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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棒子 ...

  •   正值十月,从学塾出来,会经过一片金灿灿的银杏林。

      因着吴中元坚持要送江繁绿回府,两个人肩并肩走在林子里,落了满身霞光。

      “先生果然学识广博。”踩着飘零的杏叶,江繁绿走得很慢,“方才听先生解读四书,意理实在深奥。”

      吴中元淡淡一笑:“江小姐过誉了。不过他日授与学童,只需先粗解字义即可。”

      “嗯,便按原先议定,从《三字经》、《千字文》教起吧。”

      “对了,至于邶州麻纸一事,也已解决。这几日忙,忘了告知小姐,上回那书肆掌柜已经亲自送了一批到学塾,在下检查过,质量上佳。”

      恰有清风拂过,江繁绿满心愉悦:“先生好本事,如何解决的?”这样一来,她心中的石头总算落地。

      “并非在下本事。”吴中元摆摆手,“是周少爷允诺免去掌柜半年租银,掌柜今后自然欣然供货。”

      “呵,确是他的纨绔作风。”

      加上之前五倍价的地契,江繁绿可乐得看周晏西散尽家财。

      且许是她面上表情丰富,吴中元走着走着,忽地止住步子:“本来小姐眉头才松,一听得周少爷相关,好似又气结起来。”

      “不瞒先生说,从小到大,还未曾有人像他那样让我失控过。”低头间,江繁绿记起之前书肆的那一巴掌,言语充斥无奈。

      明明深知不能同那人认真,哪怕真恼了,也要顾及身份,不可失了教养。但事实上一旦遇着,总压不下情绪。

      好比几场较量,她回回败阵。

      “罢了,不说这些。”察觉江繁绿失落,吴中元赶忙拎出别事,“江小姐可知道七日后银城庙街要办花灯节?”

      “花灯节?”

      意料之中,江繁绿立马来了兴致,吴中元趁机相邀:“在下斗胆,邀小姐七日后一同赏灯。”

      “好呀。”

      江繁绿未有多想,一口应下。

      而后回府将这事说与平乐,倒是平乐十分警觉:“小姐啊小姐,你近日同那吴先生交往甚密,可要小心提防着些。谁知道他有没有对你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呢?”

      “不会的。”

      闺阁中,回忆着吴中元往日神情,江繁绿不以为然:“平乐,你未曾喜欢过谁,自然不懂个中乾坤。”

      “也是,情情爱爱的太复杂了。”摇了摇头,平乐倒杯茶水递过去,“听说那个周晏西,还偏偏对东街的张寡妇情有独钟呢。不过可惜的是,张寡妇前几日改嫁了。”

      “……”才抿了口茶的江繁绿茶差点要呛。

      平乐则继续津津乐道:“讲到张寡妇,我是见过的,前几回给小姐买的豆腐脑,便都是在她东街铺子买的。人呢,说丑不算丑,说美也不美,就是身子丰满些……哎,可怜那周晏西求而不得。”

      表示完同情,平乐一斜眼,却瞅见自家小姐竟默默在憋笑,还两边脸都憋得通红。

      “我的乖乖,你这些个东西打哪儿听来的?” 不过正是因为太好笑了,江繁绿不禁存疑。

      “天地良心,我可没胡诌。” 拍拍胸脯,平乐理直气壮,“白日里老爷夫人不都去周府做客嘛,便是一块儿跟着的丫鬟听周夫人说的。”

      “她是没胡诌。”

      正巧,这时江夫人走进房来:“全因今日周少爷开了个玩笑,周家夫人怕我为难,才把这不称心的家事摊开来了。 ” 想起白日里那句“周吴郑王”,现今她嘴角还合不拢呢。

      “什么玩笑?”江繁绿好奇。

      江夫人却不再解释:“这个你无需知道,且说说学塾的事可都同吴先生办妥当了?方才你爹差我来问你的。”

      “都妥当了,先生做事细心得很。”笑了笑,江繁绿话锋一转,“对了娘亲,过几日我能不能跟先生出去看看花灯?”

      “能!有何不能!”江夫人喜出望外,一瞬没稳住,生生抬高了几个音调。

      弄得江繁绿总觉着哪处不太对劲。

      直到七日后夜幕降临,平乐倒是搞清楚了其中缘由。

      “小姐,我、我肚子突然不太舒服,不能陪你去庙街了。”这厢平乐心不甘情不愿地扯着谎,真可谓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谁叫自家夫人已经物色好了乘龙快婿,方才明里暗里非逼她腾地儿呢。

      “小姐不用担心我。”象征性捂了会儿肚子,平乐又按平日习惯,紧了紧江繁绿腰间系着的浅青玉佩,“赶紧出去吧,莫让先生久等。”

      “嗯,那你在家好生歇息。等我回来若还没好,便要喊大夫来啦。”江繁绿捏了捏平乐的小圆脸,叮嘱一句这才出门。

      随后到了府邸外边,晚来风停,那台阶下直直站着一人,正是吴中元。他穿一身白衣,手中提了盏纸折花灯。

      那花灯形似睡莲,莲心点着明黄黄的烛火,烧得静静悄悄。江繁绿只觉心底一暖。

      “看来在下这灯是挑对了。”

      那头吴中元走近来,将手中灯柄递与她,又道:“江小姐今日披了水红色的袍子,跟这灯相得益彰。”

      “先生有心了。”

      接过灯,江繁绿欢喜地捧在手中一路赏玩。待到后头行至庙街,更有万千灯火簇拥眼前。加之人山人海,整个场面热闹非凡。

      不过于吴中元而言,这见惯不惯:“每回花灯节,在下最喜欢的还是猜谜。中一个谜,便得一个灯。”说罢,他指了指头顶。

      江繁绿这才抬眸细看,原来铺子间勾连的漫天灯笼,个个都贴着字条,写满谜语。她随即笑道:“想必凭先生学识,这满街的灯笼都能手到擒来。”

      “江小姐委实高看在下。”不过既受了夸,吴中元决定表现一番,“小姐仔细瞧瞧,若有喜欢的,在下都可取来。”

      “先生不是已经赠我一盏了么?”

      晃晃手里花灯,江繁绿在流光溢彩中踱步,最后停至一盏竹篾方灯前,揭下字条。

      一看——“无风荷叶动”

      “小姐。”见状,树下卖灯的老板也忙凑过来瞥一眼,“是个字谜。”

      江繁绿点点头,一弹指凝思便得出答案:“谜底是衡。”

      吴中元同样会意:“无风荷叶动,必定有鱼行。”

      “厉害厉害。”那老板显然很捧场,鼓了好久的掌才拿起方灯赠客。

      江繁绿却是不动,只笑看吴中元:“先生接着吧,礼尚往来。”

      “那在下便不负美意了。”吴中元并未客套,从老板手里接过灯稳当提着,“不过江小姐为何挑的这盏?”

      “灯上画着洞口荼蘼,我很喜欢。”因而,江繁绿还想起鲜于侁的《荼靡洞》来,“天香分外清,玉色无奈白。”

      只是还未念完,后半句便被截了去。

      “谁向瑶池游,依稀太真宅。”拇指划过灯上墨痕,吴中元一声低吟。接着两人相视一笑,似是气氛恰到好处。

      殊不知庙街临河,河载大船,船头有人,正伸着个长脖子,一脸不悦地盯着他们。

      “周少爷,怎么透气透这么久?里头要作行酒令,只等你回舱呢。”

      连小厮出来寻人,周晏西那眼珠子都不带动的:“别管什么行酒令,小爷现在没空,你只麻溜去喊船夫把船往西岸划。”因那目光所及处也泊了条船,而江繁绿和吴中元一人提着一灯,正齐齐准备登船。

      “啊,顺便再找找船上有没有棒子。”

      “棒、棒子?少爷拿棒子干什么?”

      小厮挠挠头,很是好奇。

      只见周晏西终于收回了那扒拉在船舷外边的脑袋:“小爷今日,想打鸳鸯。”

      ……然后小厮就更好奇了,明明左看右看,河面上不是船就是灯的,连鸭子都没瞧见一只啊?

      不过接着眼前飞出一条优美弧线的银元宝,带走了他所有疑惑:“是!小的这就去办!”

      宛若暴风疾速,小厮一溜儿影不见。片刻后,船身果然朝西打弯儿,驶向江繁绿所在的另一条大船。只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周晏西却瞧见情况越来越怪。

      怎么一堆人吵吵闹闹,尽往水里看?且待到船头挨了船头,隐约又有几声“江家小姐”传了过来。

      他当即心下一紧。

      好在此刻两船灯火相映,视线明晰。手攀上船舷,周晏西一个飞身轻易跳到邻船,抓个男子便问:“江家小姐在哪儿?”

      那男子辨明来人,未敢多言,连忙指了方向。周晏西也不再问,顺着方向挤进人群,果真在低眸一瞬窥得一熟悉身影。

      只那身影再不似往日轻灵,这会儿跌在船板上,落寞又狼狈。

      “让开!”

      他急不可耐地箭步过去,单膝跪地握住她臂膀:“出什么事了?”

      “周晏西?”

      听见声,江繁绿无力地抬头,空洞的眸子转了转:“我、我的玉佩……”话未尽,已然哽咽。

      “方才有小孩打闹,无意勾了玉佩下水。在下已叫船夫停桨。”

      有人出来解释,周晏西侧目,这才发现旁边还蹲着个吴中元。知晓了事因,他转而,又盯着江繁绿:“玉佩很重要?”

      江繁绿无思无想,点头:“很重要。”然后一刹那,她如墨瞳仁里,一个颀长身影转身跃入水中。

      眯了眯眼,他似是穿着金线刺绣的缎子,在灯火月光下映出满身华辉。

      直至那华辉消失水面,江繁绿才骤然清醒,是周晏西刚刚贴在耳侧,音色清绝。

      “那我就给你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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