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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信件 ...

  •   约翰·奥德曼的信件在信箱滞留了一周,才辗转到卢西恩手里。
      跨国信件从埃及始发,漂洋过海,抵至波士顿即遭遇邮政系统的瘫痪,这是由于邮政署分配在部分街区的汽车为一些作乱的变种人所劫持。
      很不幸,混乱仍在不受约束地扩张。
      值班门房是个叫安娜的年轻女孩,她已经不敢独自走夜路回家,连续几天都留守在伍德公寓的员工宿舍。
      她向卢西恩诉说,希望这样的情况能尽快整顿,她很想念住在罗克斯伯里街区的男友。
      “他在罗克斯伯里当巡警,昨天我给他打电话,他说自己巡逻时碰上了那个在麻省理工纵火的犯人,好像是叫约翰,当时有其他变种人在尝试抓住那个混蛋,他为了疏散人群,一直待在火源边,被浓烟烧伤了肺部,但他不允许我去医院照顾他。”
      安娜领着卢西恩走向值班室,一面断断续续地说着,她看上去有些伤感,持续了好几夜的值班使她形容憔悴,卢西恩不知道怎样安慰她。
      语言的力量如此疲软,有时致人宁愿沉默。
      灯光淋照下来,为值班室覆盖苍白的色调,杂物、写字台、映着街道录像的监控,一应静止着,呜呜的夜风声被阻在窗外,像有人自远方不懈地呼唤。
      安娜从窗台边捧来盆栽,阢陧不安的神色于她脸上驻留了有顷,她私自开拆了住户的包裹,这实在是很冒犯的一件事。
      安娜试图向这位住户解释:“包裹上标注着植物盆栽,因为一直没有等到您来取,我就将包裹里的盆栽取了出来,先放在值班室里,让它晒点太阳,透透气,坦普先生,真的非常抱歉。”
      “没关系,还得感谢你对它的照顾。”卢西恩终于得以宽慰这个年轻的女孩。
      近日接连下雪,稀薄日光与寒凉气温均不足以缓解这株蓝睡莲的凋萎症状。
      给了小费,至此,从拉斯维加斯那位狙击手先生处搜刮来的现金便用完了。
      卢西恩怀抱着已然奄奄一息的盆栽,回到三十六层的住房,把自己摔入沙发,懒得开灯,随手往壁炉甩了两簇火,火舌燃烧着,像在吞吐某种原始的语言,他没骨没形地呆坐了一会儿。
      楼下难得地寂静无声,小斯塔克先生尚在外与青年人们游玩,过着这个年纪该享受的生活。
      楼上的住户是位行将就木的独居老人,一如既往地从楼上传来翻看书页的沙沙声,显示着那位老人维持的夜读习惯,且偶尔因为脊椎神经受压迫,发出痛苦而沉重的低吟。
      时间何其奇妙,使同处于大地之上的人们可以有着截然相反的境遇。
      在同一空间,有人正处于一生之中的晨曦时刻,如此健康、如此不安分地燥热,有人却已经濒临生命的尽头,饱受折磨,疼痛从身体内部深深地涌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以更快的速率向死亡接近。
      古往今来,衰老、死亡都被视为既定的规律,个体的永恒更像是一种规避、逃脱。不乏有人疯狂地迷恋着挣脱时间漩涡的自主欲,他曾经认识这样一个人——其中的翘楚者,只在不久之前,称自己为“Vol de mort”,逃离死亡的寓意转化作半成就的现实,那个人视自己为伟大的永生者,卢西恩视其为窃贼。为了追踪那逃脱的灵魂,他花费十年的时间去流浪,足迹踏遍了丛林、雪山、荒漠和许许多多不为人知的部落,它总能很狡猾地逃脱,一如它的名字。但没关系,卢西恩会毕尽所有努力去抓捕这个窃贼,没有尽头。
      毕竟,时间——这份神秘的力量,永远也不会降临到卢西恩·坦普头上,噢,还有约翰·奥德曼,另一位永生者,有着真正意义上强大的灵魂。
      他和奥德曼的相识还要回溯到十七世纪,直觉使他们一碰面即半信半疑对方也许同为永生者,他们交流、谈话,叙述各自千万年来的遭遇,但可能对方只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学者,开着假装自己是永生者的玩笑,他们约定保持通讯,但此后杳无音信。直到两百多年前在布鲁塞尔火车站再次相遇,卢西恩才意识到,日记本当中记下来的奥德曼先生,也同他一样,在另一份时间里存在着。
      穴居时代与野兽搏斗的人们,决计预料不到语言的诞生,就像十七世纪殖民盛行时代的人们,只能想像从墨水书写的信件中得到些思念远行者的慰藉。
      奥德曼沿袭着旧有的习惯,用约定好的加密语序,一笔一划地书写,尽管如今言语已经能以电信号的方式传递。
      他打开奥德曼的信件——
      “卢西恩:
      我希望这封信不至于太晚才寄到你的公寓,随信附上的蓝睡莲不足以承受长时间的旅途跋涉。
      真庆幸能在圣诞节之前办好离开的事宜,眼看着那么多人都在为自己的生日大肆庆祝,使我难为情。美国的一切都已留在了昨日,我已开始新的路途。
      埃及啊,这个充斥着古老神话和寓言的地方,如今城市林立,猛烈的沙漠风暴与致命的毒蝎不再困扰当地居民。我沿尼罗河往东,暂时定居在卢克索的郊外,由于科普特语已经变成书面用语,我不得不重新学习这里的语言,所幸英语在这里还算较为通用,我仍能勉强与当地人交流。
      拥攘、吵闹、摊贩、原始的黄土沙尘,随处可见,从日出到日落,每天都有那么多的游客往来,我和其中一个叫阿蒙荷太普的孩子成了朋友,他对我用以治疗郊外人的草药很感兴趣。
      是的,我拾起了老本行,请别发出嘲笑。
      你可能会疑惑我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过倦了日子就逃回新几内亚的部落,那里的人们把我奉为神,为我建立雕像,围绕着我载歌载舞。但正如你所知,我只是区区的肉/体凡躯,曾经疑惑自己的存在为何会被允许,这个疑惑那么久远,久到我快要视永恒为理所当然,到如今,一些无心探寻的线索放到我面前,像命运布下的链条,将我指引向埃及。在这里,也许会找到永生的答案,或只搜寻到一大堆经过人为创造的神话和奇迹。可能我会中途放弃,彻底接纳对永恒的无知,就这样无知地继续生活、移居、结识一代又一代的人,直到不知多久才会迎来非自然死亡。
      出于巧合,在卢克索的郊外,正有一支学者队伍研究卡纳克神庙的象形文字。其中一位学者是阿蒙荷太普的母亲,他偶尔会拿一些铭文复印件来当作与我玩大富翁的草稿纸(他们破译了其中几句话,就无法进行下去,准备寻找另一处古迹,似乎在带着某种偏执目的进行研究)。借助于模糊的记忆,我辨别出那铭文里记载了什么内容。兴许与你有关,既然你曾经从卡纳克神庙苏醒。题外话,我想,即便你现在重到卡纳克,也难以辨认出它当年的模样,它的相当一部分,在历史中不断被添砖加瓦、推倒、重建。
      我所赠你的蓝睡莲,如其凋谢,任其凋谢吧。有意思的是,这是永恒的象征——我们都为之受困、受赠的永恒。你是否记得,在中王国时代,埃及的人们认为创世之前的宇宙,是一大片黑暗的、呆滞的、不动的无限水域,他们管那叫‘努恩’。关于太阳诞生的传闻,有诸多说法来源,我认为其中一种最为吸引人:努恩创造了一朵莲花,太阳于是从此间出生。光明来自黑暗,正是在努恩中,一切事物从无限、静默、沉寂开始。
      考虑到你或许会喜爱蓝睡莲的形状(不知它现在看起来是否还如我寄出时那样,料想海关检疫会把它摧折坏了),我在信封里附上了一小袋种子,你可以自行栽培。祝愿你的事情也能顺利开展。
      Ps,不必回信,暂别了,我的朋友。
      诚挚的问候。
      ——约翰·奥德曼。”
      卢西恩知道下次见面会是在未来不定期的年份。
      暂别了。
      他熄掉壁炉火,横倒在沙发上,合了眼,很快即沉入安谧的梦乡。
      假如没有托尼凌晨两点打来的电话,他可以径自睡到第二天天明。
      .
      欢乐的人们似鬼魂,如影随形,紧紧缠绕着小斯塔克先生。
      十二点钟,他们仍在舞池旋转,唱着愉快的歌,冬天的泳池里是暖水,方便彼此向根本不认识的人泼水花,他们请了不少模特和好莱坞里名气未显的漂亮明星,小斯塔克的衣领上还印着亲吻留下的口红。
      无休止的快乐,空洞的漩涡,他们不停旋转。
      托尼在一群人的簇拥里,懒洋洋地笑,他拨弄着自己的牌,因为已经赢了不少钱,周围人开始吹捧他的运气。How ridiculous,他从不依赖运气,这只是一场关于记忆的游戏,出了的牌已经成为过去,未出现的牌才至关重要。
      比在拉斯维加斯简单,他甚至不用留心防备赌场经理的察觉。
      贾斯丁·汉默在赌桌上赔了不少,脸因喝多了酒而涨红,戴着那条滑稽的双色螺纹领带,更像百老汇舞台上的小丑。
      “你知道,这不算什么,我爸爸的公司正在研制一款可以自主思考的机器人,它说不准换上一身衣服,在赌桌上能赢更多。”贾斯丁·汉默强装不在意地笑,向四周围绕的人们造作地大笑起来。
      托尼倍感无聊地托着腮,拆穿他:“据我所知,汉默工业那款机器人已经研发了三年,只能识别基本的语音,甚至无法正确匹配回答,比如问它今天天气怎么样,它也许会回答你前天下过一场雨。哦,对了,中情局最近还在调查你们贩卖武器给变种人组织,那叫什么?兄弟会?生意一定很不好做吧。”
      由于气恼,贾斯丁·汉莫的脸部彷如抽搐。
      从小到大,他就热衷于在托尼面前,炫耀他爸爸和汉默工业的技术成就,仿佛远远落后于时代,自欺欺人地忽视在现今军火市场上,斯塔克工业已是最大的供应商。
      玩腻了这样的游戏,托尼推开黏在自己身上的金发女孩,那是一对长着樱桃般红润脸颊的双胞胎,从两边各自扒住他的手臂,一直在他怀里发出咯咯的笑声,听久了便觉得聒噪。
      说实话,他现在看见金发,就会想起卢西恩,一络络金色短发散乱地张开,总是像披戴着阳光,纯粹得使其他金色都黯然失辉,这很糟糕,导致他不再那么热衷于与金发女孩们调笑。
      派对还没结束,托尼打算离开这已经变得空洞的地方。他喝了很多酒,各类烈酒混合,胃部开始感到不适,大脑也变得浑噩,有人提议去莫霍克山路比试一下新改装的跑车,这重新挑起了他的兴趣。
      前不久,托尼才给自己的车置换了涡轮,他还没好好试过发动机增速时的变化。
      如果那天没有被卢西恩带去泽维尔庄园,他会把那辆迪亚波罗开上莫霍克山路,那条长六十三英里的路,他自信不到三个小时即能跑完全程。
      他觉得自己值得无数次的放纵。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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