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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请忘记我的来处 ...

  •   没有人知道,克劳德·林伍德,这个11区过去三十几年的实际领导者,残忍决绝杀伐果断,也是从“外面”进入流星街的。从那时起,已经过去了四十二年零五个月。在这四十二年零五个月的前十年,他强迫自己忘记“外面”的生活并厮杀奔波,把自己伪装成了土生土长的流星街居民。从二十岁起,他就很少想起他的娼妓母亲了,那条布满暗娼的街道也只有在梦里才罩着浓雾偶尔出现。后来他带领着一些人杀死了曾经的领导者,用计谋和武力瓦解了旧部徒的联盟和反扑,后顾无忧地坐上了巅峰的位置,那时候他才三十几岁。由于厌恶和“议会”的反复斡旋,他在四十岁那年,一手把部下推上了一把手的位置,自己成功退居幕后。
      提早进入退休生活的克劳德接任了11区教堂的牧师一职。虽说是接任,福音教堂已经几十年没有敞开过大门,教堂是许久以前的遗迹,保存完好的程度即使在流星街也实属罕见。斑斓的五彩玻璃高悬壁顶,流光溢彩地爱抚着十字架上倒垂的神之子。克劳德牧师推开尘封已久的大门时,那个被吊在十字架上,曾经用胸膛流的血与满身的伤痕告知世人爱与审判,牺牲与高贵的神子用慈悲的目光打量着闯入的异教徒,黑色的鸦子振翅扑棱,却不曾从审判的十字架上离开。这里长久是他们的领土,他们呱呱叫着,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和神子一样注视着不速之客。
      克劳德致力于把他的后半生用于布道,但他不是个合格的传教士,他只是用生命的前十年里耳濡目染的粗浅教义踽踽独行摸爬滚打。那是他的饱受诟病的政教合一的故乡给予他的唯一馈赠,这贫瘠的馈赠让他时时忏悔流泪。

      他捡到酷拉皮卡的时候,刚做完祷告。黑暗像是一道冰冷的铁栅门,大雪覆盖的外面是秩序混乱的流星街,黑暗高深的里面是他用前半生换得的一方净土,他做完了祷告,身负重伤的金发少年突然出现在了木制长椅的第一排。他无声无息地骤然出现,恍若神迹。
      在这一刻之前,克劳德都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他只是在用故乡给他的烙印不断套牢自己脖子上的枷锁:他终归还是不属于流星街。
      可是这一刻还是到来了,在神子悲悯无情的注视下,在壁顶天使吹响的号角声中,在斑驳陆离的光影里,金发赤眼的复仇天使彻底否定了他对故乡的隐秘羁绊,让不惑之龄的他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前半生。他终于意识到那条常年浓雾笼罩的布满暗娼的街道是那个腐朽国度的缩影,那是一个从根子里烂透了的国度,与流星街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在强大到恐怖的念的洗礼下终于看清了世界的本质。他以为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却得知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棋盘,执子的人从来不是他。他不够强大,也不够坚毅。他体会到了最最隐蔽的爱意和最深刻的恨意。

      库洛洛·鲁西鲁是在结识酷拉皮卡不久后意有所指的走进了福音教堂的,这一年他八岁。谁都不能小觑流星街的任何人,即使他刚刚满八岁。黑色头发的小鬼头是和同伴一起来到这片区域的,但成功闯进去的只有他。他躲过了克劳德牧师设在教堂周围的陷阱——即便那些陷阱纯粹是为了清净而非杀戮而存在的,但许多心怀不轨的成年人也不能全须全尾地闯入。因此牧师在看到只有轻微擦伤的库洛洛出现在银烛台之后时的震惊是货真价实的。
      库洛洛推开教堂紧闭的门扉时,也很震惊。他回过头看了看外面:铁锈的味道充盈在鼻息之间,满目的疮痍也是恒久不变。这才是他熟悉的流星街啊,他想着,又看向里面。教堂里的光线是晦涩的,只从自己推开的门缝里偷偷溜了进去,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劈开,只有一半夹在两边长椅之间的走道里。走道的尽头是那块巨大的彩色玻璃,红色的蔷薇在彩色玻璃上恣意地盛放,蔷薇花下是被众生歌功颂德的圣人,他沐浴着飞扬的尘灰被钉在十字架上,一如既往地慈悲地凝视着闯进来的不速之客。
      再向下是一幅画。那是一幅少年的半身像,金发少年穿着奇特的异国服饰,靛蓝的衣领锁着金边,裹着纤长的脖颈。然后是一直水晶耳饰。画里的少年看着画外,火红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眨动。
      库洛洛登时愣在原地。画上的人他认识,他的手里有一张同一个人的炭笔画的卡片。他看着画上的人,一步步走了过去。克劳德牧师还没有画完,他的画板上是明亮的黄和深郁的蓝。库洛洛握着那张肖像卡片,将戒备心提到最高。

      他感受到了那种神秘深沉的力量。那种力量他在酷拉皮卡身边感受到过,也因为这种力量他才站在这里:
      克劳德是11区的传说中的最强者。
      他也是酷拉皮卡在流星街遇到的第一个人。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呢,流星街的少年们聚在一起探讨过这个话题,直来直去的窝金十分爽快地提出了解决的方案:“直接去问酷拉皮卡吧。”飞坦非常直观地飞了一个白眼,他是对酷拉皮卡存疑的少年之一。少年们是有着一个模糊目标的团体,所有的规则和行动都在蓄势待发,而他们中的一些人,竟然像外面某些秉持着血统和种族观念的国家的人一样,有着对于血统近乎病态的偏执。外来的酷拉皮卡还没有赢得他们全部的信任——但就目前来看,酷拉皮卡暂时也没有赢得他们信任的打算。

      克劳德·林伍德很快意识到了这个少年的不同一般。如果他现在还在一把手的位置上的话,这个少年和教堂外的伙伴决计留不得;但他现在不是了,大抵是因为拼搏过的人对于天才总会怜惜一些。他曾经听担任过猎人考试考官的流星街同僚提起过,在外面的世界有潜力的新人总是以十年为一个周期如雨后春笋一样涌现出来;他的手下没有过这样潜力巨大的新人,因此他对面前的少年更多了关切。除此以外他还知道一个秘密,那是他最初探知到的有关世界的秘密,千丝万缕隐隐约约牵系到某些人的身上。
      他爽朗地笑着说“是酷拉皮卡啊”接过了有肖像画的卡片,他以不合理的郑重态度接待了没有被邀请的少年,问他需要什么帮助。
      库洛洛完美地做到了宠辱不惊,他开门见山地问了关于酷拉皮卡和“神秘力量”的问题。年长的牧师叹了口气,有点好笑地问他:
      “为什么不直接求助酷拉皮卡呢?以我对他的认知,他会乐于帮助你解答疑惑的。”

      库洛洛听见了从教堂的某一处传来的鸟雀啾喳和扑棱的展翅声,他抬头,看见了巨大的十字架的顶端立着一只燕子。这时候已经黄昏,酷热已经褪去,那朵巨大的蔷薇花还在热烈地盛开。
      他面对笑得虚伪的牧师回报以同样虚伪的笑。

      后来酷拉皮卡给了他们回答(事实上窝金一根筋很多时候真的替胸中有沟壑的智囊们省了许多麻烦),却和库洛洛设想的回答大相径庭。
      少年们围坐在酷拉皮卡的二层阁楼里,俊美的少年为他们讲解了“念能力”,从系统的划分到能力的开发还有测别方式知无不言。当玛奇提出想要快速习得的时候酷拉皮卡露出了苦笑,他第一次向少年们剖析自己:
      “很抱歉,我做不到。”
      “我来到流星街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按照牧师的说法,‘念能力暴走’,导致现在的我不能使用念能力,甚至还丢失了一切过往的记忆。给你们一个忠告:念能力的开发并不是越早越好。体术才是基础,我并不建议你们现在的年纪强制打开精孔。”

      听完了这些话,孩子们下意识地看向库洛洛。库洛洛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开口:“酷拉皮卡,你是忘记了发生的事,但基本的生活技能仍然能够掌握,是吗?”
      酷拉皮卡点头。
      “你现在没有‘念能力’,但仍然记得关于念能力的事,说明念能力的掌握如同吃饭骑车一样,一旦习得就是终身的技能;‘念能力暴走’是克劳德的说法,应该属实,那就证明念能力能够‘非常规’使用,但使用的代价很大;你的说法‘并不建议’我们强制打开精孔也说明,目前我们可以做到,但出于安全原因你并不赞同。”他自顾自分析,结束后抬起头看着酷拉皮卡,“当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没有所隐瞒的情况下。”

      酷拉皮卡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敲这个小鬼头的冲动,点头:“没错。”

      窝金大笑:“安全?哈哈哈,酷拉皮卡你还是没有明白啊,这里可是流星街。”

      “到底是谁没有明白!”酷拉皮卡拔高了声音,他困惑于这群少年为什么不懂得保护自己,也愤怒于他们对待生命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强制习念必须确保对你们进行洗礼的人没有恶意!如果以现在的身体承受念能力者的袭击会有多危险是你们不明白!”

      一时间少年们都沉默了。酷拉皮卡以为他们听进了自己的劝告,但一年后他发现,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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