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川十六黑

3、第三章

　　平勍位于人系与仙系的交汇处的韧道上，若想从东宫洛庆一路走到平勍，至少要三个月。、
　　正午的太阳毒辣的很，男孩走在林间，折了些叶子编成草环戴在头上。
　　“哎呦，照这么走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终于，男孩抱怨了起来。他找了一块石头上休息着。
　　“走实在是太慢了，我得想个办法找匹马才行。”男孩盘算着：“上哪找马去呢？这林子里定是没有了...有了！前方就是如犀了，那镇上一定有马！”想到这里，他连忙站起来加快了脚步。

　　穿过了树林，男孩终于看到了一座城门，上面挂着个匾——如犀。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走进城去。
　　如犀这地方离东宫王宫不远，于是这些百姓也穿着打扮的比梅镇的好得多。这里的姑娘们涂的胭脂唇脂都是飘香四溢，穿的纱裙也轻巧灵便。不似梅镇的姑娘粗衣麻布，不会打扮。男人们也是个个抬头挺胸，走路都带着风似的。不似梅镇的人愁眉苦脸，可以为了几文钱便大打出手。
　　男孩左顾右盼着，想看看有没有马厩，他琢磨着偷匹快马，一路奔到平勍去。
　　“让一让，让一让！”
　　街道中间奔出来一个骑着马的男子，他挥着鞭子驾着快马，从前面冲过来，撞翻了好几家铺子。
　　“马？”男孩躲闪到一旁，脑筋一转：“这不是送上门的买卖吗？”
　　他拍了拍身边站着的一个百姓问道：“老兄，那个男子是何人啊？”
　　“看来你是外乡人。”那百姓道：“他是我们这出了名的侠客，专门打抱不平，惩恶扬善，比那官府还厉害呢！平日里不是这样风风火火的，定时有贼人出现了。”
　　“侠客？”男孩眼睛里又冒出光来：“他叫什么？”
　　“宋旭瑞，宋大人。”
　　“多谢老兄！”男孩谢过，沿着那侠客宋旭瑞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马蹄印子到了一家客栈门口就停住了。
　　‘他一定是在这里歇脚的。你好好歇着吧，你的马就借我用用。’男孩心想着，弯下腰仔细的寻摸着地上的马蹄印子。
　　果然被他发现了。客栈后面有一间不大的马厩，里面只有一匹白马。
　　“就是你！”男孩跑过去，摸了摸白马的头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了。”
　　他将拴马的的麻绳解开，踩上马镫，跨坐在马背上。
　　“走吧，马儿。”男孩用腿夹了夹马肚子。可是马却一动不动。
　　“好马儿，我不是故意要让你和你主人分开的。只是我有急事，晚不得。你就听我的话吧，等我到了平勍，就把你放了，你可以在自由自在的生活，不必给人家当坐骑了。”男孩趴在马耳朵边好言好语的劝着，好像这白马能听懂人话似的。
　　“你是何方人士？为什么偷我的马？！”
　　男孩闻声抬起头来，只见白马的主人——宋旭瑞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这宋旭瑞相貌端正，两条眉毛如剑一般，确实有股侠气。
　　“啊...是宋兄啊。”男孩忙做笑脸，双手抱拳道：“失敬失敬！”
　　“什么宋兄，谁是你宋兄？”宋旭瑞走过来，一把将男孩从马背上拽下来。
　　“哎哟！”男孩摔倒在地，他指着宋旭瑞道：“我敬你们侠客，叫你一声宋兄，你怎么不讲理？还动手？”
　　“你先偷我的马，谁是你宋兄？！”宋旭瑞怒斥道。
　　“嘿嘿...大人不记小人过嘛。”男孩扑扑尘土爬起来，笑盈盈的说道：“刚才是我不对，给宋大侠赔不是了。”
　　宋旭瑞‘哼’了一声，没作答。
　　“宋大侠，小弟有事相求。”男孩见宋旭瑞也不那么生气了，便试探地问道。
　　“有什么事？”宋旭瑞瞥了他一眼。
　　“小弟想借大侠的白马一用。”
　　“什么？你还想打我这马的注意！”宋旭瑞又被惹火了。
　　“请大侠听我细细道来。”男孩连忙道：“小弟是去拜师学艺的。从洛庆的梅镇来到此地，路过山林，实在辛苦。要是有匹白马相伴，岂不更快能到平勍？”
　　“平勍？”这词引起了宋旭瑞的兴趣，他道：“你去平勍拜师？”
　　“是。前几日有两位高人告知我平勍有一位师尊正在招徒弟，去晚了就赶不上了。”男孩犹豫了一下，道：“因此小弟才出此下策...偷您的马。”
　　“十门的人...”宋旭瑞自语道。
　　“大侠说什么？”
　　“没什么。”宋旭瑞看了他一眼：“这匹马是我从小养大的。虽不能日行千里，但是跑的也极快。我用它来抓贼人，很是方便。”
　　“既然这么快，就求大侠借小弟用用吧！”男孩恳求道：“等我到了平勍就还给您。”
　　“不行！还有个飞贼抓了好几日也没抓住，不能借！”宋旭瑞义正言辞的说道。
　　“我帮您抓那飞贼吧！”男孩央求道：“抓住了贼，您就借给我用用，好不好？”
　　“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怎么帮我？”宋旭瑞不屑一顾。
　　“大侠，我跑的快着呢。一定能抓获他。”
　　宋旭瑞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后，点头答应了。

　　当天午夜
　　“小孩，那飞贼比我矮一些，总是带着蒙面布，飞檐走壁的偷盗。若是发现了他，我先去追他。等他落到地面上来，你想办法拖住他，等我赶来。”宋旭瑞吩咐道：“明白了吗？”
　　“是！”男孩答应着。以前总是别人抓他，这还是第一次他抓别人，不免有些小激动。
　　他们二人蹲在漆黑的胡同里等着飞贼的出现，街市上的灯火有些暗，男孩聚精会神的看着对面的房檐。
　　一个黑影闪过，男孩和宋旭瑞互相看了看，宋旭瑞便冲了出去，两三下蹬上房檐。男孩也向着黑影的方向奔跑起来。
　　月光下，两个在高高低低的房檐上跳跃，一个在街上狂奔。
　　“飞贼，哪里跑？！”宋旭瑞眼看就要追上飞贼了，那飞贼却不知抛出了一把什么东西，迷了宋旭瑞的眼睛。
　　‘大侠...’男孩边跑边留意着房檐上的两人距离越差越远，心中颇为担心。
　　宋旭瑞眯着眼，从腰间抽出一把剑，大吼道：“看剑！”
　　他挥舞着剑朝飞贼砍去，那贼躲闪着，喊道：“宋旭瑞，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死追着我不放做什么？”
　　“狂贼住口，你偷了那么多财物，待我把你押去官府审理！”宋旭瑞说着，又刺，这次划到了飞贼的肩膀。
　　男孩看出飞贼的速度慢了许多，动作也不如刚才灵活。他等着飞贼跳下房檐的时候一把抓获他。
　　那飞贼虽然能躲闪，但架不住宋旭瑞的连续进攻，终于跳下房檐。
　　男孩见机一个箭步蹿上去，扑在他身上，正好抓在他受伤的肩膀上。
　　“谁！”飞贼一慌，想挣脱男孩。
　　“同行。”男孩嘻嘻一笑。
　　“这下你跑不掉了吧。”宋旭瑞也跳下来，拿剑指着飞贼道：“束手就擒！”
　　男孩挂在飞贼身上，死死的勒住他的脖子，飞贼的脸憋得通红，嘶哑的说道：“放...放开。”
　　“他跑不掉了，松了他。”
　　听到宋旭瑞的话，男孩才从他身上下来。
　　只见宋旭瑞从怀里掏出足有一个大拇指般粗的绳子，捆住了飞贼的双手，又撕去他面部蒙着的黑布。
　　“哦？原来是你，去年我在筵都（东宫都城）抓你坐了牢，今年倒跑到如犀来作案。”宋旭瑞道。
　　“原来是旧相识呀。”男孩抱着膀站在一旁：“啧啧啧，被同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抓到两次。真是你的造化呀。”
　　“宋旭瑞，算我倒霉。等我这次出来再收拾你！”飞贼愤愤道。
　　“你去客栈等我，我速速就回。”宋旭瑞看了一眼男孩。
　　“是！”男孩使劲的点点头。他知道，这位宋大侠一定会履行承诺，将马借给他。

　　马厩里
　　男孩正在喂马吃草的时候，宋旭瑞便回来了。
　　“宋大侠，这马？”男孩试探的问道。
　　“它叫小白。”宋旭瑞走到马身边，轻轻的捋着马鬃道：“只吃鲜嫩的青草，其他的果子一律不吃，你好生照顾它，若是有半点差错，我饶不了你。”
　　“多谢大侠舍马之恩！”男孩抱拳鞠躬道：“我保证照顾好它。”
　　“小白，跟他去罢。”宋旭瑞摇摇头道。
　　那马好似听懂了一般，嘶叫了一声，走到男孩面前。
　　“好小白，好小白！”男孩激动的蹬上马镫，对宋旭瑞说道：“再会，大侠。”说罢，便甩了甩缰绳：“驾！”
　　“十门人才济济，小兄弟，祝你好运吧。”宋旭瑞目送着他们消失在黑夜里。

　　秋去冬来，一转眼就到了冬天。
　　男孩拉着白马风里来雨里去的已走完大半个路程，平勍离仙系很近，而那仙系是四季如春之地，他们这一路也没怎么受过冻。
　　“易勍？”男孩看着石板上刻的地名，道：“有个勍字，这里离平勍不远了。”
　　他摸了摸马背道：“小白，一路上你辛苦了。再加把劲，我们马上就到了。”
　　他骑着马，走在村子坎坎坷坷的小路上，路过河边，正好有个年过半百的老汉在挑水。
　　“老倌儿，这里离平勍还有多远啊？”男孩问道。
　　“你也是去平勍的？”老汉看了他一眼。
　　“怎么？很多人去？”
　　“从上上个月开始，几乎每天都有人问路啊。”老汉笑道：“都说是去平勍学武功拜师尊的。”
　　“那么多人...”男孩有些慌张了，他不知道梅镇的那两个人说的十个名额到底有没有满，若是满了，他这一路艰辛可就白费了。
　　“你放心吧，孩子。”老汉看出了他的心事，道：“我在这里住了一辈子，上次那师尊招徒也是许多人大老远儿的去，结果啊，都不出几日就折返了。我问他们为什么返，他们都道是那师尊太挑剔，倒是没有一个说是因为名额满了才回来的。”
　　“看来我还有机会。”男孩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多谢老倌儿告知。”
　　“举手之劳。”老汉摆摆手：“这里离平勍还有几天的路，现在天色不早了，去我家借宿一晚吧。”
　　“那可太好了！”男孩跳下马，连忙答应。

　　茅屋里，老汉和男孩盘坐在床铺上，一人一杯茶水解渴。
　　“等着吧，这几天你去的路上，会见到许多个垂头丧气的人，都是没选中的。”老汉嘬了一口茶。
　　“那师尊到底想收什么样的徒弟？老倌儿多给我讲讲，我也好选中啊。”男孩问道。
　　“我们住在这的人都从来没见过他，又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样的徒弟。”老汉笑了笑。
　　“他都不出门吗？”
　　“平勍乃是位于连接人系与仙系的韧道上。小时的我顽皮，想着去仙系看看，就踏入了韧道。可惜凡人没有那本事抵挡韧道的韧气，刚进到韧道上就喘不过气来，只得回来了。”老汉道：“不过你放心，师尊的童子会在韧道入口等着前来拜师的人，只要他们在，韧气就不会散发了。”
　　“你怎么懂这么多？”男孩颇为好奇。
　　“来来往往的人告诉给我，便知道了。”

　　这天夜里，男孩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琢磨着那师尊倒是是何方神圣，到底想收什么样的徒弟，仙系里面住的什么仙。一大串的问题在他脑袋里炸开了花，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亲自去见识见识。

　　次日清晨
　　男孩因昨日一夜没睡好便早早的起来了，道别了老汉，骑着白马继续赶路。
　　没跑出几里路，果不其然，正如老汉说的，几个沿路休息的求学者正在树下吃干粮。
　　“我说，你们也是去平勍拜师的？”男孩搭话道。
　　“是啊，我们赶了一夜的路，坐着休息会儿。”一个手上带着伤疤的男子回话道。
　　“你们都从哪来的？”男孩问道。
　　“我们从北丘国来的。”
　　“没我远，我可是从东宫国来的。”男孩有些自豪。
　　“我们这位大哥是从达南国来的，比你更远！”那个带疤痕的男子将身边一个中年男子介绍给男孩。
　　“大叔，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这里，也来拜师吗？”男孩有些好奇。这个男子看上去也有三十多了，留着密密的胡茬，很是沧桑。
　　“我妻子和儿女都被豺狼吃了，我走投无路，只能来拜师。学成了好回乡打猎，保护乡亲们。”那大叔微微一笑，仿佛在说一件与他不相关的事。
　　“这么可怜。”男孩有些同情道：“节哀啊。”
　　“都过去很多年了，没事。”大叔摆摆手，又跟身边的人说道：“各位，我们也启程吧，眼看着就到了，加把劲儿。”
　　几个北丘人也陆续上了马，一伙人加上男孩便一同赶路了。

　　四日后，他们终于来到了平勍。
　　“大哥，你看！”一个男子喜不自胜的指着前方的山：“那山就是十门山了，相传十载祖师的观宇是气势恢宏啊！”
　　“快走快走！先到的人被选中的几率更大！”刀疤甩了几下鞭子，抛开同伴们，骑着马往前颠去。
　　男孩一听这话也不甘示弱道：“驾！小白，撵上他，这第一我们拿定了！”
　　身后的几个求学者也都不约而同地快马加鞭，争着第一个上山。

　　男孩和刀疤二人先行来到了一座巨大的瀑布前，只见那水奔泻下来，飞珠四溅，那景象当真是气吞山河。瀑布头顶还有一圈巨石悬在空中，花瓣从天空上飘下来，阵香四溢。

　　男孩早已被这景象惊的目瞪口呆，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半晌，刀疤男子终于赞叹道：“我竟不知这世间还有如此雄伟的景观！”
　　“这瀑布挡住了路，我们可怎么过？”男孩欣赏够了，便想到了这个现实的问题。
　　“二位可是来拜师的？”
　　两个女童不知从何处驾着云飘了过来。
　　“正是，请姐姐们带我进去吧。”男孩之前见过驾云之人，边也不足为奇了。
　　“请。”两位女童示意到，那瀑布便如蒸发了一般不见了，出现了一座天桥。
　　“妙啊！”刀疤赞不绝口。
　　二人骑着马走过了天桥，又走了一阵，便到了一处像是练功台的地方，也是群山环绕，仙气腾腾。练功台后面有一座观宇，从里面走出一个男童。

　　“二位请稍后，带我去回禀师尊。”男童打了个照面，又走进观里。
　　男孩此刻的紧张的手心冒汗，来回踱步。

　　观内
　　男童向一个紧闭着双眼，眉宇间杂着些许愁苦，两鬓斑白，着着一身素衣老人躬身道：“师尊，有客人前来拜师了。”
　　“知晓。”老人淡淡的道：“除了他们二人，后面还有零星人马来到。本师的徒弟已经收了七人，余下的三人，你便从他们中随机选出罢了。”
　　“遵。”男童刚要离去，又被老人叫住。
　　“撇去那些人中年纪最小的便好。”老人睁开眼，嘱咐着。
　　“遵。”男童虽不知为何师尊这么说，但也不敢多问，便去复命了。

　　观外
　　此刻，其他人也聚齐了，见到男童出来便都为上前去。
　　“童子，师尊要收谁啊？”刀疤问道。
　　男童没有作答，环视了一下道：“你，你，还有你。”
　　被指中的分别是刀疤，那大叔与另一个北丘人。
　　正当其他人唉声叹气的时候，男孩目光直勾勾的盯着男童道：“为何没有我？”
　　“请回罢。”男童依旧没有作答，转身往观内走去：“你们三人同我进来。”
　　“等下！”男孩压着心中的不明火，道：“为什么不收我，给我个理由。都说学武要趁早，我今年也才十四，他们都多大岁数了！”
　　“没被选上的也不只有你，有什么抱怨的。我们走吧。”一个落选的男子劝道。
　　男孩摇摇头，眼神无光，四肢涣散。他听不进去任何人的劝导，只想弄个明白。
　　突然，他‘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大喊道：“请师父收下我！弟子给您磕头了！”
　　男孩‘咚，咚，咚’的连磕了三个响头，俯首在地不起。
　　“师尊已收满了弟子，法门即将关闭。请各位速速回去，以免韧气伤了各位。”男童没有理会男孩，只对其他人道。
　　其余人都惋惜的看了看男孩，骑着马离开了。只留男孩一人跪在地上。

　　“师尊，法门何时关闭？”男童安排好了那三人的住处后，前来禀报。
　　“关罢。”老人道。
　　“其余人都离开了，只有那男孩还在。”男童回禀道：“要我把他赶出去吗？”
　　“不必。”老人淡淡的说道：“法门关闭后，韧气散发，他挺不了多久就会自行离去。”
　　“遵。”

　　男孩咬着牙，愤怒的锤地。他不相信自己辛苦了几个月，到头来竟是一场空。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得不到十载祖师的垂青。
　　“韧气已经释放，你现在再不走，就要命丧于此了。”男童站在男孩面前道。
　　“我不走。”男孩埋着头：“不见到师傅给我个理由，我不会走。就算被韧气杀死，我也不走。”
　　男童轻叹一声，便撇下他走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观内的门依旧紧紧关闭，没人出来。

　　“师尊，那男孩还是没走。”男童道：“韧气已经完全挥发。若是碰到其他人，早被夺命...可是他...”
　　“你知道为师为何不收他？”老人问道。
　　“童子不知。”
　　“他乃百年一遇之才。”老人摸了摸胡子道：“不练，则已。练，则必成。”
　　“既然他是百年难遇，为何师尊还不收？”男童不解。
　　“若他身负武功，不成英雄，便成妖犵。”老人道：“既然如此，便让他平凡一辈子罢。成了英雄，传名百世也好，成了妖犵，遗臭万年也好，都是脚下踩血，徒造杀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