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小楷》麦槿SIWEN

6、第 6 章

　　“不行，我不同意！”何母突然站了起来。
　　“娘亲，现在爹卧病不起，总要有人去的。”白木伸手扶住了何母，“兄长要打理生意，嫂嫂还要留下照顾家里，白木身无长处，既不会做那生意人，照顾人也不甚周到，借这个机会，也算是尽一尽孝心。再说，那庙中的日子也就是照平常人家清减了些，没什么的。”
　　“小木……”何母老泪纵横地抓住了白木的手，“是何家对不住你。”
　　“娘，别这样。”白木拍了拍何母的手背，“就当是给我个尽孝的机会吧，还有……”白木突然止住了话头，眼眶微微红了。
　　……

　　寂然谢绝了何母让好几个丫鬟跟着白木伺候的打算和她要亲自送儿媳妇的打算，白木动作神速地收拾完了东西，当晚就和寂然大师搬进了寺里。
　　积云寺位于城边的山中，苍松翠柏山涧溪流秀丽得很，也幽静得很。日落时寺庙的钟声惊起了一片飞鸟，仿佛也散了些寺庙里终年围绕的香雾。
　　白木跟着寂然进了寺庙，巴掌大的地方，寂然前前后后和洒扫的撞钟的整理功德箱的和尚见了一路礼，白木跟在身后也学着寂然高深莫测的样子双手合十见谁都点头道“阿弥陀佛”。
　　“寂然大师，您云游方归，怎么这些……”和尚俩字挂在嘴边，白木硬生生咽了下去，“怎么这些大师都不怎么意外？”
　　“前几日便归来了。”
　　“那您没事去道观前溜达什么？”
　　“自然是怀着悲悯之心为像施主这样的人作法祈福。”
　　白木一眯眼：“大师，您真不是为了跑腿拉活？”
　　“咳咳……出家人心怀悲悯，怎可如此……如此……”
　　白木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大师，您这明显就是被看穿了心事啊！
　　迈步进了正殿，寂然大师对着一个挂着一大串佛珠的老和尚又是一见礼：“阿弥陀佛，方丈，这位是何家的少夫人，来庙里修行祈福的。”
　　那方丈低头向寂然和白木还礼，道：“积云寺乃是佛门净地，女施主来此清修恐多有不便……”
　　寂然小声道：“何家捐了很多香火钱。”
　　方丈面不改色道：“施主愿来此修行祈福实是悟性颇高，积云寺也愿与施主结个善缘。”
　　白木没好意思说你们寺里都是财迷吧，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来这里修行是因为家里实在没人了，她顿了顿，僵硬道：“多谢大……方丈。”
　　方丈亲和地微笑：“寂然，带这位女施主去东边的厢房安顿一下吧。”
　　跟着寂然过了正殿，又往里走了两百来步，来到了方丈所说的东厢房。寂然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动作：“施主里面请，这厢房不比您府上，将就一下吧。”
　　白木迈步进了屋子，室内干净整洁，只是过于简陋，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桌子加上桌上的烛台。
　　“挺好的……”白木苦笑，她自小就没住过这么简陋的屋子，嘴上说将就一下，其实能不能将就下来她心里也没底。
　　“施主好生歇息，贫僧就不叨扰了。”寂然行了个礼便走了。
　　彼时太阳已隐到地平线下，白木从柜子里找到蜡烛点上，开始收拾行李。出门时轻装上阵，只装了些衣物和日常用品，此时看这简陋的厢房，真是幸好只带了这么点行李，再多怕是根本无处安置。
　　白木轻轻叹了口气，从几件衣服里抽出了一支簪子，是何秉文送她的那一只，黑檀木，祥云纹。走的时候心里疯长出一个念头：一定要带着这支簪子。现在看来，真是自找苦吃，带着它真是漫无边际地睹物思人。
　　三年到底是太短了还是太长了，白木轻轻摩挲着簪花下的秉文二字。白木从未如此思念一个人，本以为夫妻间无甚感情，她长何秉文五岁，何秉文性格内敛心思细爱害羞，她性格洒脱神经又大条，本就是天壤之别的两个人，加上她本就是因为何老爷的病才嫁进何家的……
　　若何秉文好好地长大，大概何家会给他说上个比自己好千倍百倍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种闺秀。可就是这样奇怪的缘分，不合时宜地砸在白木头上，不合时宜地浸入心底，让她忍不住一遍遍想念何秉文。
　　白木把簪子抱在怀里，突然有点想哭。
　　次日一大早，何母便乘着车来了，白木正和寂然在院中装置转经筒，瞧见何母吃了一惊，道：“娘，您怎么来？”寂然也向何母双手合十见礼。
　　“小木！”何母忽略寂然，走上前紧紧握着白木的手，“你这孩子，走的时候什么都不带，那怎么行呢？”说着指挥家丁把马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还有，”何母横了寂然一眼，似在警告，话却是对白木说的，“我让小花来照顾你。”
　　“少夫人——”小花一双眼睛通红，“我说什么也要留下照顾您，这寺庙，这寺庙实是……”
　　寂然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小花赶快噤了声。
　　何母带了一车日常用品，连茶杯茶壶笔墨纸砚晾笔架子都一并带着了，吃的更不用说，就差把厨房搬来了，要不是寂然拦着，何母连猪蹄都搬进去了。
　　末了何母瞪着寂然一字一顿道：“我家小木可不是来受委屈的。”
　　寂然一愣，腰杆子突然硬了起来，明明是他救治了何老爷，怎么何夫人居然是这个态度，又转念一想，何家也没少捐香火钱……腰杆子又无声无息地软了下去。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现在就去把人接回来！”
　　第二日白钦就知晓了此事，妹控本人气到不行。要说白钦平日里绝对是个温柔又娴静的性子，他们两口子一向走的是温文儒雅的路线，但是涉及到白木受委屈的事，白钦整个人就变成了一个行走的火药桶。
　　“钦儿，你冷静点。”沈星楼握着白钦的手，温声哄道，“岳父岳母知道吗？”
　　“我爹娘？”白钦一记凌厉的眼刀，“我娘之前还说怕小木受苦，后来又跟着我爹说什么应该去庙里清修历练一下，规矩一下她的性子……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们何家没人了？自己爹自己不照顾，欺负我妹妹一个姑娘！真是反了天了！真不知道他们家人都怎么想的，有病不看郎中，笃信这帮和尚道士……什么都别说了，我爹娘不管我管！我现在就去接小木回来！”
　　“钦儿，钦儿——”沈星楼单手搂过白钦，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今日天色已晚，你情绪太激动会让小木多想的，不如你先写信给小木，问问她的想法。”
　　“若是我妹妹自己不想去，是被何家硬送到庙里的呢？”
　　“那我当即策马上山把小木带回来！”沈星楼拍着胸脯保证道，“但若是……小木自己想去的呢？”
　　“谁会想去那种地方啊！”白钦一瞪眼睛，“那寺庙是什么地方？我妹妹又不是尼姑，跟着他们吃糠咽菜图什么啊！”
　　沈星楼温柔地把白钦抱到床边坐下，慢慢分析道：“何秉文进京赶考，何子熙要打理家里的生意，如此看来，要子女去祈福修行，只有小木能去。”
　　“他们家那个儿媳呢！”白钦不依不饶。
　　沈星楼摸了摸白钦的头发，没有说话。
　　“一点都不公平……”白钦抽抽鼻子，小声嘟囔。
　　沈星楼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白钦的后背，似在安慰她。
　　半晌，白钦站了起来走向书案，沈星楼识相地立在一边磨墨。一封询问情况的信，被白钦洋洋洒洒写了五千多字，其中四千多字是在泄愤。
　　沈星楼从头到尾读了一遍，摇头道：“钦儿，这信若是到了小木手上，即便她真的自愿去的，心里也会生出几分委屈和对何家的埋怨，不如问问小木缺什么少什么，我们上山一并带去。”
　　白钦撇撇嘴，算是同意了。一封信改来改去，终于看起来合适了些，当晚沈星楼就差人送上了山。怕白木回信了无人送回来，又千叮咛万嘱咐拿了回信再回来。
　　信送到积云寺时白木正混在一众诵经的和尚中间打瞌睡，庙里的作息实在是令白木崩溃，平日里在府上除了有事时何秉文会把她叫醒外，其他时候都是睡到自然醒，突然要跟着庙里的和尚天亮而作实在是接受无能。
　　白木正打着瞌睡，周遭突然安静了下来，本能意识有种上课睡觉被先生抓包的感觉，白木突然醒了过来。原来是诵经结束，和尚们纷纷从正殿散了。
　　小花赶紧迎上来把信转交给白木：“少夫人，是沈府送来的。”
　　“姐夫？”白木接过信。
　　“送信的在院儿里候着呢，说务必要拿到少夫人的回信。”
　　“大概是我姐姐差人来的。”白木说着拆开信。
　　经过几次改良之后的信里已然没有了愤懑，净是些问候，白钦甚至还着重问了问白木的精神状况。
　　“精神状况……？”白木尴尬又好笑，“是想问我是不是自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