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沅有芷兮》安红豆

20、第四块阴铁

　　少年的身量还未完全长成，却也足以将我密不透风地拢在怀里，浑身都微微战栗着。我深吸一口气，一股失而复得的惊喜和不知何处来的委屈齐齐溢上心头。鼻头一酸，酝酿已久的一泡泪就要淌下来。我赌气似的把头埋到少年胸前，心里有些愤愤地想着“也忒不争气了些。”

　　浓雾渐渐散去，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响起。我回过神来拍拍阿婴的肩膀，怏怏地挣开了他。紧接着蓝湛拨开一处灌木丛冒出了头，朝我们走来。

　　蓝湛不声不响地走到跟前站定，深深地瞧了我一眼，了然地摸出一块淡蓝色手帕递了过来。

　　我心中大窘，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接。却听蓝湛淡淡开口道：“枭鸟虽邪，却不是什么上等灵物，最多是化了浓雾迷惑于人，无需过于惧怕。”

　　我惊得微微张大了嘴巴，随即反应过来。蓝湛这是……是在安慰我？？？他不会以为我被枭鸟吓哭了吧！

　　我好歹是先生，长辈的尊严简直荡然无存。突然横里伸出一只手把蓝湛的手帕挡了回去，阿婴干笑两声：“先生这是……这是……迷了眼睛，对！迷了眼睛。”

　　他伸手虚晃地扇了扇，煞有介事地说：“蓝湛啊，你是不知道，刚刚这里简直狂风四起飞沙走石啊！咳咳！”说着，他捧起我的脸像模像样地对着眼睛吹了吹气：“现在无事了。”

　　我干咳两声，默许了阿婴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偷偷瞧了蓝湛的神色，只见他的唇抿成了一条线。虽说他惯常是这副表情，我却无端地觉得他有一点生气。

　　他不轻不重地甩了一下袖子，转身欲走。阿婴急急问道：“去哪里？”

　　蓝湛脚步不停，沉声道：“找温姑娘他们。”
　　我和阿婴迈步跟上去，却心照不宣地落后蓝湛几步，不去触他的霉头。

　　树林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作响，身旁人均匀的呼吸声和我胸腔里抑制不住的咚咚跳动。

　　不知为何，在得知阿羡就是阿婴以后，兴奋之余我有些紧张，好像突然不知如何面对他了似的。我暗自搓了搓手心里的薄汗，斟酌着小声唤道：“阿婴……”

　　“嗯？”他轻轻回道，带着缱绻的尾音。没来由的，我心上像是烫过了一圈微弱的电流，酥酥麻麻的，一时忘了回话。

　　他并不催促，只是牵起我的手，食指在我的掌心轻轻地挠了挠。我一激灵，随即回过神来：“阿婴，你是何时……”

　　“是我太愚钝，先前只是有所怀疑，直到今日在天女祠我才确定了你就是阿姐。”他微微皱着眉，有些懊恼地说着。

　　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心里默默想着。初见时的熟悉感，不由自主的亲近和偏爱，若不是我愚钝至斯，怎会直到今日才幡然醒悟……

　　“到了。”蓝湛清冷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现我们已经走到了先前傀儡聚集的空地。除了枭鸟，受了操控的村民果然都恢复了正常。只是江澄三人此时却不见踪影。

　　我们一路寻过去，行至一处石碑林立的坟地，杂草丛生，萧索破败。中间主碑前正肃立着神色悲戚的温情，和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江澄和聂怀桑。

　　行至跟前，阿婴惊道：“这是什么地方？”
　　温情向我行了一礼，默道：“我同阿宁系温氏旁支，这是我家族众人的埋骨之地。”

　　电光火石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大梵山是温情的故乡，那么当年救我的红衣小女孩莫不就是她？

　　我迟疑地喃喃道：“你是……”

　　温情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不错，当年之事多谢先生了。当初这里突发祸事，天女开始摄人灵识，幸得先生出手相助，才得以镇压。只是从那以后，我们温氏这一支便只剩了我们几个，仙督便将我和阿宁收养了去。”

　　想到碧灵湖除祟时温宁的白瞳，我心下了然。

　　“只是为何天女会突然伤人？”阿婴摩挲着鼻尖，纳罕着。

　　温情皱了眉，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时至今日，温若寒于温情有收留之恩，她与我们立场不同，也不能确定她是否真的不知。然而此刻我捏了捏乾坤袋，加上此前剿灭天女种种，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若是天女心脏处本有一块阴铁，多年之前温若寒取走了它，这才致使天女突然摄人灵识，那么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如此说来，温若寒手里已有两块阴铁……只余一块阴铁还未现世了。思及此，我突然一丝心悸，眼前闪过一座大门紧闭，阴风阵阵的宅宇。

　　阿婴距我最近，察觉了我的异样，他担忧地揽过我的肩，关切道：“阿……先生，你怎么了？”

　　我艰难地喘过几口气，沙哑道：“快，去栎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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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情始终对温若寒所为讳莫如深，半路上便与我们一行人分开了。抵达栎阳的时候正是第二日正午，街市正热闹的时候。“来来来，尝一尝啦，栎阳城的常山红！”沽酒的小厮许是看准了我们几个外乡人，端起酒碗热情地跑上来。

　　阿婴接过酒，转而递到我跟前，献宝似的：“先生，要不要尝一尝？”

　　我扯起嘴角，无奈推拒道：“阿婴，我不用……”越接近栎阳城，我不安的感觉便更甚，虽然此刻表面上一片祥和，但我确信此地一定是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并且与阴铁有关。

　　阿婴凑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轻声道：“阿姐，我知你一路过来心有不安，别担心，不管发生了什么，我总在你身边和你一起的。”

　　阿婴的神色带着笃定，像是对我承诺，也像是对他自己承诺似的。我突然便有些脸皮发烫，佯装轻咳微低下头，轻声应了句“嗯”。然而我心里随即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蓝二公子，你要去哪里？”江澄唤道。只见蓝湛已自顾自前行了十余步远，头也不回地，只留一副挺拔的背影。

　　阿婴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小跑着跟上去，顺手就揪起了蓝湛的衣带。这下子蓝小冰块儿终于舍得回头了，带着愠怒地看阿婴。哎呀，要糟，阿婴总有这种一秒惹蓝湛生气的本领。

　　我正准备着随时劝架，上前去悄悄按住蓝湛握剑的手。阿婴呵呵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把蓝湛的衣带放回去，还顺手帮他抚了抚不存在的褶皱，道：“蓝湛……你要去哪儿？”

　　奇迹般的，小冰块褪了愠色，恢复到惯常的冷若冰霜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此处的仙门世家”

　　听完阿婴唏嘘着：“蓝湛你这个人外出办事啊是真的不行，要打听消息，当然是要去那里啦！”他一脸得意地指了指路边的酒肆。

　　聂怀桑摇了摇手里的折扇，狐疑地看着阿婴：“魏兄，你确定不是馋酒喝？”

　　我不禁失笑，酒肆茶馆诚然历来是鱼龙混杂之地，只不过往前几步栎阳茶馆的招牌赫然立着，一行人里又跟了个一杯倒的蓝湛，阿婴此举若说没有半点私心我是不信的，可不就是馋酒喝。

　　阿婴信誓旦旦地回道：“当然不是啦！”转眼又见我正好笑地瞧着他，便欲盖弥彰地抓起我和蓝湛朝茶馆奔去，还不忘回头唤着：“江澄，聂兄，快跟上啊！”

　　在靠窗的位置坐定，阿婴看了看蓝湛的脸色，当即要了四壶酒上来。江澄剜了他一眼：“你的钱用完了，可别管我要。”

　　阿婴捅捅江澄的胳膊，见小二走远了，悄声解释道：“我们多花点钱，能套出话来。再说了，我的钱用光了，还可以管先生要嘛！”说着雀跃地向我抬了抬下巴。

　　听他如此说，我不自然地轻咳了两声。糟了，该不该告诉他我把钱袋弄丢在蓝湛醉酒那家客栈了呢……

　　好在阿婴的钱总归是没白花，只不过稍一打听，对着我们这些一下子买了四壶酒的“大客户”，店小二就全盘托出了。原来栎阳此地近来确有怪事发生，突然消失的仙门世家常氏，夜半的拍门声……

　　大家凝了神色，拿起剑来便要直奔常氏。只有聂怀桑喏喏地表示还是要在酒肆里等前来接应的孟瑶。

　　常氏的宅邸坐落在城外几里，我们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眼前这座宅子大门紧闭，一丝灯光和人声也无，寂静得有些可怕。

　　“并无拍门声，是不是小二在诓骗我们？”江澄迟疑道。

　　我握了握乾坤袋里微微颤动着的阴铁，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沉声道：“就是这里。”

　　我们向前几步，果然这时听得咚咚的拍门声起，一阵阴测测的风从门缝里吹出来，夹杂着血腥气。

　　阿婴蓄力震开厚重的木门，门内的情景随即一览无余。两个鲜血淋漓难辨面貌的人被麻绳高高吊起在门边，随阴风微微摆动着，像张牙舞爪的鬼影。院落里尸体横陈，死状各异。

　　这竟是……被灭门了！！！

　　突然心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我眼前闪过另一幅尸横遍野的场面，鼻尖的血腥气也变得更浓了起来。

　　蓝湛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过神来，压下不适，冲他点头示意无碍。

　　只见阿婴早已低下身去探查着尸体的情况，他喃喃着：“身体发青，瞳孔发白，脖颈遍布红色的裂纹……”

　　我心中一惊，这里的人生前是被做成了傀儡的！要同时把这么多人制成傀儡，阴铁一定在这里出现过，只不过是谁如此残忍！

　　这时只听得咯咯一阵笑声，循声望去，屋顶上斜卧着一个黑衣少年，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把玩着手里的阴铁，漫不经心地说着：“来了？”仿佛已经等在这里许久了。

　　他随意地打量着我们一行人，却在目光转到我身上的时候蓦地坐直了身子，他玩味地说道：“我只听说蓝家派了予安居士同蓝忘机下山追查阴铁，却不曾想，予安居士便是你啊”

　　他拉长了调子，带着狠绝残忍的笑，一字一顿地说着：“仙女姐姐，你身边那个小跟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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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晚上写栎阳这段我自己都觉得害怕……
胆子小得像芝麻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