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关尔景筠

3、叁

　　玉声阁今日的渡口已经挤满了人，云氏大当家的就站在渡口处，其妻子白妤拉着云棠恨不得将注意事项说个三天三夜。蒋珩背着“云影”，没睡醒似的晃上船，“哎，陶....”“闭嘴。”陶然一个白眼翻过来，她被安置在船舱锦缎之中，安稳的坐着，仿佛她就是一个物件。蒋珩找话题失败，讪讪的冲云棠喊道：“师姐！再不走可就耽搁了！”云棠安抚了白氏，冲大当家行了个礼，跳上船：“爹，娘！走了！”语毕，蒋珩便摇了桨渐渐离了玉声阁，玉声阁乌压压的人群也慢慢凝聚成一个黑点后从视线里消散。
　　此次是向南，由于陶氏祭品既被忌惮却也遭人觊觎。三人被再三叮嘱要低调，所以也没有带船夫。本来说好的是要三人轮流来掌船，但两个女孩在船舱相处的融洽，所以船基本上都是蒋珩在掌舵，走了两夜，轮了陶然两次，云氏姐弟就再也不让陶然掌船了，用蒋珩的话来说，便是“这清汤挂面再没完没的这样捯饬下去，我们就要到朔漠了。”
　　第三夜后，他们便要转到蜀地东部的边界，改为路行，第三日日头正足，云棠在船内纳凉午睡，蒋珩在船头衔着一根野草茎，正抱着剑冥想。云氏的一招一式，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竟也有些大汗淋漓的快意，他睁眼调了调船的方向，百无聊赖的低头看着水面。
　　不知过了几时，船身轻轻地摇了几下，水里冒气一阵不规则的涟漪，蒋珩一边便多了一个素白圆领襦衫，只绣了几朵玄青的祥云，拿木簪简单绾起头发的陶然，蒋珩看她只静静坐着，觉得无聊，便主动开口道：“......哎，陶然，你们陶氏的巫祝祭司，平日里穿的都与你一样么？”这样尴尬的开场显然蹩脚的可以，陶然顿了顿，思忖片刻，道：“不是。”......蒋珩的心里已经不知道瘪嘴多少次，这个不识趣的清汤挂面，这样两字让他如何接茬？？“大家喜欢绛红青黑，带金线刺绣的更是喜欢，独独我看着那些素色的好看些。”陶然又道，“阿爹，姐姐，和哥哥，都不喜欢我穿成这样的......这兴许也是我作为祭品的命吧，若是我也喜欢那些巫祝的衣服，与众人相同，我会不会就不是祭品了呢。”蒋珩心想着她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痛处，便抿抿嘴不吱声，看着她盯着水面，然后轻轻地笑了：“是了，以血为媒，那山神可真是贪心呢......不过我的血在它嘴里是什么味道呢？我喜欢桂花羹，希望自己是桂花羹味的吧！”“噗，”蒋珩哑然，“兄弟，大去之期不远矣，您可真是乐观的很。”估计也没想到其实陶然还挺好说话，蒋珩自己便开始巴拉一堆自己的趣闻，起初陶然还听几嘴，后来听他就差叩见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便知在听就没一句真话了，视线又回到水面。
　　“你可知，我们现在过得这篇水域呀，静的诡异，其深不可丈量，据说此地有妖怪呢，若我们真见到她，你就看我给你露一手......”“嘘......”陶然蓦的示意他禁声，又一次看向水面，这水域周遭野草丛生，像一片浅滩，但船却如何也没有搁浅，初夏的正午最容易氤氲水汽，让一切的棱角都显得倦怠得很，船也发不出什么太大的声音，四周连一片鸟声都没有，什么时候入了这水也不得知。水域一片漆黑，只有表面翻着碧蓝，好似这水从里子就腐了。“...这是哪了。”蒋珩被陶然这么一问，问的差点一个趔趄，但也不敢嚷嚷，只压低声音道：“我的好妹妹，我们现在已经在玉声阁的大西边儿了，再走要到蜀地东边的边界了。”“...去叫起云棠来，越粗鲁越好。”蒋珩忽然收到这么一个命令，进仓就把正在打瞌睡的云棠拽着胳膊甩了起来，拎着她的剑走到船头，云棠刚要发火，便意识到二人皆不出声，自己也四下看看，可确实也看不出什么。
　　“红湿，你们小心...”陶然看着远处黢黑的水底，向后退了半步，“来了。”
　　只见湿漉漉的一只手伸上了船侧，云棠夺过拿在蒋珩手里的“敛峰”，剑出鞘，寒光一闪，钉住了那只手，云棠刚要笑着说不过如此，又一只手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水下伸出，蒋珩刚要拔剑，被陶然一下按住，而她再想去拉收回剑的云棠，云棠又将敛峰的锋芒又挥向了新出现的那只手。“停下，御剑。”陶然将大袖一抖，一颗星星似的光点便截下了云棠的剑，将剑收至云棠手中，云氏二人听了陶然的话，迅速做出行动，陶然也单脚轻点船板，也跟二人升到了半空，看着从水里不断伸出来的湿漉漉的手，将船忽的掀翻。
　　随即从水域中心开始泛起波纹，最开始是嗡嗡声，后来便索性像撒了欢，声音便越来越大，后从中心爆出许多只湿漉漉的手，惨白，还有青筋。“非其真身，若不引出真身，难灭。”陶然冷静地分析道，“怎么引？”云棠看着不断冒出水面的手，一阵眩晕恶心。“此妖怪以各类活物鲜肉喂食，有一诱饵便可。”语毕，两个女子的眼神便直勾勾盯住了一旁的蒋珩，“？？？？？”蒋珩瞪大眼睛，“二位姑奶奶，我是贫了点，但是公报私仇可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去，你留下，待她露出真身，我叫你们便可。”陶然轻轻弯了弯嘴角。“你疯了，陶然，不可，一个区区水妖罢了，废话少说，你们见机行动。”云棠语毕，一道光就飞向了水中。“妈呀，”陶然扭头看了看蒋珩“你确定她清楚怎么引的出真身么。”“兴许...如果在玉声阁上课她没有睡觉的话。”...二人看着云棠的一身藕荷色云锦，在无数只已经像蛇似的灵活扭动手中穿梭至中心。“看来还记得。”蒋珩叹了口气，却只听水域中心那人扭过身来冲他们大喊：“然后呢？”“......”蒋珩刚要说什么，只听陶然大喊一句：“小心，看身后！”一只手划过云棠的后颈，手指蘸了猩红，便发了疯似的晃起来，瞬间，无数只手不断聚向云棠，水底仿佛是一个人慢慢站起来似的，无数只手底下，竟直接连着一颗头颅，那头猛地抬起，跟正上方的云棠打了个照面，一双只有眼白没有眼瞳的眼睛在诸多的手中露出贪婪地寒光，它整张脸浮出水面，沾着那些水藻。“出来了，云棠，向上。”云棠听罢，御剑向上飞，却无法逃开那些手的高度。蒋珩见状大叫一声不好，便冲着云棠方向飞去。
　　陶然慢慢飘下来，脚尖点住水面，像羽毛落下，只泛起浅浅的水纹。“红湿，”只一瞬，她已经飘到了那只有眼白的眼睛前，那眼睛动了动，虽然没有瞳孔，却感觉目光转向了陶然，可那些手的动作却没有停，“我只劝你一句，停下。”
　　“妈的，怎的还谈判呢，人命关天啊大姐！！！”蒋珩帮云棠挡住那些手大喊，云棠顾不得后颈的温流和疼痛，持剑与那手对峙。那沾着水藻的脸上露出一口洞——一张空洞的嘴，红湿嘶嘶的开口：“陶氏...”仿佛确认了陶然，那些手忽然变了方向，疯了似的向着陶然冲来，蒋珩和云棠被霎时从自己身边溜走的那些手，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看着陶然被那些手，和一颗头包围。“陶然！”云棠垂下剑，撕心裂肺的喊。蒋珩旋即掏出一张火折子，飞向红湿。那火折子却在距离那妖怪不到两米的地方化成一缕烟。“怎么近不了身。”云棠急的直跳脚，蒋珩却站在红湿数米开外，听着那包围圈里的隆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