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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Nann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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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楼下播了一整夜重金属摇滚乐。
卢西恩的耳朵格外敏锐,那种歇斯底里的狂躁咬着他不放,第二天起床果然发现眼内细枝缠绕似的血丝,衬上苍白面孔,走在街上唯恐被疑神疑鬼的吸血鬼猎人捕杀。
卢西恩颓丧地叼着长条面包打算给门施一个锁咒时,斯塔克家那小孩恰好只早他一步,“砰”一声甩门而出,楼下脚步还错落有致地打着节拍。
托尼·斯塔克对他“跟踪”行为的指责犹言在耳。
于是卢西恩静静地等电梯载着托尼到了地下停车场再摁下楼键,他实在希望能避免不必要的冲撞。
这幢公寓地段很方便,租金也令人咂舌,在拉各斯找到卢西恩那天,霍华德就通知助理以LT基金会的名义买下了整栋楼,他原本并没有能找到卢西恩的把握,卢西恩的踪迹向来飘忽不定。
一切都匆匆忙忙地准备。
昨晚卢西恩才搬进博伊尔斯顿街,放大被缩小的一箱行李,潦草地对自己施一个清洁咒,倒头就睡。
托尼毫不知情,他和那个蛮横无理地把他拽出舞会的男人成了上下邻居。
行径看上去真的有那么一点像跟踪狂。
卢西恩从热情洋溢的潘恩先生那里问到了电气工程系研究生的课表,潘恩先生还额外提供了托尼·斯塔克喜欢流连的校内场所,这做成一张分布数值图,推算出斯塔克在不同地方出现的概率。
卢西恩对于斯塔克粉丝联合会的入会邀请慎重衡量了起来,他不能把自己搞得更像跟踪狂。
那天晚上霍华德言辞闪烁,只说了自己好像被人监视着,担心托尼会被拿来威胁自己,随后他和老朋友闲聊儿子的劣迹斑斑,但脑子比任何人都聪明,脸上有每一个父母对不省心的孩子时的无奈。
卢西恩明白霍华德在隐瞒着什么,一些机密的事或许不适合让他知道,他也根本不知道这些年斯塔克工业和斯塔克夫妇从事的工作,他隐匿得太干脆。
“Please,protect him for me.”
霍华德对他只有一个请求。
他于是重拾起那些讨人厌的伎俩。
要在20号大楼静候到小斯塔克先生并不难,只要有足够的耐心,有时托尼会通宵占据实验室,没有教授舍得赶他出来,也许一个天才的想法偶然中断就因此流产,斯塔克的脑子加上一个实验室可以等于一吨TNT炸弹,这个等式一次又一次地被验证。
静候,再静候,卢西恩不能那么变态。
麻省理工大学总不会有哪一处高楼架设着狙/击/枪,时刻瞄准托尼·斯塔克的脑袋。
如果情势真那么紧迫,卢西恩相信霍华德会把孩子锁在家里的。
他真的只是也在20号大楼有一项实验。
佩雷斯教授虽然身处纽约,也不忘给新入学的研究生们留下一份作业,卢西恩只剩一周来完成实验报告,时间看上去是足够的,方向也允许自由选择。
佩雷斯教授很仁慈,他没有为难学生。
但致命的一点是,卢西恩对神经生物学的了解已经停滞了几十年,他一边麻醉不幸的小鼠,一边往前搜索记忆,最终驻留在巴甫洛夫的狗。
噢,那是1907年了。
一个波澜不惊的早晨,他给面包涂着黄油,桌面上平铺一份报纸,“是什么对迷走神经产生了刺激?”这样故弄玄虚的标题只赚得他目光的几秒注视。
后来,为了进MIT,他花了两年埋首州立图书馆的书桌,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取那个时代各方各面的知识,他想着,将它们尽数剖开来。
卢西恩面无表情地剖开手下生物的颅骨,处死了一只小鼠,用竹签挖出一颗完整无损的脑袋。
时间往后推移,永远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
就像这颗脑袋,前一分钟还安然无恙地与自己的颅骨神经相连,现在已经要被冰冻切片。
旁边的年轻人凑过来,看一眼卢西恩的操作台,推了推眼镜,赞赏道:“It's a nice brain。”
......
眼镜先生很欣赏这颗将被用来切片的脑袋。
“之前和我一起合作的人,一旦遇到要取脑的步骤,他们总是会把它弄烂搞砸,虽然我自己也不擅长。我看着你剪开颅骨神经,你的手法很准确。”
眼镜先生小心地将这颗漂亮的脑子放入多聚甲醛溶液里,“这项实验开头很简单,但我保证会引起佩雷斯教授的注意。我计划是一项长期实验,如果结论是正确的,它最终也许能治疗肿瘤、癌症。”
“噢,当然,实际应用起来可能要等到十年后。”眼镜先生脱了手套,对此十分遗憾。
卢西恩清洗着不可避免沾上血的双手,用期待的语气道:“我相信上帝会保佑实验一切顺利。”
事实上他连巫师信奉的梅林都不信。
脑子还要在固定细胞4小时后放进冰箱过夜冷存,但由于已是晚上9点多,卢西恩建议眼镜先生先放学,这位先生是博士生,忙得片刻不歇,上午在翻看一堆卢西恩看不懂的论文,下午则试验培养病毒,据说能让神经元发光。
卢西恩自己只做了一些实际操作,小心翼翼地隐藏着他在这一领域上实验经历和学术知识的贫瘠。
“今晚我回来再把它放入冰箱里吧。”卢西恩说。
“那不如我们一起去吃晚餐,你知道离学校最近的那家五月花中餐厅吗?那里的食物很美味。”眼镜先生的眼睛炯炯有神地冒着光。
“中餐?我不太适应辛辣的味道。”
“坦普,中餐可不全都是辣味,那是家粤菜馆。”
眼镜先生和卢西恩一边说着,锁上实验室的门。
他们迎头碰上了托尼·斯塔克。
斯塔克的实验室就在隔壁,门全敞开来,露出杂乱堆放的器械电线和操作台。
托尼刚一脚踏出门,拎着咖啡杯,只是挑了挑眉,然后拔腿走去大厅尽头的咖啡机。
今天隔壁实验室数度被它的主人脱离而短暂静下,托尼全天都窝在了里面,除了为出来斟一杯咖啡。
卢西恩叫住他,“斯塔克,你不去吃晚餐吗?”
眼镜先生停在楼梯口,看了眼身边的卢西恩·坦普,又转头看了眼大厅角落里的MIT名人。
“Nope,Mr.Nanny.”托尼背对着他们,简洁地说。
托尼打了个哈欠,花费几十秒的时间等着全自动咖啡机冲出香浓的咖啡来。
托尼·斯塔克好像用不着睡眠和进食,活脱脱一台机器,工作时准能保持超高效率运转。
咖啡和摇滚乐则是他的机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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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西恩把几袋包装好的外带晚餐搁置在操作台时,好不容易拨开堆成小山的细碎元件和草稿纸,扫出空缺的地方。
“总要吃些东西才能回复好精力,身体是自然恩赐的礼物,you're not a machine after all.”
托尼被吓了一跳,椅子旋转过来,他盯着公然闯进自己实验室的男人,“我记得我把门锁了。”
这时巨型计算机处理数据的声音仿佛遗留在寂静空间的时钟,男人背后的窗帘被微风吹起。
卢西恩貌似困惑地歪头看了眼用阿拉霍门洞魔咒打开的门,“噢,是吗?”
“就算没有锁上,你也应该先敲门的。”
托尼不乐意工作的时候被打扰,他已经向学校申请了实验室长达半年的独占使用期限,这是斯塔克的特权,但他也不能独占整整一层楼。
当然,他尝试过独占,但申请被驳回。
“如果我老老实实敲门,你会让我进来吗?”卢西恩不以为然,他打开桌上的食盒。
如果这不是杂乱的工作台,他适合做那种在灯光璀璨的环境下向人点评美食的鉴赏家,托尼看着卢西恩不急不慢地逐一掀开盖子,让人感觉盖子下是很了不得的美味,值得这样近乎静止的对待。
溢出的香气也唤醒了托尼久无知觉的胃。
神经中枢被意识抑制的功能开始运作,胃部开始分泌胃酸,当肌肉挤压蠕动,宣示着它空荡的存在,一个无力的事实挤入大脑认知——他饿了。
烧鹅腿、红烧乳鸽、上汤豆苗,一锅香煎鱼骨粥,还外带了一碗暖胃的姜撞奶。
卢西恩不知道托尼的口味偏好,打包了很多那位热情年轻女侍员介绍的中餐家常菜。
“你没有下毒,是这样的吗?”托尼被引诱上了桌,一边吃着极少光顾的中餐,一边随口向趴在工作台上玩牛顿摆球的男人说。
枕着那双揪过托尼的手臂,玩摆球玩得很专注。
第一颗金属球将能力传递下去,这道力量延着接下来四个金属球,被弹开的却只有最后一个。
然后能量回递,最初同时也是最后一个又被弹开,循环往复。如果这是一个封闭系统,就会实现动力守恒,金属球将无视时间和自然规律,永远摆动下去,就像他的身体。
卢西恩肩颈全然伏在了工作台上,他抬头向托尼笑,像一只低掠地面的鹰昂起首。
“如果我想伤害你,下毒会是最末的选择。”
这话和这笑,在白炽灯光过于苍白的照耀下,好像显示着卢西恩·坦普真的有许多折磨人的技巧,托尼低下头喝粥,问卢西恩:“有人说过你可以去扮小丑吗?这个月上映的那部小丑回魂,你看了吗?”
“我很久没去电影院了。”
“噢,那你应该去看看的。”
晚上十一点的W20号大楼,寂静,像一道被拖长的影子,等第二天曙光来临,又会有一批学生来动用这些沉睡了一夜的机器。
新的思想就这样在日夜更替中不断磋磨。
当看见一只机械臂滚动着滑轮靠近,卢西恩以为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机械装置。
“不要让它靠近那些塑料盒,它会弄脏整张桌子。”托尼眼尖地看到机械臂正在对面缓慢移动地企图清理桌子,他提醒桌子另一边的卢西恩。
“看上去,它会......思考?”
机械臂朝卢西恩方向扭着首端前部恰好应该被称作头的组装零件,卢西恩不得不拿捏用词。
托尼纠正他:“Not that far yet,它只包含一些简单的程序,比如说,清洁。但也许就是它给你开门的,你应该谢谢它,不然你就要在门外站着吹风。”
吃饱喝足的小斯塔克先生可能忽视了他并非义务送外卖的保姆。
卢西恩收拾好桌子,机械臂伸出支端,勾起外卖袋,把它们扔去角落里的垃圾桶,但半路被绊住无法前行,他搬开纸箱,帮它清理出一条道路。
托尼掩住额头,“太笨了,应该把它捐给学校。”
“It's impressing.”卢西恩直白地赞誉,敏锐地觉察出托尼的意图,同样直白地问:“你要发展人工智能?”
“要”,而不是“想”,斯塔克能让天马行空的想法转变为现实前沿的技术。
托尼没回答,他反问卢西恩:“抱歉,我不记得你研究什么方向,你是哪个系的研究生?”
“生物系,神经生物学。”卢西恩知道托尼根本不在乎这个。
托尼抹干净嘴,回到那张旋转椅,设计他的计算机编码指令,他一边对着砖头似的厚重计算机敲打键盘,一边分神说:“所以你不是电子工程系的学生,不是想找我合作的话,你想要投资?”
“你应该找我父亲,他愿意资助有用的技术研究,也不介意投资周期的长短。当然,你还是得保证回报率,如果投资成本高,斯塔克企业的那些股东们可不好糊弄,whatever,你应该也用不上多少资金。”
托尼觉得自己真心实意地给出了衷告。
卢西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无法解释的误会,他干巴巴地道了一句谢,然后给托尼留下独立的实验空间。
隔壁的脑子还要等到凌晨一点多才能切片。
一个漫长,漫长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