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花小楷》麦槿SIWEN

3、第 3 章

　　何秉文生气的样子吓人又罕见，小花一路恨不得飞到医馆，指挥家丁把刚准备关门的郎中给架上了马车。郎中吓得扒着马车沿儿不肯上去，小花躬身站在马车门边儿边哭边试图把郎中的手抠下来。
　　“姑娘！姑娘……你，你们这是……？”有点结巴的郎中凌乱地看着小花。
　　“先生，您快去瞧瞧吧！”小花胡乱抹了一把眼泪。
　　郎中恍然大悟，原来是要找他看病。
　　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府上，连何秉文的爹娘也给惊动了。郎中进了屋不多时，何家爹娘也迈步进了屋子。彼时白木正龇牙咧嘴地坐在雕花的大床边，何秉文皱着眉坐在旁边，看起来有点着急。
　　郎中迅速处理了外伤，低头认真给白木把脉。除了白木，一屋子人都默契地保持了静音状态，白木则依旧在龇牙咧嘴……
　　“何……何二公子，您夫人只是腿上的外伤，并……”
　　“并什么？还有其他伤？”何秉文紧张地攥住了白木的手。
　　“并，并没有伤筋动骨。”郎中慢悠悠地边说边挥笔写方子，“这个药方，早晚各一碗，半月即可，腿……腿上的伤静养，最近……近尽量不要走动。”
　　何秉文点点头，接过药房向郎中揖手道了谢：“夫人抱恙，劳烦先生这么晚了还来府上瞧病，让府上的马夫送您回去吧。”
　　“何二……二公子客气了。”郎中伸手拦住了何秉文，“您留步。”
　　郎中前脚一走，何母一个箭步冲到了床边，顺势坐在了何秉文刚才坐过的位置，“小木你怎么样了？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爹，娘，”何秉文沉着脸不肯多说。
　　“娘，我没事。”郎中一走白木余光就瞥见了站在门口的公公婆婆，一副龇牙咧嘴的脸立刻换上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爹，你们怎么来了？”
　　“傻孩子，你都受伤了，能不来吗？”何母在白木头上揉了两把，“在自己家里出了事，哎哟，济玉，闹事的下人送官了没？”
　　“送了。”何秉文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济玉，这两天和夫子告个假吧，专心照顾小木。”何父拍拍何秉文的肩膀。
　　“知道了，爹。”
　　“琳琅，咱们也回去吧，让小木好好休息。”
　　“嗯，”何母点了点头，“早点休息，明天娘给你做好吃的。”后面那句是对白木说的。
　　送走了何家父母，何秉文回到床边，依旧不说话，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
　　白木偷偷觑着何秉文，心想打从今天回来何秉文情绪就不对，本来想洗了澡后问问，结果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全给搅忘了。
　　“济玉？”白木轻轻捏他的手指，“我已经没事了。”
　　何秉文低着头不说话，也没撤回被白木捏着的手指。
　　“你今天不开心吗？”白木歪着头想看何秉文的表情。
　　“你今天自己一个人出去干嘛了？”何秉文突然小声说。
　　白木惊讶了一下，居然是因为这个？把何秉文的话放在脑子里饶了好几个弯儿白木也没想明白，何秉文大概是觉得她光自己出去玩不够意思？
　　“去茶楼听了一会说书的……”白木讷讷地说。
　　“听书……相较爬树如何？”何秉文突然抬起头，眼睛里一点点的光亮，灼灼地盯着白木。
　　白木先是愣了一下，原来何秉文是在恼她就这么自顾自走了，不在乎和不和他一起玩，何秉文还梗着脖子不肯直说，拐弯抹角地说上树的事。白木很想装傻逗逗他，但是又想起刚才何秉文着急在乎的样子，想起刚才的拥抱……白木突然很想解释清楚。
　　“济玉，我没有不在乎你，只是……府上太闷了，想出去转转。”
　　答非所问的一句，何秉文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
　　白木笑了笑：“还是和你爬树好玩。”她故意加重了和你两个字，惹得何秉文一阵脸红。小小的屋子，气氛一时有些旖旎和尴尬。
　　“你……你要帮忙洗澡吗？”何秉文突然转移了话题。可惜话题转移不佳，气氛更尴尬了。“我……我去叫婢女帮你洗澡。”何秉文的耳朵红透了，起身出门一气呵成，带起的小旋风在屋子里久久不散。
　　白木本来也被他那一句要不要帮忙洗澡弄得害羞，但是很明显，何秉文更羞一点，白木把手撑在背后，突然觉得有几分放松。

　　第二日，白木睁眼时何秉文正在屏风前换上外袍，清晨的阳光洒进来，少年清瘦的身形在逆着光的地方格外养眼。白木盯着看了半晌，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变态，正想悄悄把目光收回去，何秉文回过头来。
　　“小木，今天怎么醒这么早？”何秉文走过来伸手掖了掖被子，“你可以再睡一会。”
　　“受伤的腿动弹不得，一宿睡得都不瓷实。”白木嘟嘟嘴。
　　“那就躺一会，我去和夫子告个假，一会回来和你一起吃早饭。”
　　白木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忍不住又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何秉文清晨在屋子里穿外袍的样子。想着想着，白木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何秉文好瘦啊，低头时甚至能顺着后领口看见一截一截起伏的脊椎，仿佛幼龙的脊骨。
　　“啊，真羡慕啊。”白木伸了个懒腰。
　　“少夫人，老夫人来了。”门口的婢子轻轻拍了拍门。
　　“啊！”白木赶紧从四仰八叉的姿势恢复过来，有模有样地端出一副大家闺秀的范儿，“娘！您怎么来啦？”
　　“来送好吃的呀，我亲自做的，小木你怎么醒这么早啊？”何母在桌子上放下手中的托盘，“为什么不多休息会儿，是不是济玉把你给吵醒了？”
　　“没有啊娘，是我自己醒的，这腿一时半会动不了，也睡不好。”白木叹气。
　　“快躺着，别动。”何母把何秉文掖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又掖了掖，“方才在外面就听到了，羡慕什么呀小木。”何母掩着嘴笑。
　　“羡慕济玉白白瘦瘦。”白木道。
　　“哎呀。”何母眉眼笑得弯弯，“济玉啊，他从小就这样，长得像个女孩子似的，文文秀秀白白净净的。”
　　“天生的呀！”
　　“就是啊，小时候他爹总说这孩子投错了胎，应该是个女孩子的。”何母一点面子都没给儿子留，继续道：“就是这孩子，越长大性格越闷，整天也没个笑模样，怕不是整日读书读傻了。”
　　白木突然想起来何秉文爬树时笨拙的样子，忍不住低头偷笑。
　　何母突然握住了白木的手，“小木，打从你过门济玉性子才活泛了一些，能娶到你是济玉的福气。”
　　“娘，别这么说……济玉他处处纵着我，待我很好的，能嫁给他才是福气。”白木边说边认真点了点头。
　　“济玉年纪还小，要是他让你受了委屈，就来找我，娘给你做主。”
　　白木嘴角上扬着点点头，心想，如果何秉文长大了会是什么样子呢？是温温柔柔开朗的样子，还是性格会这么一直闷下去啊……
　　正胡思乱想着，何秉文提着衣服下迈步摆进了屋。
　　“哎呀，我先回去了。”何母站起来整了整衣裙，“小木要好好休息啊，济玉好好照顾小木知道没？”
　　送走了何母吃罢早饭，何秉文便坐在桌边看书。白木在床上翻到第八个来回的时候，何秉文还是老僧入定般坐在桌边，一脸投入。
　　“济玉——”白木支起头侧躺在塌上，“来给我讲个故事吧。”
　　桌边的人从笔架子后面抬起头，闷闷地说：“可是我不会讲故事啊……”
　　白木心道，可不是嘛……不然洞房花烛夜就哄着你讲故事了。
　　“那念念书来听也好嘛。”白木打着滚做无赖状。
　　“当心。”何秉文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腿伤还没好，不要打滚。”
　　“那你讲故事嘛。”白木轻轻戳着何秉文的手指。
　　那手指微不可查地缩了缩，不用看就知道何秉文耳朵一定又红了。
　　“那……讲一个牛郎织女的故事？”
　　“好！”白木暗暗想，在讲故事的问题上对何秉文不能要求太高。
　　“从前有一个仙女叫白木……”何秉文的声音有些害羞，白木却听得眼前一亮，这故事居然被何秉文改出花样来了。
　　“这个仙女不喜欢天上的生活，于是她下凡来玩，结果被一个叫何秉文的男孩子偷偷拐回家，”何秉文侧脸观察了一下白木的表情，“然后他们就愉快地生活在一起了。”
　　“没了？”
　　“没了。”
　　“你改故事诶……”白木又羞又想笑。
　　“我不喜欢后半段。”何秉文轻轻握住了白木的手，“要出去晒晒太阳吗？”
　　白木本意是喊来几个家丁连人带藤椅给她抬出去，何秉文却固执地非要背她出去。白木一句话在嗓子眼儿里饶了好几个弯儿，愣是没说出口，其实她是想问何秉文能背得动她吗……
　　事实证明何秉文力气还可以，白木能感受到她的小少年尚且青涩的劲瘦身躯正在成长，而且总有一天，会长成一个挺拔的男人。遗憾的是，白木还是注意到何秉文隐忍的表情下带着点咬牙切齿的费劲。
　　果然还是缺乏锻炼，真不该每天像个书呆子一样……何秉文默默地想。
　　果然还是该减肥了吧……白木躺在院子里事先准备好的藤椅上，无语望苍天。
　　两个心怀鬼胎的人不尴不尬地坐在院子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古怪。
　　“小木。”在一旁假装看书的何秉文突然开口。
　　“怎么了？”白木眯着眼侧脸去瞧何秉文。
　　“过几日，便是七夕了，我们，一起去看灯会吧。”何秉文期待又害羞地盯着白木，小声发出了邀请。
　　“好啊。”白木痛快地笑眯眯道。那笑容明亮又晃眼，惹得何秉文心跳一阵加速，他小心地伸手捂住胸口，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