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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绕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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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长史与韩秋一同入朝为官,两家称得上是世交。
王灵袂更是从小便认识韩毫,是竹马绕青梅的情谊,亲密的很。
何况王灵袂才女的名声在外,相貌尚佳,性情温婉,京城无人不知晓,韩毫是怎么看怎么满意,一心欢喜地想把王灵袂接进家门。
本来这对鸳鸯,门当户对,性格契合,她郑沔是费了百般功夫也没能拆散的,眼看着王灵袂一脚都跨进了韩家门,却突生出这一事端。
真可谓是天随人愿。
既赴了中秋宴,哪还有什么说法?
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见,这中秋宴明摆着是皇子们的选妃宴。
她王灵袂不顾非议也要前去,那便是下了心要一夺太子妃的位子了,哪还把韩毫放在眼里。
可惜了了韩毫的一片真心。
“夫人,现下王小姐做得如此绝决,您预备如何?”
沙莖捶着郑沔的肩膀,轻声打听。
郑沔冲镜里一笑,她还要大谢这个王灵袂呢,如果不是她自往赴宴,要棒打这对鸳鸯,还且让她头疼呢。
“那便让她休想嫁入韩家,不论她与太子那边如何。”
她做成了太子妃也好,做不成也罢,总归是得断了她与韩毫的关系才好。
沙莖颔首,她明白夫人的意思,无非是不让大少爷有了枕边人。
“可老爷那边,不知是否与您心意相通。”
沙莖是郑沔的陪嫁丫头,虽说也是个府上的新丫鬟,可好歹也待了三年。
老爷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大概还是了解的。
极其好色不说,还吝啬得不行,可扒除这俩坏性子,老爷还是个顶好的人。
对夫人从来是笑眯眯的,甜言蜜语说个不停;待下人也十分宽厚,做错了事也不多加责罚,只是嘟哝两句,时不时还给做事的仆役搭把手。
沙莖犹记得,有次她娘复发了旧疾,老爷亲自前去探望还不算完,又自掏腰包请了长安出名的大夫把娘亲治好了。
说老爷是个好心肠的色鬼,不为过。
老爷若知晓了王家小姐这事,该作如何想呢?
与王长史撕破脸,再不相往来,沙莖想起老爷那张憨态可掬的模样,断定他是做不出的。
“老爷一向与王长史交好,恐怕……”
“恐怕他还要把苦水往肚里咽!”
郑沔太知道韩秋的性子了,他这个人,宁可自己吃闷亏,也不肯叫外人分担一些的。
他韩秋肯吃亏,可别带着她郑沔。
被人打了一巴掌还要上赶子讨好这事儿,她郑沔可做不出来。
“我同您想的一样,此事,老爷定是会不了了之的。”
沙莖这么一说,郑沔生了一肚子气,她当初怎么就看上了个这么不争气的糟老头子。
看着镜中蹙起眉头的郑沔,沙莖顺了顺她的背,安慰道:
“您别着急啊,左一说,大少爷还是向着您的是不是。”
沙莖的这句话更是点了郑沔的火,不提韩毫便罢,一提韩毫她更来气。
世间就没有比韩毫更执拗的人!
每日应卯归家,是分毫不差;每月衣衫打扮,那是严循力度,未有偏差;更不说每晚秉烛夜读,直至破晓。
王公贵戚,无心攀附;莺歌燕舞,酒肆勾栏,亦从不涉足;整日是竹简不离手,一心只读圣贤书。
若说这心里除了圣人书之外,还留有一方净土,那便只有圣上和韩秋二人的稍稍位置。
尊君执道,孝悌亲人,韩毫是谨记在心,如此,韩秋为他寻求的一门亲事,他自然也不得上心。
他原是对姻亲之事无从挂心的。
郑沔想,若不是他爹为他的婚配劳心一二,韩毫怕是抱着他那些破竹简过一辈子,也未可知。
这样死板的一人,心悦王灵袂是不能谈得上,不过是把婚配之事当个常事,结婚也是走个过场。
婚后,每月去王灵袂房间光临几次,当然也是分秒不差地进去,分秒不差地出来,要说和应卯石渠阁的差别。
那便是后者尚有些真情,前者倒未必了。
韩毫活了二十七年,便规矩了二十七年,要告诉这样循规蹈矩的一人,他的姻缘突遭了殃,他就算不会疯,也得心骇个好几日。
惊骇之后,回过神来,这人又要如何动作,郑沔不用想也知道。
他非得把王家大门踏破了不可。
不问到个确凿的原因,他韩毫是不会罢休的。
可实话是,就算韩毫晓得了缘故,也怕是不会放过王灵袂的。
这好端端要嫁进他家门的人儿,说飞了就飞了,搁谁谁愿意,何况是个情爱不通的书呆子。
你叫他又哪里去寻觅一门姻缘去?
这不是急煞人嘛!
“韩毫不可能甘心,这小子早当王灵袂是自个儿媳妇了,怎么容许他人夺去。”
郑沔因这小子的心思也恼火不过,这书呆子不懂别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
沙莖倒不觉得大少爷会有这么大的脾气。
“但那可是太子,大少爷奈何。”
郑沔眼睛一勾,正因韩毫如此固执,她才必要动点把戏。
“他不会找姑娘,我便帮他一把。”
*
刘金奴连着几日都往辛缨姑宫里跑,早就走得熟门熟路了。
这天跨过宫门,她轻跑起来,飞速拐过一个墙角,就踏上了下雨后新生的青苔上,摔了个大马趴。
膝盖直直地砸在了石板上,疼得刘金奴说不出话,只能等疼意驱散些,再缓缓起身来。
可偏有个眼尖的“好心人”,二话没说地把她扶了起来。
这人力气还挺大,刘金奴推了几下都没推开,只能同他站了起来。
这一站,膝盖骨头“咔”得一声合上,痛疼像微微波澜的水面上又投进来一块大石头,排山倒海一样剧烈。
直快要了刘金奴的命,闹得她只想像方才那样跪着,恨不得活剐了这个不由分说就扶她起来的人。
“你还好吧?”
这人还挺敢问,我不好,我很不好。
刘金奴在心里叫嚣,谁叫你把姑奶奶提拎起来的?!
她揣摩着这声音,忽觉熟悉非常,抬眼一看,果然是那一张浓眉大眼的熟识脸庞,班寿书年轻时的一张脸。
“还好。”
一见班寿书,刘金奴打趣的心思都没了,只想赶紧走。
“昨夜落了点雨,墙边的青苔都冒了出来,不少人都中了青苔的计。”
班寿书说了个俏皮话,刘金奴却一点笑意也无。
她扯了脸皮,和他打了个哈哈。
“你往西边走吗?我顺路。”
六公主的寝宫确是朝西,可刘金奴一万个不愿意与班寿书同行。
“不是,我去石渠阁,往东,不顺路。”
她生生更变了路线,只要不和班寿书一块儿,她乐意绕道。
“那,那好吧。”
班寿书还有些失望的样子,刘金奴却一眼也懒得搭理他,违心地与他道了谢,急急撤到石渠阁去了。
走至石渠阁楼下,刘金奴回望一眼,看班寿书确是往西去了,正欲再绕去未央宫,却想起尧光告假之事,打算上去打探下情况。
她才进门,就听着韩毫在屋内指点史官们的笔迹,大体是说这里的字迹潦草,那里的字迹模糊,总之是入不得他的眼。
刘金奴思忖这石渠阁的史官也太辛苦了些,整日对着成山的书册还不算,还得听韩毫的唠叨,谁受得住这个差事。
她想着想着,脑袋里突然听着魏上真喊了一声:
“韩毫,惨!”
搞得她抿嘴笑了起来,不知道韩毫听没听说昨夜中秋宴上的事情,他真是被王灵袂摆了一道。
她明明想取笑韩毫来着,谁叫韩毫每回都揶揄她来着,这次总轮到她了吧。
可刘金奴又犹犹豫豫地不肯开口,若韩毫真是钟意王灵袂,那她这么一说,不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吗?
有些事做得,有些事做不得,得把握着分寸。
她如此为韩毫着想,没想到韩毫一上来就驳了她的面子。
韩毫认出刘金奴来,缓步上前,看着她布着尘灰的裙摆皱眉。
“刘小姐,您是出了什么事?正所谓‘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女子无冠则罢,您身为官女子自是应该得体端庄,最不如也理应衣着净洁,可您为何一身污衫便前来了石渠阁?”
韩毫此话一出,史官纷纷侧头来看她,生怕错过了热闹。
刘金奴冷着脸,给了在场人一个解释。
“我摔了一跤。”
韩毫叫史官们别盯着刘金奴看了,怪让刘金奴难堪的,把不明所以的刘金奴请进了内房。
明明让我难堪的是你好吗?
韩大博士。
刘金奴不懂韩毫带她来内室作甚么,她是摔了一跤,又不是摔残废了,双腿灵活得很。
韩毫似是看出了刘金奴的不解,正色解释道:
“您现在这副打扮,委实羞于见人,不如在我处待至落了日,再归家去。”
羞于见人你个头!
我不就是弄脏了衣服吗?至于这么严重?
刘金奴觉得韩毫真是一等的迂腐,迂腐又老旧,活像个秃了皮的戒尺。
烦人得很。
既然韩毫还是一副斤斤计较的作态,那她也不必拘谨了。
刘金奴瞧着韩毫,一脸大仇将报的样子。
“韩博士您看着是个翩翩君子,实际上,心口不一的很呢。”
“何出此言?”
“您表面上不声不响的,其实都快把王家小姐娶进家门了,这心思藏得多深呐,我从没您说过,这难道不是心口不一吗?”
韩毫眼睛一阖,原是这件事,他的确鲜少提起过王灵袂,可那不过是他含蓄罢了。
“我何须提及?若我大婚,刘小姐还会不知道消息吗?”
刘金奴一脸戏谑地看着韩毫,她是真没想到这个书呆子能这么干脆地就承认了,她还以为韩毫又要拿什么圣人之言来教训她呢。
“我是真没想到,您,一个整天与史书打交道的人,竟然还会有喜欢的姑娘,真是大开眼界。”
“这有什么?男大当婚,寻常罢了。”
韩毫竟然说得如此轻易,看来是与王灵袂情深非常咯。
刘金奴睁着双大眼睛,死活是看不破眼前这个韩毫。
“我以为,韩博士您只会娶一位女子回家呢。”
“谁?”
“竹简精。”
作者有话要说: 郑沔: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