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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近水楼台 ...

  •   “先生,还有多远?”

      出了卧云阁,江繁绿被吴中元引着一路上山。放眼一望,人都是与云海平齐。且此间诡谲缭绕,堪比九重天之境。

      山路虽缓,她却走得有些颤。最后实在犯晕,便停了步子,倚在棵青松下喘息。

      身侧吴中元见状,清癯的面容立刻露愧:“是在下考虑不周,明明小姐饮了酒,还一昧拉着小姐登高。”

      “不怪先生,是我自个儿贪杯。那黄柑的味道酸甜交杂,太勾人。” 舌尖酒味弥足,江繁绿轻笑,“且听闻山上的卧云亭,雾气腾飞,自生葳蕤。我也着实好奇。”

      不说卧云亭,就连眼下这片松林,郁郁葱葱也是喜人。还时不时有飞鸟掠影,阵阵清啼。

      诚然溺于景,醉于酒,她渐渐安静。

      吴中元却是正色:“不瞒江小姐,在下想带江小姐去卧云亭,只是为的借景诉情。”

      “诉情?什么情?”

      江繁绿微张着唇,眼底一片惑色。

      俄顷有云破开,日光疾速倾泻,她倏然记起方才流觞台上,“夜月雨来急,下马避山地。同雾日光升,得见满江绿。”便是吴中元“避雨”一题。

      同时,见江繁绿似是明白了,吴中元索性说开:“其实花灯节那夜,在下早欲一表心意。只因玉佩一事,且搁置了。这回江小姐主动邀约,在下斗胆,敢问江小姐可愿与在下结好?”

      “先生。”

      攥住酒劲儿蹿升前最后一丝清明,江繁绿轻唤一句,吐气如兰。

      “先生好似同平乐一般,并不知晓情爱。往日先生看我,一双眼格外清明,无波无澜。同我说话,面上亦无哀无喜。我想,先生或许只是成家之龄,又恰逢遇着我这般文人之女,相处融洽,志趣相投,便以为结成好事,自然而然。殊不知此间种种,皆不对头。”

      闻言,吴中元作另一番解意:“原小姐有心仪之人了。”

      “瞧,知我有心仪之人,先生此刻仍是神色自若。记得初识先生,便觉先生是个极其理智的人。”

      说罢,江繁绿无意识弯了弯小山眉,尽显灵动。只肌肤夹藏的绯色,越发沉重。

      吴中元不察,只是淡笑:“江小姐聪慧,在下无以为驳。罢,今日一事尽归唐突,望小姐明日醒来,都忘了才好。”

      “无事,不过闲谈,都不必介怀。”

      轻轻摆了摆手,江繁绿两肩一塌,身有倾斜。想是酒劲上涌,终散了精气神。

      “先生,回阁吧。”

      而后一迈腿更是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摔……好在膝盖弯下一寸的功夫,她腰间火速出现双大手将她身子翻转,进而揽入个宽广胸膛。

      最后,一旁搀扶动作慢了半拍的吴中元,就看到了江繁绿跌在周晏西怀里的画面。加之空中恰好白茫茫漫开片蒲公英,倒也意外见识了某些话本桥段。

      拱个手,吴中元一如既往打照面:“周公子。”

      但周晏西显然不想多说的模样:“江小姐醉了,小爷这便送她回府。先生呢早些回阁,那些个诗友都还眼巴巴等着。”

      甚至都没管吴中元后续说了什么,背起江繁绿,他转身就踩着台阶下山去了。

      “……周晏西……你放我下来。” 感知自己两脚离地,小脸贴着热背的江繁绿做出抵抗。

      不想前头一声哂笑:“放江小姐下来,这眼神迷离,意志涣散的模样还要给谁瞧去?”

      秋风擦履,看见远处的翠玉山头似有轻晃,江繁绿知道自己醉了。但仍嘟着粉唇道:“我不过微醺,哪就这般严重了?”

      “江小姐有力气争论,不如歇下来醒酒。”

      “……”

      罢,听这话虽略逆耳,但也着实有理。是以江繁绿放弃了,老实趴周晏西背上晃荡着两条细腿,撩云拨雾。左右臂膀也勾过他修长脖颈,如揽山风。

      只是混乱中,感受到身下人走得又稳又平,圈着她两股的双手亦是坚实有力,她突地发散了思维:“周晏西,你是不是也要说喜欢我……”不然他这冤家背她作甚?

      “也?”涧水潺潺,周晏西顿时停了步子,捕捉到个重点,“原吴先生拉着江小姐上山,是说情话去了。”

      尾音一散,一道剑眉戾气横生。

      然背上的小女子呼吸如羽,却是睡了。宛若只小小幼兽,恬静可爱。且气息沉浮间,似有柑酒清香萦绕,酸酸甜甜。

      “江小姐,小爷这里没有喜不喜欢,只有想不想要。”

      忽地他咧嘴一笑,眼中光华隐转,周身的天梯石栈也仿佛随之一颤。

      另一边,诗会仍在行进。

      玉笛管弦,舞蹈蹁跹。还有人喝高,红脸揽着吴中元对对联。

      吴中元觉着闹,悄然去了暗角,对着圈绿篱笆透气。

      少时,右旁靠近一人:“吴先生今日真是才思泉涌。”

      他转身去看,一身茶色罗裙,是知州之女张婉,便应:“张小姐谬赞。”

      “是先生不必过谦。”张婉生的双漂亮杏眼,说话时,眸中尤为潋滟,“对了,听说江家小姐江繁绿同先生一块儿过来的,我还从未得见。”

      “不巧,江小姐身子突感不适,已由周公子送着下山了。”

      “江小姐今日可是穿的男装?”

      “正是。”

      “……”

      原来先前瞥见的那抹清瘦身影就是江繁绿。而这周公子,也自然意指的周晏西了。心头升起郁气,张婉暗然敛去笑意。

      想起曾派人打听的传闻,竟也都捕风捉影。是呢,堂堂坐拥整个银城的贵公子,又如何真能瞧上个寡妇?

      *
      下山后唤得马车,从西郊回城,周晏西守了江繁绿一路。到了江府,江家长辈自是又一番道谢,甚至还留他在府用膳。

      周晏西瞅一眼平乐臂弯里仍昏昏沉沉的江繁绿,只道改日,然后就回了自家府邸。

      “儿子啊,难得你肯去一趟诗会,有没有什么收获呀?”然他前脚进房,尚未来得及歇口气,后脚便跟了个周老爷,满脸的期待,“本来,面对满堂的文人墨客,风雅之士,哪怕是块朽木,也能染上几分诗气了。”

      “……”

      素屏旁,衣襟略松的周晏西细想片刻,倒也真答:“也有,学得一句‘近水楼台先得月’,爹你细品。”

      得月?得什么月?

      周老爷摸不着头脑,凑近了屏风正要问,却瞧见自家儿子一身襕衫破了洞,还灰头土脸,一身疲态。

      故而略一思索,他就岔了道:“看来卧云山山高,着实累人。干脆夜里让厨子炖些肉汤给你好好补补……等等,说起来咱家这厨子最近怎么手艺下降了,哎,这两日的饭,我跟你娘吃着都不香了。”

      “……”

      周晏西闻言色改,立时溜去了屏风里间换衣,并掀起新话题:“爹,今日诗会果真叹为观止,连那些个文人身边的随从仆人,随随便便都能吟上几句。所以您看,咱们府里的家丁丫鬟,是不是也得学学?”

      刹那,一阵穿堂风过,隔着屏风,拍掌声啪啪啪响起。

      “好主意!甚好,甚好!”

      毫不夸张,周老爷非常亢奋,连平日总耷拉着的眼皮都一展开来:“我以前怎么都没想到呢?咱府里那些个家丁丫鬟,十个里头有九个都大字不识,现在看来还真是丢面呐。”

      “对呀爹,既然咱家要朝着世家大族发展,怎么也得齐头并进。”更完衣,周晏西又风度翩翩走了出来,顺带来个推波助澜。

      这不,周老爷大手一挥:“明日,明日你就请个先生来!”

      “是。”

      侧身遥望窗外,周晏西随即暗笑,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瞧,某人不是喜欢去学堂吗?得,那他就把学堂搬到自个儿家里来呗。

      于是乎第二日,周晏西一大早喊丫鬟给他翻出件蓝绸面的袍子穿身上,外头套同色系纱衣,腰间系碧玉丝绦,脚上又踩金线镶边的黑色革靴,风风火火去了江府。

      彼时江繁绿被唤到前院正堂,还未进门,便听见满堂的笑声。进了门,又看见老的少的各个眉眼弯弯,如沐春风。

      尤其周晏西,一对眸子盯过来,蹭亮蹭亮的,嘴角还勾起个大弧,露出排整齐皓齿。

      “江小姐来了。”

      见他从太师椅上起身,她款款走过去,礼貌回笑:“周公子。”心里却如临大敌。本来嘛,每每瞧见他这双幽深狭长的狐狸眼,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未料,堂前主位上的祖父此时开口:“绿绿。周公子来,是想请你去他府上教学。”

      教、教学?是听错话了么?不该呀,分明早间酒已醒了。

      江繁绿错愕,再斜眼看向一侧,果然,这人就是不怀好意,那嘴角都似要笑歪去!

      她当即推辞:“祖父,我才疏学浅的,恐做不成这事。”

      说罢,只听那周晏西续话:“不过都是些粗浅的家丁丫鬟,请江小姐去,家父家母都还只道大材小用,委屈了江小姐了。”

      且另一侧,她娘亲竟也快步过来,蹙眉对她低语:“绿绿,昨日你诗会醉酒,是周公子辛苦,护你一路。我江家若这点人情都承不住,旁人该道何如?”

      “……”

      完了,跑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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