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沅有芷兮》安红豆

19、番外（一）初识

　　我叫魏无羡。这世上只两个人曾唤过我作阿婴，一个是我阿娘，一个是……阿姐。

　　阿爹和阿娘意外身陨的时候，我还未满六岁。明明前一天阿娘还在笑着与我商量准备什么作生辰礼，后一天便在过一处荒山时遇了强大而狡猾的邪祟。

　　我至今不知那是什么，它好像没有实体，只是一团变换的浓黑的雾气，却散发着一股腥腐的气息。若不是我一时贪玩被它掳了去，阿爹阿娘也不必对上它，也就不会为了救我同那邪物同归于尽了。

　　我自责又悲痛欲绝，是我害了阿爹阿娘。生辰那日，我意识昏沉地蜷缩在一处街角。暮秋的风已含了些萧索，身上的夏衣难以蔽体。距离上次在破庙里寻到一只冷硬的馒头已经不知过去了几天，空空的肚腹也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发出细细密密的疼。我咬紧牙关，却难以抑制地打着颤。

　　一声低低的犬类呜咽，我艰难地掀开眼皮看去。小少爷模样的孩子一手牵了只漂亮威风的棕色犬，一手拿了一只泛着热气滚圆的包子，只小小地咬了一口就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抱怨道：“真难吃！”

　　我不自觉地咽了口水，直直地望着他，期盼着他能把那只包子丢开。这样的话，我或许还能挨过几天。

　　许是我的目光太热切，那孩子看过来，恍然大悟似的露出一丝笑。他掂了掂手里的包子，牵着狗走到我跟前，拿鞋底踢了踢我的手：“喂！小乞丐，你想吃包子吗？”

　　并非所有的问候都是善意的，但我那时并不知道。我只当他是要帮我，于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把包子扔到我跟前，我饿极了伸手去接。突然，他嗤笑着松开了手里的绳子，那只棕色犬一跃而起，它张开嘴巴向我袭来，鼻孔里吭哧喷出的热气嗖地扫过我的脖颈。

　　我本能地后退，但它尖锐的爪子还是划破了我的肩膀。许是那时的我还不够皮糙肉厚吧，鲜血登时汨汨地涌出来。伤口不大，却看着吓人。

　　我愣住了，第一反应竟不是疼，而是错愕。待到那犬又蓄势待发地要扑上来时，我才倒吸着凉气，心里泛上一股后知后觉的怕，面对它我毫无招架之力。它前爪不安地挠着地面，仰起脖子汪地冲我叫，是不是准备要把我拆吃入腹了，我这样想着。

　　我只能把头埋在臂弯里，半边身子染着血污，微微发着抖。“啧，没意思透了，只知道躲！”我瑟缩着偷偷抬眼看去。只见那小孩儿啐了一口，百无聊赖地把犹对着我跃跃欲试的狗扯了回去，头也不回地晃走了。

　　这一段经历委实给我当时幼小的心灵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那往后我见了狗就要魂飞魄散。以至于后来江叔叔把我带回莲花坞，江澄被勒令送走了他的妃妃、小爱、茉莉，他还跟我生了好长一段时间闷气，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在我又一次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就那样猝不及防地撞进了我的世界里。

　　我那时一定是个蓬头垢面、落魄狼狈的脏小孩儿吧。她为我驱走了狗，就那样毫无介意地把我揽在怀里，甚至蹭脏了她的缥色衣衫。

　　孩童时的记忆最是飘渺，但我仍记得她身上隐约的桃果香气。

　　“喂，你叫什么名字呀？”她举手投足间本带了一丝清冷，然而一开口便带了笑，仿佛覆着冰雪的枝头上蓦地生出一只灿烂的花。那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唤我阿沅姐。从今以后就由我来罩你啦！”这样说的时候，她眼睛里泛着坚定的光。然而她看起来也不过豆蔻年华，我却没来由地相信她。自离了阿爹阿娘，她是第一个全心全意对我的人，是她又给了我归属感，让我觉得还是被爱和纵容着的。

　　远看着她是再妥帖不过的一个人，然而离得近了，总能洞察出细微的一些可爱之处。譬如她喜甜食，每至一处新的地方必要先行打听最好的点心铺；看着精明，却委实脑袋瓜不太好用，于数银钱和识人面相上最是迷糊。

　　我曾以为她是某个世家离家出走的小姐，毕竟一副初涉人世的模样，然而当我无意问起，她总是讳莫如深，眸色深深地黯淡下去。我想，阿姐她或许也有和我一样心痛的过往吧。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段相依为命的时光，我仍会从心底溢出幸福的滋味来，如果不是后来的戛然而止……

　　在天女祠，阿姐那样浑身浴血气若游丝地倒在我面前，我的心里像是突然被剜去了一块血肉一样，呼呼地冒着风。我怕极了，我害怕阿姐会像阿爹阿娘一样永远离开我。

　　我夺门而出，慌不择路地想要去寻大夫。惊马的前蹄向我踏过来，刹那间五脏六腑都几乎移了位，血腥味溢了满口，意识渐渐抽离的那一刻，我还在模糊地想着：还未给阿姐寻到大夫呢……

　　再醒来就已然身处莲花坞了，是江叔叔将我带了来。豁然醒来，我脑海里只一个念头，阿姐还在等我！

　　按照江澄的说法，我当初甫一睁开眼睛，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只翻身坐起，鞋也未来得及穿跳下床榻，一门心思要离开，这委实吓坏了江叔叔。他好歹将我劝了下来，委派别人去寻，然而已经再得不到阿姐的消息了。

　　我终究是把阿姐弄丢了……

　　在莲花坞，江叔叔对我多加爱护，江澄和师姐陪我一起长大，虞夫人看着严厉，却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然而我的心里还是缺了一角，我常常梦见阿姐最后倒在我身前的那幕，我颤抖着想要抱起她，替她擦去脸上的血污，然而每到这个时候，她便像散开的萤火虫一样消失了。

　　午夜梦回，小时候的我只会蒙起被子来闷着声音呜咽。后来长大了，心里就只剩下细细密密的疼，连记忆里阿姐的面容都变得模糊了。

　　每次下山历练，我总是尝试着打听阿姐的踪迹，可除了晓得她叫阿沅，以及她留给我的一截红发带，我对她的了解竟是如此少得可怜，让我不知从何寻起。

　　江澄总数落我没心没肺，是啊，若不是努力地试着没心没肺，我怕是在失去阿姐的第一个冬天里，就挺不过去了吧。

　　上天垂怜，这次姑苏听学，我终是寻回了失落已久的珍宝。

　　云深不知处山门外，与守山弟子争执之际，人群外蓦地传来一声轻笑。我心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灵光，却来不及抓住。

　　向出声之人看去，她背着小包袱，身着不知哪家的小道君服饰，气质出尘，如高山白雪，然而一笑便弯了眉眼，给她的美带上了两份人间烟火气。

　　我隐藏起眼里的惊艳，暗暗压下心里说不出来的些许异样，脱口而出着：“道友道友，你也是来听学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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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诈尸！
感觉第一人称视角就是麻烦啊，因为只能写自己眼里看到的，自己想的，感觉从一开始到上一章的相认这里，只从阿沅的视角来叙述是不完整的。只能从番外里从阿羡视角稍微完善一下（不是摸鱼！疯狂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