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关尔景筠

2、贰

　　第二年。
　　“螳螂精，用早膳了。”初夏的风很慢，卷携着季春的那点料峭，让人还是感到清醒的，云棠提着一把剑走出剑场，冲着云大当家的寝居处喊了一嗓子。云展自去年打定了主意要蒋珩护送今年的祭品，就将蒋珩关到自己寝室的后院亲自传授剑法。这蒋家本是云氏的表亲，历代为官，不过侍奉朝廷之事，如履薄冰，不知那句话得罪了圣上，蒋家迎来满门抄斩，蒋珩外出游历才免过一劫被云氏带至衡山习剑，不过蒋家也就此没落。
　　蒋珩习剑以来已经将他当成云氏弟子，而蒋珩也争气，自五岁到云氏至今加冠，能力已比其他如门弟子高了不少，再加之云展单独传授剑法，更该是锦上添花。
　　“师姐，听见了，听见了！”还是懒洋洋的一声答应着，看见两个下人打开了云展居室的偏门，蒋珩换了竹青色的墨藤云锦大袖衣，背着“云影”剑，嬉皮笑脸的走过来，“那清汤挂面呢？可也来了？”“胡说什么，人家可是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的吗？”云棠抬手瞄准蒋珩右肩就是一掌，二人打打闹闹进了门，见过了云大当家，瞧见那蒋珩嘴里的“清汤挂面”正清汤寡面的坐在一边，不施脂粉，连身上穿的也只就是莹白的素软缎，还有腰间的那个猼訑角的方牌。自那日来了云氏后，可真可谓“清汤挂面”未曾见她再穿过绯红、绛色的衣服。云棠将她叫来，让三人同坐，蒋珩贱兮兮的凑过来：“二位，看这一盘醋拍黄瓜，你们可知它的雅名？”“一盘凉菜罢了，要什么雅名？”陶然摸着手里的方牌，盯着那盘菜问。“嗨，陶姑娘有所不知，这盘菜叫‘雷击青龙’。”见陶然理会，蒋珩更没个把门的，啰啰嗦嗦了一群有的没的菜名，什么‘雪盖火焰山’‘关公战秦琼’云棠见他满嘴跑马，没个正形，自然挽了陶然道：“休要搭理这样的滚刀肉，越说越来劲头，怕是像喝醉了发疯，我爹见了必要训他的。”陶然领会的点点头，看见主座的云展直直盯着越说越兴奋的蒋珩，“佩之，看着你是不饿，出去做几个基本功再回吧，其余人，用饭。”
　　原本还有些窃窃私语之声忽的止住，一群人一边目送着吃瘪的师兄叼了一只鸡腿提了剑溜出去，一边静静地扒饭。
　　云棠为陶然夹了两筷子菜，两人相视一笑。一年的相处，虽不怎么见得被云展闭关的蒋珩，但与云棠一来二往的混了个熟。云棠这人，远山眉、柳叶眼，就是一副闺阁小姐，旁人见了必要以敦厚温柔称之，而倘若云氏弟子听了这话不禁要打一个寒噤，再想想追的大师兄蒋珩天天上树、一声吼就能震飞白氏周边所有栖息的飞禽的师姐模样，摇摇头，长叹一声作罢。不过陶然喜欢与这样有点缺心眼儿的姑娘交好，每天絮絮叨叨的，倒也不嫌她心烦。只不过自到云氏以来，衡山白氏这个玉声阁玩了个全，转眼一年，三日后便是允许启程的吉日，世间好物不坚牢，虽然这一年也与云氏弟子都交往的轻松自在，“清醒一点，你是祭品。”一字一字，每当陶然对过去有所回忆，自己离开时陶氏的主祭司的话便逐渐清晰，鞭子似的驱策着自己眼里、心里覆盖的寒霜。
　　当晚，玉声阁的祠堂。
　　“陶氏，你可知三日后便是你离开云氏，寻找山神之时？”白妤的声音有点哽咽，她还不知道如何去让一个十七岁的孩子去面对未知，不知道如何以一种严厉的作态来让她面对现实。“我知。”陶然捏着腰间的方牌，轻轻的笑道，“这是陶氏的责任，夫人不必介怀，我必尽我所能保云棠、蒋珩二位周全。”白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孩子，你明知我并非此意，我自会打点人手，护你们三人的周全。”
　　“那是自然！”吊儿郎当的声音打破了微妙的气氛，蒋珩不知什么时候进了祠堂，拜过了白氏，歪着头冲着陶然笑道：“陶竹清，我云氏既揽了这个活计，自然能胜任的。”陶然悠悠的将目光凝在蒋珩身上：“陶竹清？”“是了，想不到吧，陶氏巫祝两岁予名，自幼以乳名称之，若我没有猜错，‘然’不只是你的字，还是陶姑娘乳名吧？我五岁时恰巧在外游历，也恰巧游至衡山，如我没有猜错，我蒋某见过最盛大的一场盛会，是给你取名之时吧，然然？”乳名并非一般人可叫，陶然的脸‘腾’的红到了耳朵尖，白妤顺起一个没来得及插上蜡烛的铜制灯台便朝着蒋珩扔了过去：“轮不到你来说嘴！”陶然连忙上前稳住老太，也不忘送蒋珩一个白眼，看着他喊着三天后见，一边打着哈哈开溜。
　　除了祠堂，便走回云展住处的后院，接着练一把基本功，虽然没什么技巧枯燥的很，却也是能平心静气的好方法，可是心思却溜回到五岁那年，按理说，一个五岁小儿，根本记不清当时事了，只记得陶氏几乎奔走相告，就像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样稀奇的事。“竹清”这两个字刻在了方牌上，被混入陶氏盛会的蒋珩打了个正着，就像小孩记得第一个见过的玩具、衣裳一样，莫名其妙的在蒋珩的脑袋里又呆了十六年。
　　一阵细小的风动，接下来是一道利剑的寒光，挑起了蒋珩的剑，把蒋珩的思绪打乱。“一个基本功都练得漫不经心，云氏的剑法你怕是要浑水摸鱼出去丢人现眼了。”云展走上前，笑了一笑，道：“这一年云氏的几套剑法，你可练熟了？”蒋珩连忙行了礼：“多亏师傅提点，已悟透了几分。”云展环视四周被练习的稀烂的剑桩，点头：“此一去，你不知何时回返，云棠执意要随你同去，更要千万注意，一路切记不主动惹事，不要低估任何一个危险。”蒋珩一一听着，手心沁汗，不知何时，云氏的大师兄渐渐可以独当一面，这次不仅是自己的任务，更是云氏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