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剑辞落日》枕梦轻寒

2、争执

　　秦郁非是个嫌麻烦的人，而缪晏清却总爱多管闲事。
　　嫌麻烦的虽不至于冷言冷语避而不见，但也少言少行；爱管闲事的不说也罢，江湖上谁人不知问剑山的大公子路见不平便要平了那山，若是不幸作恶太多赶上狭路相逢，不如自绝此命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而现在爱管闲事的人不在，嫌麻烦的人冷这张脸主持事物。
　　追根究底却是缪晏清喜静，不爱搭理那些俗事，平常自有九叔操劳，但秦郁非回来了，九叔自然不愿逾居。
　　所以秦郁非一大早起来就被九叔拉到正厅，想着昨日缪晏清说早上去找自己不由得摇头苦笑，届时未必得空去接母亲。
　　缪晏清一觉醒来只觉头晕胀痛，眯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日母亲要回来，急忙起床更衣，披上外袍时沉吟一会，突然冷声道：“昨日夜里，可有人来？”
　　黑影一闪，暗卫跪在地上回道：“昨日属下当值，没见到有人来过。”
　　意味不明地点头，缪晏清打量着暗卫，漫不经心的说：“锦竹，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若有下次，不妨自择出路。”
　　锦竹跪在地上，直到缪晏清的脚步声消失，才惊觉自己一身冷汗。
　　远远的，秦郁非就看见缪晏清一改昨日慵懒，气势万钧踏风而来，这，才是江湖人眼中那个缪晏清。
　　缪晏清冲秦郁非浅笑，对身后下属道：“随我去接老夫人。”
　　他们的母亲秦秋容是江湖隐世世家的嫡长女，现今四十有余却保养的极好，依稀可见当年艳绝武林的影子，当年的问剑山还没有今天的名气盛大却也不凡，否则绝对轮不到缪峰娶她。
　　秦秋容的长相小儿子有些继承，秦郁非的眼角眉目肖像母亲锐利的丹凤眼，盯着人看的时候总压迫的喘不上气。而缪晏清的却与秦秋容完全不同，也许是与已经过世的缪老爷子相似吧。
　　看不够……秦郁非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他从小就知道缪晏清好看，看不够的好看，想藏起来自己一个看的那种好看。
　　缪晏清用余光扫了他一眼，自从母亲传信来发生了很多事，这个十一年未见的弟弟也有趣极了，自己倒不介意陪他玩玩，反正这偌大家业……终究只有一个主人。
　　鬓发微白的妇人一身正装坐在最高的椅子上，这是缪晏清特意安排的，虽说问剑山现今是他当家做主，但是秦秋容离家十二年，新人都换了几茬了，当年那点威严早就一点不剩，母亲不介意，他却怕有人怠慢了母亲。
　　秦郁非都能明白的事，活成精的秦秋容自然也懂，对大儿子因时间产生的隔阂消融不少。当年她能带着小儿子离开便是承了大儿子的情，这些年愧疚与日俱增，这次回来，本也想着待他好些。
　　秦秋容示意缪晏清靠近些，当着大家的面体现慈母爱儿，“晏清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吧，是该成家了。”
　　这边缪晏清还没说什么，那边秦郁非步子一闪，凑到秦秋容另一边，亲亲热热地叫着娘，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到缪晏清说：“儿子是个断袖的，想必娘亲也听过传言，此事就不提了吧。”
　　本就是刚回来，秦秋容也不想因为催婚的事惹得母子不快，可是她看见底下人对自己的期盼，又念着听到的那些江湖传说，又道：“娘知道你不想提，可你年纪也不小了。晏清，你若真的不想碰那些女人，娘也不怪你，毕竟还有郁非来传嗣，若真娶个男人也行，至少有人说说体己话。”
　　老夫人一说这话，底下本来期待的眼神就变了，这才刚来一天就想着给自己带在身边的小儿子铺路了？知道他们大公子对女人不感兴趣，先用女人激他，再答应娶男妻来诱他深陷温柔乡，到时问剑山自有她这才二十的小儿子接手。
　　左右都是缪峰缪老爷子的子嗣，若大公子不留种他们认了秦郁非也没什么，可这二人一走十二年，自从五年前缪老爷子逝世，问剑山可都是大公子掌舵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凭什么让秦郁非占了便宜。
　　往常他们私下里再怎么嫌弃大公子，在大事上大公子说一他们从不言二，所以平日他们总是催婚，今日说什么也不能定下婚事，大公子脾气好，他们这些下属可不是好惹的。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郁非终归是我亲弟，他的事我想过了，九叔自会安排。”缪晏清浅淡地笑着，“至于母亲提到的婚事，儿子这辈子怕是找不到看对眼的人了，与其娶来添堵，倒不如就这么算了，好吗？”
　　“晏清，我不是……”秦秋容闭口，她真的没想着给小儿子捞权势，也真的只是关心大儿子的生活，可惜在秦家养尊处优十多年，她似乎没反应过来这里不是她哥家，失了分寸。
　　“郁非带母亲去流云阁歇着吧。”缪晏清冲秦郁非点了点头，道：“哥还有些话要说，待会过去。”
　　等秦郁非母子二人离开，缪晏清负手站在那里，淡漠的眼睛慢慢地看着下面站着的人，能站在这里的都是问剑山上能说的上话的人，他们和缪晏清相处已久，自然明白大公子这是要提点他们。
　　“回去管好自己的嘴和手，不该说的不该做的，千万别捅到我面前了。”缪晏清的语气淡然，还带这点漫不经心，可偏偏越是这样，他们越明白大公子生气了：“老夫人是我母亲，秦郁非是我亲弟，不管谁做了什么，这点都记清楚了。”
　　“日后问剑山由谁接掌，届时自会给你们交代，不要想着为我言屈，他若有那个心思，有那个能力，总比落到外人手里好得多，不是吗？”
　　缪晏清靠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看出一朵花来，嗓音恢复了以往的温润，含着轻笑道：“行了，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都回去吧。”
　　秦郁非听说哥哥来了，便扶着秦秋容迎出来，她念着自己方才失言，怕儿子多想。
　　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个男人在和缪晏清闲聊。
　　“听说你被你家老夫人逼婚了？啧啧啧，好险没嫁出去。”
　　“你不是刚逃了你家老夫人的絮絮叨叨，说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心塞嘛，我家卿卿要嫁人，我怎么办。”
　　“苏哥哥，你说这话是不是吃味了？若是这样，本公子倒也不是不能委屈了嫁你。”
　　“缪晏清，你恶心上瘾想找打吗？”
　　“苏哥哥好没良心，晏清这不是配合你话戏。”
　　“哦~卿卿竟是这么想的？”
　　“……苏默，不闹了。”
　　外面两人的话自然被屋内两人听到了，秦秋容一把拉住满脸怒意的秦郁非，硬是把人坐下，看着秦郁非压下自己的情绪，也看着外面那两个人走进来。
　　那个名叫苏默的男人一身青衫，似乎与缪晏清年岁相仿，带着儒雅的笑意，倒是很和秦秋容的眼缘。当然，作为问剑山大公子推心置腹的友人，有“素医神手”之称的苏默的大名，她这当娘的自然听过。
　　苏默是临时找来的，便跟着拜见了老夫人，秦秋容怕耽误他们正事，随口说了几句话便让他们走了，只留下小儿子。
　　“郁非，跪下。”
　　事实上，秦秋容老夫人在缪晏清面前的慈母形象也只是一部分，她一人带大秦郁非，自然晓得怎样治自己的小儿子。
　　“你刚才是不是想杀了苏默？”
　　秦郁非眼中杀机一现，道：“是。”
　　“原因。”
　　“他与哥亲近，不知分寸。”
　　秦秋容气极反笑，“你是不是看我为晏清说亲，连我也想杀了？”
　　这次秦郁非没说什么，可是看他那样子，秦秋容又怎么会不懂，她懂，所以冷笑道：“秦郁非，当年的事你既然知道，就不该动这心思，既然动了，也该有分寸。若晏清不娶妻倒也罢了，若晏清娶妻，不管对方是谁，除非我这把老骨头死了，你别想动晏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