拉西斯先生好像不加选择地敲定了自己的合作伙伴,他在向系主任申请W20大楼的实验室时,系主任说起有一个可怜家伙因为推迟入学而无法与人组队。
      他们都是落单的人,而格拉西斯缺一个助手。
      “Glasses?That glasses?”这个新研究生拿食指和拇指圈成圆环,仿佛举起一只单片镜在眼前比弄。
      一开始见面,坦普就称他为“眼镜先生”。
      格拉西斯希望这个像顶着一头奶油金箔的蠢家伙最好不要拖累自己的计划。
      结果让人出乎意料地满意,还不赖。
      格拉西斯从口袋掏出两张赛车观众票,“坦普,去和斯塔克谈一谈吧,他会对我们的实验感兴趣。现在的技术设备没办法让我深入观察到细胞外空隙的结构,再进一步也更不可能,实验需要他的帮助。”
      语气的严肃可堪教宗传位,推让两张赛车包厢票,好比献上教宗加冕的三重冠。
      .
      也许不止他们的实验陷入了停滞。
      托尼·斯塔克终于钻出了实验室,回到公寓倒头大睡,整整一天一夜,如果不是沉睡时厚重的呼吸声还能传入楼上卢西恩的耳朵,他差点撬门而入。
      跟踪者的生活并不好过。
      托尼像中心焦点,卢西恩一直围绕着他转。
      格拉西斯庄重的委派让卢西恩感觉更见不得光。
      小斯塔克先生真的身处危险当中吗?
      卢西恩有时候也不得不这么想,称不上怀疑。
      托尼的生活就像每一个MIT的学生,他甚至很出色地兼顾了study、social、sleep,重返学校的卢西恩已经听说学生们只能从这三项选择两个。
      卢西恩看得出托尼试图把自己陷入泥沼。
      像每一个早熟而焦躁的孩子,将稚嫩的脚探向不知深浅的地底,然后还回头吹着口哨,蔑视坠落的风险,忽视低处而来的冷风呼呼地吹进那单薄裤管。
      波士顿的下午,东北风四级。
      幽灵一样的卢西恩追逐着那辆喷红漆的跑车。
      料不到多年后也依旧紧随在骄红似火的人身后。
      而此时摩天大厦的阴影如山倾倒,把来往行人覆盖,他和托尼·斯塔克这两条游鱼,一前一后地,就漂流在茫茫人海之中。
      九十年代的光学污染让卢西恩倍感疲倦。
      卢西恩一手操控着施了加速咒的脚踏车,一手揉了揉被高楼墙面玻璃反射太阳光的眼睛。
      他宁愿骑脚踏车绕着哈佛广场一圈一圈地转。
      他本应该熟悉波士顿的街道,但同样的路线在如今却饱含不同的颜色,尽管还是记忆之中的繁华,一切好像只在昨夜与今晨之间的缝隙时光转换。
      小斯塔克先生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张假的驾驶证,躲过了巡警饱含怀疑的排查。
      在纽伯里街的高奢店买了几袋衣服,去Wendy’s连锁快餐店点单时,鼻梁上还多了副方框墨镜。
      这不让人省心的男孩点了一份加芝士的牛肉汉堡,和一大瓶加冰碳酸饮料。
      卢西恩一只脚撑停脚踏车,幻身咒使他的身影和脚踏车全然如变色龙般融入周遭的建筑和人流。
      标注着花体字母的广告牌下,他的一旁是竖立的红绿灯,一堆路人正要在绿灯指示下推搡着前进。
      他忠诚地履行受托的责任,需得两边留神,一方面是敞篷跑车内接受阳光直照的昂贵财物,另一方面是持稀有耐心等着汉堡打包的托尼。
      在这个快要以漫无目的的游荡作为结束的下午,霍华德交给卢西恩的手机在他大衣口袋震动了起来。
      这是它第一次发挥作用。
      “卢西恩,霍华德被枪打伤了,你能来一趟吗,我们在长岛的家中。”
      手机另一端,玛利亚的声音轻微颤抖。
      卢西恩感到从高坡陡然滑下。
      阳光之下,托尼正对美丽的女服务员眨眼。
      从给托尼施下保护咒,到出现在纽约长岛的斯塔克家中,卢西恩花费不到一分钟。
      霍华德躺在长沙发上,还活着。
      他向老友询问自己的儿子,尽管一手捂着流血的腹部,但看上去镇定极了。
      搭在桌上的西装被血迹浸出一片暗红色。
      玛利亚毫不讶异卢西恩突然出现,她悲伤而不断地对丈夫相信的好友说:“oh...please......”
      .
      镊子夹出枪的子弹。
      霍华德在安慰妻子。
      为免失血过多,卢西恩先缝合了伤口,再一遍遍地念着愈合如初的治疗咒语,直到枪伤复原。
      连卢西恩都摸不准自己在想什么。
      “谁做的?”他问斯塔克夫妇。
      已镇定下来的玛利亚欲言又止。
      霍华德干脆阻断了卢西恩和这些事情的通道,“卢西恩,请帮我把托尼保护好,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些事情,托尼是我唯一的顾忌。”
      “如果你们希望我把他与危险隔绝,至少应该让我知道危险从哪里来。”卢西恩压抑住内心隐约耸动的焦躁。
      他和老斯塔克同样不欢而散。
      霍华德拒绝了除对托尼保护外的帮助。
      他想保护的不止有妻子和儿子。
      如果情势允许,他希望老友卢西恩能一如既往地置身事外,在世界无人知晓的角落去过想过的生活,但霍华德已经没有可以信任的人了,老管家贾维斯几年前去世,他还可以信任谁呢?
      他只能拿出当年卢西恩留下用来联络的笔记本。
      当“I need you”的墨水从联络笔记本如不经意滴落的清水晕开散失,传向大洋彼岸,霍华德就已经决意尽他之力,把卢西恩推离这场秘密的旋涡。
      把歉疚牢牢地锁在把卢西恩拉向秘密边缘这个界限,不必再进一步。
      假如那枚子弹没有被卢西恩悄悄调换走。
      玛利亚端来甜甜圈,想缓和这两位先生的情绪。
      但卢西恩把一枚甜甜圈藏在袖底时,把它变成了子弹的模样,以便调换真正的子弹。
      “夫人,托尼一切都好,他是个好孩子,我临走时给他下了保护咒,没人能伤害他。”
      保护咒是暂时的,卢西恩仍要守护在托尼身边。
      告别时,卢西恩提着一盒捎带给托尼的甜甜圈,拥抱了一下忧心忡忡的玛利亚。
      她是一位至柔至善的好妻子、好母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