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关尔景筠

5、伍

　　“......其实，我没有想要惹你生气的意思。”蒋珩见一时间二人竟找不到话题，有些尴尬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如，咳咳，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做的让人觉得你难以亲近，师姐跟我说她自从与你同住那日开始，同你讲了数天的闲话，就是愿意让你觉得这衡山玉声阁是你的家，你是被山神眷顾的，又何苦与玉声阁那些子弟、和我们讲究那些拘束的姿态？只当你是会闹腾的一个幺儿，让旁人都来让你宠你便罢了。”
　　“我自打小便是不受宠的，若那一身天真玩闹之心是予了那些对的人也便罢了，可若你又未分辨的清他们是否值得，我又是何苦将我的软弱给对方看呢？蒋佩之，你自小在玉声阁长大，与云氏又有血缘，便是闹了又能如何，你可知陶氏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任你撒欢打滚的地方吗，若真能如此，我便不要这陶氏的身份，大可背包袱便走——但是你又如何能懂，被选中当祭品，头一次以人为祭，我是怎样的心情？我对陶氏祭祀礼的惧怕，自我被选中以来，像恶鬼般缠上我，我多想逃啊，若不是有姐姐，有陶氏一族，我叛了那山神的什么破规矩又如何？”
　　陶然不禁有点想笑，陶然陶然，与君一醉一陶然，本该是洒脱恣意的潇洒世间，这个名字越听越像是讽刺......兄弟姊妹，无一不姓陶，最后只有她一人要倒在山神的祭祀上，她何尝不想当一个跋扈的小孩？那些与之亲近之人，皆表里不一，要么欲取她性命使山神震怒，陶氏灭门，要么欲亲之近之，为利益熏扰，为了在陶氏当家面前邀功罢了。“当时与我共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陶然喃喃道。
　　“陶然......你可知我为何五岁那年说我见到了你？”蒋珩端起小巧的酒杯来，垂下眼帘看着酒中映着的自己的眉眼，轻轻笑了两声，举杯一饮而尽，“蒋家入仕已有三代，各个如履薄冰以奉君王，但是，深陷官场，有几个是干干净净？蒋家在我父亲的失言和敌对的陷害中被君王一道圣旨，抄满门，后来皇帝知我与几个家奴在外游玩，好歹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留了我命许我苟活于世，那几个家奴知道蒋家没落，竟纷纷散了，半路就剩了我一人，好在有昔日主仆情面的份上，知道我衡山有远亲，把我发落到了衡山便都再无音讯，我便被衡山云氏收下了，说来也是缘分，当时一个五岁小儿，在知道自己无家可归后脑子空无一物，之后第一物便是那方牌的出现了——陶竹清，当时陶氏可是将衡山脚下传的沸沸扬扬呢。”蒋珩指着陶然腰上的方牌。
　　陶然顿了一顿：“那你该知道，谁都是不可依靠和信任的了。”“不，”蒋珩正色道，“云氏如何待我，我自然清楚，虽是远亲，但竟比那些只会落井下石的亲人好了太多，我失了爹娘，会更加珍惜劫难后给我的幸运，能被收进云氏，就是我的幸运。”蒋珩将视线落在陶然如云一般的青丝上，说：“若你早已坠入过黑暗，那以后我和云棠、整个云氏，都是你的光。”
　　然后，那是蒋珩第一次见陶然扭头认真的望着她，迎着月光的陶然，眼框泛着悠悠的光，她忽的笑了：“真蠢。”真蠢，自己就要祭给山神了，为什么又要有所期待了。
　　“蠢就蠢吧，时候不早了，山神可是不喜欢这样熬夜的清汤挂面。”
　　“别再叫我清汤挂面了你个螳螂精！”
　　“......”
　　等云棠醒了以后便是该用早膳了，那店小二勤勉的很，热情的将三人安置妥当。云棠看着刚端起碗来就拌嘴的两人，还惊讶于陶然什么时候一下子就肯搭蒋珩的话茬了。“一觉如过三秋啊......我说你俩要吃便吃，不吃就走，不要在这里磨磨唧唧腻腻歪歪。”
　　蒋珩看着不那么拘束的陶然，心里暗暗吐了口气，他有些心疼这个清汤寡面的站起来只到她胸口的巫祝，若不是昨天她肯吐露她的经历，他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连大家对她的好都有所防备。
　　“妹妹吃个鸡腿。”“妹妹吃个包子吧，肉馅的。”“妹妹吃个鸡蛋吧。”“妹妹......”
　　“她有手，赶紧吃你自己的。”云棠有点看不惯，刺刺的说了这么一句。
　　“吃你自己的吧，螳螂精！”被他一口一个妹妹的叫着，陶然也显得有点忸怩和不知所措，却只单单被云棠看作是腻歪，冷冷的拍桌：“小二，结账！”
　　那小二乐颠颠地跑过来，嘿嘿的笑着，双手取了银子，望着三人忖度一番，便下定决心似的认为云棠是一行人里拿主意的，便环手作揖：“客观慢走！”
　　三人速度不慢，过了十几日安安稳稳的日子，其中的确不乏蒋珩的胡言乱语，但是说的那些胡诌的趣闻，倒也能在无聊的时候当个消磨时间的故事听。
　　“师姐，前边应该是漓水了，不如我们在此歇息，明日赶路吧。”蒋珩有点疲惫的转了转肩膀，四周看了看，山势高低起伏，又能省一夜客栈的银子，倒不如在这翠山里悠然一晚。云棠看了看昏黄的天：“也好，漓水周侧少人烟，客栈难寻，先在此歇下吧。”
　　“师姐，我去寻个野味，你便等等我，先与陶然把火生上。”说罢，还不等云棠点头，便兔子似的跑了。“不必担心，云氏不是只有他一人。”云棠冲旁边一声没吭的陶然说。“我知，姐姐师承云大当家，是云氏的大弟子，姐姐自然是云氏中无人能及的。”陶然知道这云棠是个好耍性子的，在路上与蒋珩吵嘴时尤为明显，虽然开始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都是女儿家，次数多了陶然就有些明白了，所以只是轻轻笑笑，拍拍云棠的马屁不去沾惹她的火气便罢了。
　　蒋珩也是个好身手的，刚生上火便拎了两只野鸡几条鱼回来，他也毫不介意衣摆上的污泥和脏水，找个干净的空地就坐下一边处理山中野味，一边和两个女生絮叨：“今儿天时地利人和，你说两只野鸡怎么就好巧不巧的落入我的眼里，我一个俯身，用上我的无影手，哎，一顿野味来的就是这么容易......我依稀见了山脚有户人家，我本想去讨些桂花羹给妹妹的，结果分明是饭点却无炊烟，这间屋子奇怪，孤零零的，门口的草都有人高了，我估计着无人才回来——不然就这么几只野鸡破鱼，我一炷香时间就能搞定。”云棠听见桂花羹就撇了撇嘴，而陶然则剜了一眼那个脑子里塞着木头的话痨，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正当气氛尴尬的时候，三人听到不远处的窸窣，云棠一个激灵站起来，两下扑了火，带着蒋、陶二人伏在一旁。窸窣声渐渐变成了几个人的谈话，中气十足，声音浑圆有力，其中一个懊恼地说：“嗨，让那群缴的鸡给跑了，不然今儿晚上哥几个还能见见荤腥。”“无事无事，”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少喝些，仔细寨主发现了去。”话音刚落，那一群人似乎闻到了他们的野味被烤熟的味道，站定：“有人在此，小心。”那刚刚声音懊恼的男音忽然的笑了笑，那声音厚实洪亮：“无妨，我倒要看看，谁敢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吃爷爷的饭。”
　　“粗鄙。”云棠翻了一个大白眼，就要站起身与他们讲讲理，不过被蒋珩一把拉住：“好了，我估摸着他们大概五六人，你刚刚也听了，这山有寨主，我们怕是闯了他们的地界，最终我们理亏，那野鸡熟没熟透倒是不知道，闻着挺香，我只揣了一个，那几条鱼也拿上了，剩下那另一只就当我们撒丫子跑了没顾上，给了他们就罢了。”“行了你别叭叭了。”云棠听着脚步渐近，示意禁声，只听见那个洪亮的声音向同伴们打了哈哈后朝着他们的匿身之地走来，冲着离三人最近的树根下解决完自己的“一急”，蓦的，不知哪窜出了只兔子，引了那人的目光后，乐颠颠地朝蒋珩三人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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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要到考试周啦，接下来不连续更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