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川十六黑

2、第二章

　　男孩被刺眼的阳光晃醒了，发现铃兰不见了。
　　‘小玲兰起的这么早，又去给那老倌儿做早饭去了吧。’他心想着，便打算回到铃兰家看看。
　　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屋里爷俩儿的哭声。
　　“怎么了，大清早的哭什么？”男孩推开门。
　　“小筷子，昨天我抓的药是错的。只因为回来的晚了，烛火又暗，所以昨日煎药时没看清楚。”铃兰将碗里的药给男孩看：“我要的是连翘和甘草，可是梅镇药铺的伙计只给了我这些渣子。”
　　“为了买那些药，家里的积蓄都花出去了...那梅镇药铺却欺瞒我们啊。”老人有气无力的锤着床板。
　　“欺人太甚！”男孩打抱不平道：“我去帮你们拿回来好药材！”
　　“小筷子！你别去！”铃兰站起来，追到院子里，可是男孩已经跑远了。铃兰叹了口气，她知道男孩又没钱，一定是去偷药材了。

　　早市上，小商小贩们都在卖命吆喝着，好似谁的声音大，谁就能招揽顾客。男孩看见一家药铺的牌匾上写着‘梅镇药铺’，便确定是这家了。
　　“老板，有连翘和甘草吗？”他蹲在柜台下面问道。
　　“有啊，客官。”正背对着他抓药的伙计道：“您要几两？”
　　“几两...”男孩思考了一下答道：“二斤！”
　　“这么多呀。好嘞！”那伙计秤好，包好了药，转过身将药放在柜台上。
　　“你是那个小毛贼？！”伙计这才看见男孩，刚想将药拿回来，却被男孩抢先一把搂过去。他攥着药包，飞速的跑到街面上。
　　“抓住那个小贼！”伙计朝着街上喊：“谁抓住他赏五十两银子！”
　　本来就喧闹的早市这下沸腾了！宰猪的屠夫提着菜刀，买鸭蛋的小贩放下扁担，剪纸的手艺人也挥起剪子，这些人都追在男孩后面，想得到那不知是真是假的五十两银子。
　　“想抓我，你们还早着呢！”男孩丢下一句话，便跑了更快了。他越过提着篮子买菜的妇人们，从推车上跳过去，左拐右拐的逃离了街市。
　　正当他看见没人追上，松了口气时，却被一个大黑袋子套了进去。
　　“谁暗算我？！”男孩在黑布袋里挣扎道：“放我出去！是谁！”
　　“小兔崽子，你不是能跑吗？你跑啊！”
　　这声音很熟悉，男孩回想了一下便道：“你是昨天酒铺老徐家看酒的？”
　　“你记性到不差。”那人道：“我们昨天没抓到你，让你溜了。刚才见你又不怕死的跑到街面上溜达，知道你肯定会经过这，就提前设下埋伏了！怎么样，你还想跑？”
　　“你们想干什么？”男孩问道。
　　“暴揍你一顿！不然还拿酒来伺候你喝吗！？”话刚落，棍棒就落在男孩身上了。
　　“别打我，各位好汉放了我吧，再也不敢了！”男孩求饶道。
　　那些棍棒虽没长眼，但专门往男孩的肚子和脑袋上敲。男孩疼的大叫：“我知错了，好汉们收手吧！再也不敢了！”
　　“我家的酒都进你肚子了，你道歉又有什么用？兄弟们，给我打，打到他把喝的酒吐出来为止！”
　　“你们老徐家天天往酒里兑水，干的那些勾当别以为我不知道！”男孩见服软没用，便揭底道：“把好酒都留着给有权有势的，把兑水的酒都卖给百姓们，你们还有理？！”
　　“我告诉你小兔崽子，没错，我们老徐家就是兑水掺假，你能怎么样？”
　　一棍正中头部，男孩觉得昏昏的，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慢慢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的看见铃兰正在他身边。
　　“小玲兰，你怎么在这...”男孩无力的问道。
　　“傻子！你为什么要去冒这个险？”铃兰见他醒了，便责怪道：“你看你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他们竟然没打死我...”男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药呢...”
　　“你还说，要不是我赶到，你早就没命了。现在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那药材！”铃兰皱着眉：“我发现你的时候你怀里揣着这药，紧紧的抱着呢。”
　　“你...给老倌儿煎了没有？”男孩问道。
　　“嗯。”铃兰的眼睛红红的：“都是为了我们父女你才受累受苦，是我们连累你了。”
　　“我不打紧。”男孩支撑着坐起来：“你别哭，你哭了就像那化了的小泥人，好难看啊。”
　　“你才丑。”铃兰被他这么一说，眼泪便流下来。
　　“我丑，我丑。”男孩嘻嘻的笑，他拍拍铃兰的肩膀：“别哭了，这些药够老倌儿吃到好了，你也能省心了不是？”
　　“谢谢你...”铃兰抹了抹眼泪：“这下我欠你好些个人情...”
　　“你能陪我玩，我就很开心了。什么人情不人情，朋友间不在乎这些。”男孩笑道。
　　铃兰的笑容也重新浮现了，两个孩子坐在草堆上打打闹闹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去了。

　　这天，男孩正在镇上闲逛，碰见了两个打扮的与众不同的人。他们俩没有穿平民的粗布麻衣，也没有穿当官儿的那价值不菲的绸缎。他们穿着素朴的白衣，身后背着长剑，套着黑色大氅，那大氅的尾端上绣着二字：十门。
　　他好奇地跟在那两个人身后，想听听他们谈些什么。
　　“师兄，你听说了吗？师尊的法门又开了。”一个男子问道。
　　“三十年开一次，是师尊的规定。”另一个男子道。
　　“真怀念在平勍（qing）的那些年，可是转眼就过去了。”
　　“是啊，也不知道师尊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师尊定是安好，他武功高强，名望也大。只是不知这次又会收到什么徒弟。”
　　“收徒？”男孩终于忍不住插话道。
　　“你这小孩怎么偷听我们说话？”男子有些不悦。
　　“老兄，谁要收徒啊？”男孩笑嘻嘻的问道：“我刚才听你们说什么师尊，什么法门？”
　　“我们师尊三十年收一次徒。”另一个男子半蹲下身，他摸了摸男孩的头问道：“小弟弟，你想学武功？”
　　“当然想了！我做梦都想学武功！”男孩的眼睛里闪着光。
　　“哈哈，你这小孩。”站着的那名男子笑道：“师兄，逗逗他算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不急。”蹲着的男子道：“你今年多大，家住哪里，父母是谁，可曾应允你学武功？”
　　“我今年十四岁，没有家也无父无母。”男孩答道。
　　“原来是个小野孩。”站着的男子并无恶意的笑了笑：“师兄，你要是想给师尊招个徒弟还是算了吧。无父无母也无妨，只是他已经十四岁了，过了最佳练武的年龄。我们还是走吧。”
　　“老兄，你怎么知道我过了最佳练武的年龄？”男孩不开心了：“我底子好的很，是这里跑的最快的人，没人追的上我。因为没有遇见好老师，因此耽误了练武。你敢不敢跟我比试比试？”
　　“你这小孩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你说吧，比什么？”男子见他有趣，便准备和他玩玩。
　　“就比赛跑。你看见前方山头树上挂的那个红旗子了吧，谁先到，谁就赢了！”男孩指着前面道：“我先走咯！”说完便抬腿就跑，又是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插而过。
　　“师兄你看这？”男子道：“这小孩还挺会耍滑头。”
　　“他身上有一种微弱却奇异的力量，是我从来没接触过的。”另一名男子站起来，蹙眉道：“也是我刚才摸他头的时候才感受到。这孩子倒有几分灵气，你去指导指导他罢。”
　　“这么说这小滑头有学武功的潜质？”男子笑道：“也好，让我陪他玩玩，观察一番。”他纵身一跃，竟能在空中驾着云前行。

　　等男孩跑到红旗处时，却发现男子已经在等着他了。
　　“怎么样，可服输了？”男子问道。
　　“你...你耍赖！”男孩气喘吁吁的说。
　　“我哪里耍赖？”
　　“山下净是泥泞之地，你鞋也没脏，衣服也没皱，怎么能说赢了？分明是耍赖！”男孩自豪的看着男子。
　　男子见男孩脏兮兮的样子，果然是从泥泞中趟过来的。便收起了笑容道：“好，算我输了还不行？”
　　“你是用什么办法来到这山上的？”男孩问道。
　　“一般的孩子只知晓输赢是多么重要，你倒是有颗强烈的好奇心。”男子道：“我是飞上来的。”
　　“飞？”男孩惊讶道：“你怎么会飞的？”
　　男子笑道：“我六岁便在师尊身边习武，怎么不会？”
　　“你们口中的师尊竟然如此神通广大！老兄，带我去见他好吗？”男孩拽住男子的衣襟。
　　“小孩，我家师尊从不收引荐来的徒弟。你要是有诚心便亲自去找他老人家，不过这路可远着呢。”
　　“我不怕远，也不怕辛苦。”男孩激动道：“老兄，你师尊在何地？”
　　“平勍。”男子道。
　　“我没听过这个地名，是在东宫吗？”
　　“哈哈，师尊的境地在韧道呢。”男子笑道：“你可知韧道？”
　　“不知道。”男孩摇摇头。
　　“就是人系与仙系交汇的那条韧道。”
　　“仙？你师尊是仙？”男孩的眼睛睁得老大。
　　“地点我已经告诉你了，你最好现在就动身吧。师尊的法门三十年开一次，迎各地的学徒。你去晚了，可赶不上了。”男子说完便腾云飞走了。
　　“真的...真的可以飞！”男孩目瞪口呆，随后又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一定有神仙！这世间一定有高人可以指点我！终于被我等到了！”

　　肖家村
　　“小玲兰，小玲兰！”男孩一跑进村子就喊道。
　　“怎么了？”铃兰打开门，见到男孩一身泥巴，责怪道：“小筷子，你又去哪贪玩了？浑身脏兮兮的。”
　　“小玲兰，我找到师父了！”男孩激动不已：“我今天碰见两位腾云驾雾的老兄了，他们告诉我，让我去平勍。那里有高人收徒！”
　　“平勍是哪里？你说的什么腾云驾雾的老兄又是谁？我怎么听不明白。”铃兰一脸迷惑。
　　“没事儿。你不用明白，我明白就行了。”男孩道：“小玲兰，你好好照顾老倌儿，等我回来。我学了武功回来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你真的要去什么平勍？”铃兰以为他在说笑。
　　“一定要去。”男孩坚定的点点头。
　　“那你什么时候走？”铃兰蹙眉道：“要去多久？”
　　“我现在就走！”男孩道：“那地方听说很远，要在冬天到来之前走到才行。不然小爷我就要冻死了。至于回来嘛...至少也要个一年半载。”
　　铃兰沉默了片刻，道：“好吧，既然你下定决心了，我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洗洗，也省得叫人家笑话你。你先穿上我爹爹的衣服，等明早晾干了再走好吗？”
　　“也好。”男孩笑道：“那就多谢了。”

　　太阳又落山了，火烧云布满了整个西方的那片天。
　　“小筷子，我给你做了馄饨。”铃兰招呼道：“快进来吃晚饭。”
　　“好嘞！”男孩从门前的树上跃下来。
　　屋子里，铃兰摆好了碗筷，端了一小锅馄饨放在桌上。
　　“好香啊。”男孩凑到小锅前，吸了吸鼻子。
　　“衣服已经挂在外面了，等明早就干了。”铃兰道。
　　“你又给我洗衣服，又给我做饭。对我这么好呀？”男孩夹起一个馄饨放进嘴里，模模糊糊的说道：“真香...真香。小玲兰做的馄饨天下第一。”
　　铃兰微笑着看着他，烛火在桌子上跳跃着，她的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你...哭了？”男孩注意到了异样。以往饭桌上两人定会拌嘴玩笑，这次铃兰一句话也没有。
　　“我没有。”铃兰否认道。
　　“你撒谎，我看见你摸眼泪了。”男孩放下筷子：“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胡说什么？我为什么舍不得你？”铃兰背过身去：“你走了我可清静了，高兴还来不及。”
　　“口是心非。”男孩弱了语气道：“我走了就没人陪你玩闹了，冷冷清清的多无趣。但是我肯定会回来找你的，我说过，会带你去天上遨游一圈。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伸了三个手指发誓。
　　“小恩人，你这一去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我这老头子还能不能见到你了？”老人道。
　　“老倌儿，你命长着呢，自然能见到。别说些不吉利的话。”
　　老人笑了笑，看了看一旁的铃兰，又看着男孩：“我这老骨头可等着喜讯啊。”
　　“喜讯自然有，等我回来了，你们就不愁吃喝了！”男孩埋头咬着馄饨，道。

　　次日清晨，东方泛出鱼肚白。男孩早早的起来了，他看屋里的铃兰和老人都没醒，便没去打扰。摸了摸晾在外面的衣服，已经干透，于是便穿戴整齐，准备出发了。
　　“小筷子。”铃兰叫住了他。
　　“你怎么醒了？我吵到你了？”男孩见她走出来，问道。
　　“没有，我要送你个东西。”铃兰摊开手心，里面是一条红色流苏。
　　“以后你有了自己的刀剑，就可以将它挂在上面。”铃兰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就当...我一直在你身边。”
　　“多谢。”男孩取过流苏放进怀里，微微仰头看着铃兰，轻轻道：“保重。”
　　铃兰看着男孩远去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保重，小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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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背景介绍：
当时天下分为三系：人系，仙系，犵系。人系数量最多，分为四国：北丘国，达南国，乘西国，东宫国。仙系数量最少，分为两界：上清仙界与下灵仙界。犵系分为两方：浊方与浑方。三系互相牵制，和睦相处。公元1200年，人系四国发起战乱，牵连仙系，犵系入战，进而转化成三系大战，长达10年。仙系吉宗出面，终止了战乱。但人系四国依旧不太平，各国君王都谋划着吞并他国。大战后，许多凡人见识了仙人法术的莫测，四处求仙道。少数得道成仙，更多的则是走火入魔，化为半犵半人，失去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