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行误》川十六黑

1、第一章

　　公元1510年东宫国洛庆梅镇

　　“小子，别跑！”几个汉子追在一个模样有十几岁的男孩身后。
　　“你们有本事来抓小爷啊！”一个男孩灵巧的在喧闹的街市里穿梭，头发用长长的红绳子子捆着一个高吊辫，那红绳在他奔跑穿梭之间跳跃着。男孩掀了周围的果摊，苹果桃子滚了一地。那几个汉子踩了一脚的果子，滑倒在地，摔的四仰八叉。
　　“可恶，又让他溜了！”一个汉子晦气的吐了一口痰，掸了掸屁股上的土。
　　“下次决不能让他跑了！”另一个汉子站起来蹭了蹭鞋底的果泥：“他已经是第三次偷我们的酒了！这个天煞的顽童，看老子下次怎么治他！”

　　男孩见身后那几个汉子没赶上来，便停止了奔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小酒坛，嗤嗤的笑起来：“就凭你们也想抓住小爷我，做梦！”
　　“这个没爹没娘，没名没姓的小崽子，又去偷人家的酒了。”“是啊，你看看他浑身脏兮兮的，没个模样。”
　　村子里，两个老夫妇又在唠叨了。
　　这也难怪别人时常讲究他，这男孩几个月前来到此地时便以偷盗为生。饿了就爬别人家的李子树上摘李子，渴了就去酒铺偷酒喝。无忧无虑，也无法无天。每次偷盗被人发现，必有一场‘追逐大赛’。只是他从来没被抓住过，逃跑的技巧极为高明：爬树下河，钻小巷抄近路，只要是逃跑的方法，都被他用了个遍。
　　“老头，我又没偷你家东西，你讲究我做什么？”男孩撇了撇嘴。
　　“孩子，不是我说你，只是你年纪轻轻，为什么不去找个正道谋生，何必天天担惊受怕的去偷窃？”老妇人劝道。
　　“什么是正道？正道是谁规定的？你怎知我偷窃便不是正道了？”男孩窜到老夫人面前笑嘻嘻的反问道。
　　“你...”老夫人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的转不过弯儿来，便道：“正道从古至今都是一个理儿，我虽然不知道是谁规定的，但是...偷窃就绝不是正道。”
　　“老太太，你可知道我偷的都是谁家的东西？”男孩晃了晃手里的小酒坛：“这坛酒是镇上老徐家的。”
　　“这鞋和衣服是老金家的。”他又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的已经磨破了洞的衣服和鞋子：“众所周知，酒铺老徐和裁缝老金都是缺斤少两，缺线少棉的黑心商家。我偷他们家的东西，那是为百姓报仇了！”
　　“老伴儿，别劝那个小崽子了。我们进屋吧。”老头摇摇头，扶着老妇人进了屋。
　　“你们这些傻百姓，不感谢我，反而怨起我来了。”男孩嘟囔了一句，抱着酒坛爬上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上。他坐在粗树枝上，启开酒盖子，用手指沾沾里面的酒，舔了一下：“好酒！嘿嘿，我这次算是没白跑一趟。”说完，他便捧起小酒坛喝了一口又一口。每次喝完还不忘咂咂嘴，好似这酒坛里装的不是酒，而是琼浆玉液。

　　不知过了多久，男孩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他揉了揉眼睛，望了望远处的夕阳，不禁道：“无聊的一天又过去了...”正当他想爬下树时，忽然听见一声尖叫。他四处张望，但不见声音源头。‘莫不是有女子遭遇歹人了？’男孩心想着，迅速从树上跳下来，想仔细找找这尖叫是哪发出的。
　　他沿着村间小路走着。又听见一声“救命啊！”。
　　‘在那边！’男孩向前面跑去。小巷里，果然有几个蒙面匪徒正在威胁一个女子。
　　“别叫了，这住的都是胆小怕事的，没人敢出面救你！我看你是个女人，不对你动武。你还是乖乖的交出身上的钱吧！”
　　“老大，我看她长得挺好看，不然咱们抢她回去做您的压寨夫人？”
　　“你这主意不错，兄弟们，给我把她捆起来带走！”
　　“住手！”男孩吼道：“谁也不能动她！”
　　“我当是谁，原来是个小毛孩。”领头的匪徒转过身来，轻蔑的说道：“来得正好，兄弟们，给我搜搜他身上有什么值钱的。”
　　那几个匪徒渐渐逼近男孩，见距离足够近了，便一起扑了上去。
　　“哎呦，撞疼我了！”“是你撞了我，你个笨蛋！”
　　原来男孩巧闪开来，几个匪徒撞在一起了。他对着匪徒头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对巷子里的女孩高声道：“你快跑！”
　　女孩连忙捡起地上的竹篮，从巷子的另一头跑了。
　　“给我打！打死他！”匪徒头子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不上女孩了，他火冒三丈：“都是他坏我好事！”
　　“等你们抓到我再说吧！”男孩拔腿就跑。论逃跑，没有人比得过这位小将。只转了几个弯，就把那帮人甩得无影无踪。
　　“呼~呼”男孩见没人跟上来，便弯下腰扶着墙大喘着气。他光顾着跑，没注意天已经黑了，月亮都升起来了。
　　“谢谢...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一看，正是刚才那个女孩。巷子里昏暗，他没看清，这时借着月光他才看得仔细。这女孩比他高出一个头，身上穿的裙子被磨破了，一只簪子松松地挽着乌黑的头发。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男孩直起腰，不在意的说。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道：“我叫肖铃兰，住在肖家村。”
　　“小铃兰？”男孩笑起来：“弄了半天，你是朵花精啊。”
　　“什么花精...”铃兰嗔怪道：“不是小，是肖。”
　　“跟你开个玩笑嘛，别在意。”
　　“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铃兰追问道。
　　“我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真奇怪，我第一次遇见无名无姓之人。”铃兰有些好奇。
　　“没什么奇怪的。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回你的肖家村去吧。”男孩道：“不过肖家村离这里也不近，你只身一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我爹爹生病了，我去镇上给他买药材。回去的路上就碰见那些坏人了。”铃兰解释道：“你一定还没吃饭，跟我回家去吧，我给你做馄饨吃。”
　　“馄饨？”男孩眨了眨眼：“那是什么？”
　　“原来你没吃过馄饨。”铃兰捂嘴笑了笑：“我包给你，你就知道了。”
　　“行啊。”男孩点点头，跟在铃兰身后。

　　“爹爹，我回来了。”铃兰带着男孩来到了一个茅屋前，推开门。
　　茅屋里面很小。只有一个灶台，一个木板床，两个凳子和一个木桩当桌子，上面摆着两盏蜡烛。极为简陋。
　　床上躺着一个咳嗽不断的老人，见铃兰回来了便道：“兰儿，今天回的好晚啊。”
　　“路上遇见坏人了，还是这位小哥救了我。”铃兰伏在床前：“爹，我给您买药回来了。您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乖兰儿，爹没事。”老人很是欣慰：“那小哥呢？”
　　“在这儿呢。”男孩走到床前。
　　“多谢恩人...”老人想坐起道谢，但稍稍一动弹，便咳嗽起来。
　　“老倌儿，你不用谢，好好养病吧。等你病好了，你这孝顺闺女也不用天天跑到镇上去了。”男孩坐在板凳上，翘着脚。
　　“爹爹，我先给你煎药。”铃兰将一个小药罐放在灶台上，拿着把破蒲扇扇风。
　　半个时辰过去了，男孩的肚子叫起来。“我说小玲兰，我好饿啊。”
　　“等我喂爹爹喝完药就给你包馄饨。”铃兰将药汤盛出来，自己先尝过不烫口后，再一勺一勺的喂老人服下。
　　喂完了药，铃兰便换了一个铁锅架在灶台上，忙活起来。
　　“闺女，不能对恩人怠慢了。你去院子里捉只鸡来给恩人做馄饨馅吧。”老人吩咐着。
　　“我去捉。”男孩一听捉鸡便起了兴致，他时常偷大户人家养的肥鸡烤着吃，算是个能手。
　　院子里没有灯火，男孩蹑手蹑脚的走到鸡窝前，摆足了架势打算捞出一只鸡。结果伸手在窝里摸来摸去却只摸到了一只瘦鸡。
　　“不会吧，这么瘦小。”男孩提着那只鸡，打量了一下，摇摇头，回到屋里。
　　“老倌儿，你家的鸡怎么这么瘦小？”他抱怨道：“这哪够我吃？”
　　“不怕恩人笑话，我家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都是我这病老头子，钱都花在药上了...”老人叹了口气。
　　“爹爹，不能这么说您自己。”铃兰道：“我明天就去镇上找活做，一定能撑起这个家。”
　　没过一会儿，铃兰便盛出了两碗热腾腾的鸡肉馅儿馄饨：“来尝尝吧。”
　　男孩捧起碗，伸手就要捞。
　　“嘿，哪有你这么吃馄饨的？”铃兰连忙递给他一双筷子。
　　“这怎么用？”男孩拿着筷子敲了敲。
　　“你没用过筷子？”铃兰有些惊讶：“天啊，你到底是哪里来的？没用过筷子怎么吃饭呢。”
　　“我吃米饭便抓着吃，吃李子从树上摘，吃鸡肉鱼肉就用竹签子串起来架火烤。用什么筷子？”
　　“我教你。”铃兰坐在老人身边，将老人扶起来。把碗凑到他嘴边：“你看我怎么使筷子。”
　　男孩看铃兰熟练的用那两根细棍夹起一个个馄饨，自己也试着。不过他倒不是‘拿筷子’，是握筷子。拳头朝上，拳心攥着两根筷子，扒拉着馄饨吃。
　　“好吃，真好吃。”
　　铃兰见状‘扑哧’一声笑出来：“这样拿筷子都能吃到，也难为你了。不然你就叫小筷子吧。”
　　“小筷子？”男孩放下碗，两双眼睛眨着。
　　“如何？”铃兰笑道。
　　“好啊，小爷还没有名字，今天终于有人给我起名字了。”男孩也露出喜色。
　　“小筷子，你住哪啊？”铃兰问道。
　　“我没有家，累了就在别人家房顶上休息，困了就躺在树上睡。”
　　“夏天你能熬过去，冬天怎么办？”
　　“冬天就去更暖和的地方了，一路向南走。不然去哪？”男孩满不在乎。
　　“那岂不是很辛苦？”铃兰担心道。
　　男孩道：“我早就习惯了，你可知大雁？它们不就是这样吗？”
　　“人怎么能跟鸟一样。”铃兰道。
　　“鸟比人快活多了，想去哪就去哪。扇扇翅膀就能飞，多自由。”男孩露出向往的神色：“要是有一天我能飞了，一定览遍这东宫国。不，览遍天下。”
　　“你就做梦去吧。”铃兰笑道：“若真有那时，你可别忘了带我也去游玩游玩。”
　　“那是自然。”男孩向前倾了倾身：“你是我第一个朋友，我不会忘记带上你。”
　　“朋友？”
　　“怎么了，难道你嫌当我的朋友丢人？”男孩哼了一声。
　　“不不，做你的朋友是我的荣幸。”铃兰打趣道:“就怕等你学会飞了，我老死了。”
　　“你这是看不起我。”男孩站起来拍拍胸膛：“我这么聪明，只要有高人传授我，我马上就能学会。”
　　铃兰笑笑，没再斗嘴。

　　月亮已经升到树梢了，铃兰给老人盖好被子，自己铺了几捆稻草刚要入睡，却被男孩叫去外面。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莫不是我家屋顶不舒服，你睡不好？”
　　“我睡了一下午了，没有困意。”男孩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罢，便拉起铃兰的手，走向一座山丘。
　　一路上，铃兰的心跳得厉害，她从来没被男孩子牵过手，心里紧张得不得了。而男孩却面不改色，只看着那山丘的方向。
　　“小玲兰，你看。”
　　他们走到了山丘上，男孩指着天说：“你看看天空。”
　　“好美...”铃兰仰头看着夜空。离离星辰，昭昭皓月在她清澈眼睛里映出了倒影。
　　“我说你在这生活了这么久，连看星星的最好地点都不知道。”男孩看她痴迷的模样调侃道。
　　“我天天操心家务事，哪有时间来这荒郊野岭。”铃兰道：“我不是去买药买粮食就是去庙里拜神仙，祈求爹爹赶快好起来。”
　　“神仙要是能救你爹，那这天下买药的都没得赚咯。”男孩仰卧在山丘上，翘着二郎腿。
　　“你说的...倒也是。”铃兰也坐下，托着腮。
　　“我还没问你，你多大？”男孩戳了戳铃兰。
　　“今年17岁。”
　　“你都17岁了？！”男孩惊讶道：“我以为我救了个妹妹，没想到竟是个姐姐咧。我比你小两岁”
　　“那你便是我弟弟了。”铃兰笑道：“筷子弟弟。”
　　“你可小心说话，当心我把你踢下去。”男孩佯作要打她。
　　“你看起来没个正形，其实你心善着呢。”铃兰道。
　　“那你可错了，我坏着呢。我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
　　“就算是混世魔王，也是个好魔王。”。
　　男孩又躺下了，他手臂托着后脑勺，看着那轮当空的明月，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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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少年正是主角，此时的他无忧无虑，遇见了人生中第一位好友肖铃兰。这位女子宛如她的名字一般善良温暖，如出水芙蓉般不加修饰。多年后，当李正心每每想起和她一起快乐的时光，却只剩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