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遥遥[海贼]》艾芽芽

3、第 3 章

　　路飞吃了恶魔果实之后，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哭哭啼啼地向桃子抱怨撒娇，什么一辈子都不能游泳啦，下海捕鱼吃个够的梦想再也无法实现啦。桃子则饶有兴致地玩起这个人型橡皮泥，扯扯嘴巴，拉拉脸蛋，软软的弹弹的，十分有趣。
　　至于崩溃什么的，路飞完全不必担心啊。第二天太阳初升，他果然兴冲冲地把桃子摇醒，告诉她他苦思冥想了一晚上的结果：“我只要一辈子都不掉进海里就好啦，这样就算是旱鸭子也没关系！想吃鱼的话就让遥帮我捕好了！而且我发现，橡胶人很好玩的嘛，我还想出了橡胶人的厉害招式呢balabala……”
　　桃子半梦半醒之际照旧不理人，倒下继续呼呼大睡。醒来时，路飞嚷嚷着肚子饿了，拎起竹篮子跑去菜市场买鱼。他买鱼买菜、吃吃喝喝的货币独此一家：“宝藏”。“我未来会成为了不起的大海贼的，肯定会有用不完的宝藏啊！”以至于每次买菜都要宣扬一遍未来理想，权当增加货币的信誉度了。好在村子里的人淳朴热情，本就意欲接济这个没有大人独自生活的孩子，也就默认了他的这套在他们看来荒诞不经的故事。只是村长总唠唠叨叨地数落他当海贼的梦想，一个绝耳不听，一个片刻不停，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也仍然是个平静的日子。只是这次路飞离开的太久了点，也许是去酒馆找香克斯玩了。桃子念及此处，连忙从床上弹起来跑出屋子。和香克斯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啦，一次也不能错过！
　　走出小木屋，街道上却是不同寻常地寂静，让桃子生出不祥的直觉。她迈开短腿全力奔跑到酒馆前，果然看到路飞被那个混蛋山贼踩在脚下，村长跪在一旁。村民全部躲进房子里去了，毕竟非亲非故，人类的善意往往是在不危及自己的前提下的，而与山贼对上，是会被杀掉的。路飞在山贼头头的脚下却还在说：“不对的是你们！！你们这些山猴子！”
　　桃子绝不会像村长那样跪下求得原谅，她明白这样无济于事。她也绝做不到冷眼旁观。桃子其实想不到自己应该做什么才能救下路飞，也许根本无能为力，只是她本能地觉得和那些躲起来的大人做一样的事情，太过愚蠢可悲，仿佛自己受到的冷眼和冷漠全部重现。她于是闭上脑子，听从内心的声音，在那山贼拔剑时冲过去猛扑咬他持剑的手。她被狠狠地甩在一边，幸而剑也因他疼痛而掉了下来。她啐出一口血唾沫，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那令人恶心的山贼的血。若不是为了救路飞，她绝不会靠近这个丑陋肮脏的人一步。
　　山贼头头本就贼眉鼠眼，如今面目狰狞地看向她，就在即将迈过路飞走过去拎起她的时候，香克斯前所未有的低沉声音传来：“发生了什么事？”
　　山贼头头停下脚步，轻蔑道：“你们这些还赖在这个村子里啊！难道是帮村民大扫除？”
　　自以为十分幽默，然而没有人发笑，山贼头头恼羞成怒：“再敢靠近一步我就开枪了，胆小鬼们！”
　　香克斯身边的山贼小喽啰配合头头喀嚓一声拔下枪栓，指着一步一步走近的香克斯的脑袋：“喂，你这混蛋没听到吗？再靠近的话，一枪把你的头打飞！哈哈哈！”

　　“既然拔出了枪，就赌命吧。”香克斯掩藏在草帽阴影下的双眼露出来，比剑尚还锐利三分。
　　那喽啰不自觉地一颤，又深觉丢了脸面，大声嚷嚷企图找回场子：“你在说什么啊？混蛋！”
　　“我的意思是，这东西可不是吓人的工具……”红发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被枪声吞没。是拉基路扣动了扳机，子弹穿过那喽啰的脑袋，带出一串喷射的血珠，无声无息却雷霆万钧般砸在了地上。
　　被踩在山贼脚下的路飞和趴在一旁的桃子瞪大了眼睛。他们现在对于死亡懵懵懂懂，还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只是茫然、惊愕、无所适从。桃子更多地是对这样的香克斯和红发海贼团感到陌生，他们在她眼中向来是温柔的、好脾气的。但她觉得，这样的他们，比在屋子里缩着的那些大人，亲切多了，也酷多了。
　　“竟然开枪了！喂，你们太卑鄙了！”山贼们恐惧又愤怒。
　　“别说这些幼稚的话了。你以为我们是圣人吗？”贝克曼双手仍然插兜，长枪别在裤腰上，烟雾慢吞吞地上升。
　　香克斯嘴角仍然挂着惯常的弧度，“站在你们面前的，可是海贼啊。”他突然眼神一凛，嘴角的笑容瞬息收敛成锋利的笔直：

　　“听好了，山贼们。哪怕用食物用酒浇我的头，向我吐口水，我都可以一笑了之。但是……”
　　“不管是什么理由，我绝不轻易放过伤害我朋友的家伙！！！”

　　贝克曼掏出别在裤腰的长枪，拔下嘴里叼着的烟，“我一个人就足够了。”他用那根烟烫了冲过来的山贼的脸，看着冲过来的一大群乌泱泱的山贼，露出一个从容而气定神闲的笑容，用长枪身三下五除二把他们解决。
　　贝克曼啵的一声在枪身划燃一支火柴，重新点起一支烟：“想要和我们干一架，最好弄艘军舰来。”
　　红发海贼团笑了。路飞和桃子惊呆了。而山贼头头慌的一批。
　　一个烟雾弹闪过，山贼头头逃了。烟雾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过来，小鬼。”“呜哇！放开我！”桃子趴在旁边的地上想过去抓住路飞，却只抓到空空的白烟，“路飞！！”
　　烟雾散去，路飞和山贼不知所踪。
　　“啊！！完……完蛋了！一个不当心路飞被抓走了！怎么办啊！”香克斯的笑容僵在脸上，抓狂地抱头大叫，只不过是幼稚地想摆摆架势耍个帅给小桃子和小路飞看看，路飞就不见了。
　　“真是的，这个家伙。”早已看破一切的贝克曼笑。
　　一群人在附近焦头烂额地找了半天，海边的村民急匆匆跑过来说船被山贼抢了，香克斯立刻不要命一般地撒丫子向海边跑。小桃子跟不上香克斯，就扒住旁边贝克曼大叔的腿，贝克曼无奈地把她拎起来跑去追香克斯。

　　一只巨大的怪物连船带山贼一并吞下，然后冲路飞咬去。这是落入终于跑到海岸的桃子眼睛里的一幕。她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彻底失声，只能呆呆地看着那个血盆大口大张，又狠狠闭合——
　　香克斯救下他，血飞溅起来，那个怪物不知怎的逃掉了，路飞的哭声远远地传来。这一幕幕如同图画一般不真切而遥远，在失去思考能力的时候，仿佛一个剥离出世界的旁观者，事物清晰无比又虚幻无比。
　　贝克曼他们跳下海去把香克斯和路飞拖回岸上。
　　“路飞，谢谢你。玛琪诺告诉我了，你是为了我们才挺身而出的。”香克斯用右手摸摸路飞的头，温柔地笑着。“是个男子汉就别哭了啊，路飞。”
　　“但……但是……香克斯，你的手！”路飞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香克斯的左手处，白色衬衫袖口空荡荡的，只有粘稠的血喷涌而出。

　　桃子仍然处于放空状态。她直直地望着断臂处，船医正冲过来包扎，她脑子里却想起许多关于那只被怪物吞下肚子的手的事情。
　　香克斯是左撇子。他吃饭的时候用左手抓勺子，抱她的时候习惯用左手捞起来她，在无人岛上捕猎食物的时候也用左手挥剑。那只手温暖有力，被它一抚就会觉得全身暖洋洋的，抓着它睡觉也会安稳祥和。
　　她终于从晃神中猛地清醒过来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香克斯正看着她。忧心有之，安抚有之，不变的是清清楚楚的温柔神色。他是甘愿的，她应该明白，他只是在那个时候做了处于本心毫无悔恨的事情。结果如何，不必再说。
　　桃子过去抱住他的脖子，终于流下泪来，顺着他宽阔的胸膛一路流下去。他的心被热泪全然包裹起来，带着一点点刺痛的温暖。

　　香克斯这一次出航，不会再回来了。再也没了在酒馆偶然碰到他的有期盼的日子，这一别，大海茫茫，岂知何时是重逢之日。
　　路飞直到六岁，都在风车村生活的自在而孤独，守着一个人的小木屋自己买鱼买肉烤着吃，受善良的村里人照顾活下来，也没问过爷爷为什么别人都有爸爸妈妈而自己没有，他的脑子里是自己就是生来没有父母，就像老虎没有兔子耳朵一样的自然。路飞偶尔被老头子扔进森林历练，耳朵听老头念叨你未来要当最强的海军都起了茧。嘴馋了去酒馆蹭一顿玛琪诺姐姐的炒饭，偶然碰到红发海贼团的大家，看到一群人大笑着畅饮着，听香克斯讲了许多海上有趣的故事，他在风车村从没听过的没见过的事物。海贼多酷啊，可以用拳头揍飞人，可以去到不同的岛上冒险，像童话书里讲的那样。海贼多自由，可以被船带到任何一个地方。
　　桃子与香克斯在一起短短数月，所见识到的，所感悟到的一切也远超过去七年。她生来一双如火焰的眼睛，一切虚伪被燃烧殆尽。于是她用七年时间给自己搭建起一座高高的城池，旁人进不去，她自己也不愿出来，只是用小孩子澄澈的眼睛远远地俯视着人世间的荒诞喜剧，拙劣面具下的枯萎灵魂。初遇时，香克斯一下子撞倒了她，然后势不可挡摧枯拉朽地攻进她的城池，用简拙的七彩小花车把她带出那座小小的城，她终于回到最原初的大地。她失声，他就也不说话，只是带她用花的耳朵俯身听流水和依偎着春风的草，用鸟的眼睛看星空和躲着薄云的月。他告诉她大海有多么多么大，会包容一切，会给所有想要的人以自由。
　　香克斯把左手留在了这片大海之中，然而远不止如此。他把他的温柔留下，同这片海一起，让小男孩儿似乎幼稚的壮志萌芽，也让小女孩儿闭合的心窗被海风打开。

　　红发海贼团离去的前一天晚上。
　　月黑风高，桃子蹑手蹑脚地溜出门，路飞在茅草床上呼呼地酣睡，嘴里嘟囔着什么香克斯什么海贼。这家伙，睡之前又缠着她讲和香克斯一起出海时候发生的故事，翻来覆去地也听不厌，连睡觉都想着做海贼。现在这个小祖宗可总算是睡了。
　　红发海贼团在风车村时，一直宿在玛琪诺酒馆后面的三层小旅馆里。旅馆早已锁上大门，桃子早早打听好了香克斯住的房间，就在一楼最里面的房间，于是她打算爬窗户进去。绕到爬满藤蔓的窗户旁，黑黝黝的，油灯未点，正适合偷偷摸进去。她用小手扒住窗台，刚要英勇地蹬上左脚，窗户开了。香克斯低头望着她挑着眉笑，“就知道你这丫头不会安分的。”他探出半个身子，伸出右手把她稳稳地从腰上捞起来，放到屋里。桃子哼了一声，跳起来双手勾在一起饶住香克斯的脖子，两条腿缠住他的腰，香克斯娴熟地用右手托住她的屁股，用小胡茬蹭蹭她嫩嫩的小脸蛋。
　　“我们现在去山上好不好？我有礼物送给你。”桃子也蹭蹭香克斯，撒娇道。

　　山上的羊和牛也睡了，万物寂静，只有虫鸣和一大一小两个人一起在草丛里私语的声音。桃子趴在香克斯的肚子上说：“猜猜我给你的礼物是什么呀，猜对了才能拿到。”
　　“诶~！小桃子好狡猾，我可猜不到。”香克斯的手尚且老老实实地搭在小桃子的背上。
　　“就在你上边哦。”
　　“哈哈哈哈哈，难道是小桃子自己吗？”开始作妖，摸摸脑袋。
　　“不对！”
　　“诶~”噘嘴。
　　“很失望是要怎么样！那好吧，既然你想要的话，礼物变成你的小桃子了。带我出海吧。”
　　“小桃子耍赖皮！”掐掐脸。
　　“可我好想一直和你继续航行下去啊。”小桃子拱了拱香克斯暖烘烘的胸膛。这样的温暖，虽然很贪心，但是拥抱过之后就不想放手了啊。“何况你这个失去了左手的左撇子，用右手吃饭都吃不好，更别提用剑了，不小心被别人杀掉的话，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被杀掉的。我还等着小桃子长成大桃子之后，在海上再次相遇呢。”香克斯揉了揉她拱得乱蓬蓬的柔软头发，低声说。
　　“约好了？”桃子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伸出小指。
　　“约好了哟。”香克斯勾住她的小指，灿然地咧开嘴笑，大拇指相抵，炽热的温度在其中传递。
　　“那我就给你我的礼物啦。是一个魔术！先看你正上方的那颗星星。”
　　香克斯依言看去，那是一颗很亮的星星。
　　桃子蓦然从香克斯的胸膛爬到与他四目相对的位置，笑嘻嘻地看着他：“现在星星变成你的小仙女了。神奇吧？”
　　香克斯躺着无声地笑，月光流水一般淌过，让他的眉目和笑容显得那么温柔。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小姑娘，觉得满天的星光都洒进了她熠熠生辉的眼眸。从此，那颗星星就属于他了，甚至那天的整个星空都属于他，连同带青草香味的微微湿润的风，与夜里的蛙鸣虫叫一起。小桃子像在船上度过的以往一样，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钻进他怀里抱住他的手臂阖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