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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郑沔 ...

  •   “如果你见到王小姐,一定会因为她的才学而钦佩她的。”

      王灵袂虽是武官之女,但是极爱诗书,四书五经更是倒背如流,作诗更是不在话下,真乃才女子。

      韩毫对腹有诗书的王灵袂很是满意。

      “钦佩?哥哥,你可以因为钦佩一个人而过一辈子吗?”

      韩翁甫沉声道。

      王灵袂的才情再好,也难掩她的追名逐利之气,这样利欲熏心的女子,和哥哥哪里登对?

      究竟是韩毫没有看穿王灵袂的真身罢了。

      “为何不可?我以为,一个人最难得的,就是一颗淡泊恬静之心,王小姐还不止此,她性情温婉,含蓄体贴,全长安没有一个不赞好的。”

      是了,王灵袂的表象,是够糊弄一全长安的了。

      可韩毫不能被他骗了,傻兮兮错看了她。

      “你喜欢便好罢。”

      韩翁甫一向沉得住气,像韩秋一般,心思藏得极深。

      此时不是揭穿王灵袂真相的时候,这件事还需长长计议。

      她别了韩毫,自己正欲回床榻上睡上一觉,却被丫鬟丹眉唤住,说老爷书房有请。

      “爹?”

      “正是。”

      *

      韩翁甫换了身素净衣裳,提心吊胆地往书房走去。

      她颤着手推开门,眼神退缩又伶俐地看着书桌正中央的父亲。

      莹莹烛光下,韩秋的半张脸被照亮,褐黑的皮肤上雕刻着道道风霜的痕迹,他的眼睛半睁着,像是困倦了的样子,鬓发花白,工工整整地齐梳在脑后。

      韩翁甫抗拒而恐惧地望着这张脸,好像看见了一张青面獠牙的恶鬼,要扑食向她,咬断她的脖子,吸干她的血。

      萤火跳动,韩秋一言未发,静坐自如。

      这四下的安静叫韩翁甫忍得发狂,她感觉有千百只蚂蚁钻进她的骨头,或深或浅地啃食,叫她在生与死中癫狂。

      癫狂中便生了幻象,她见着韩秋在风沙中拖行着一具身体,见着一颗头颅被他挥刀斩下,见着在肆意地策马奔跑中,一个肉身变成了一条白骨。

      白骨一下就随风散成了灰,灰烬的终点落到桌上的灯芯上。

      然后,韩秋睁开了眼睛,冷漠地看着她。

      “乌孙不留你了?”

      韩翁甫哽着脖子,张开口却什么也答不出来。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长安了。”

      韩秋的声音柔和,甚至带着些关切的意思,韩翁甫听着却觉得比鹰隼的声音更尖利,像一把直冲向她的刺刀。

      “客栈待的还舒服吗?”

      韩翁甫抬眼看着一丝不苟看书的韩秋,早该晓得自己的一切都被韩秋破获了。

      的确,她上月就来了长安,她对这个未来的嫂嫂无法安心,没想到还真让她露出了狐狸尾巴,这才前去赴宴,坏了坏王灵袂的风头。

      这个家她韩翁甫谁都可以不在乎,独独韩毫是例外。

      他什么不知道,他太无辜,韩翁甫见不得他被人欺负。

      “你费心打探我的消息了。”

      韩秋一收竹简,在书桌上拍得一声响,听得韩翁甫心惊。

      “父亲问问女儿住哪儿,也能叫费心吗?”

      韩秋起身,走到韩翁甫跟前,看着她怯弱地往后退了两步。

      “说费心,我哪里比得上韩小姐深思熟虑,月夜闯深宫,巧嘴叼金龟。”

      韩翁甫轻蔑一笑。

      “如何?你怕了?”

      韩秋很是欣赏韩翁甫,去乌孙短短五年,便有胆子与他叫起板。

      “我怕?我怕你自不量力而飞蛾扑火吗?”

      韩秋抬起下巴,半阖着眼睛看她。

      “若你不冠我韩家姓,太子会高看你一眼么?”

      韩翁甫咬了咬嘴唇,硬生生地逼迫自己去反驳。

      “你后悔生我也晚了,等我成了太子妃,让殿下第一个斩的人就是你!”

      韩秋大笑起来,看来这个韩翁甫还是幼稚不已。

      “太子妃?这是哪年的黄粱美梦?你一个乌孙人,妄想嫁入皇室?”

      不错,韩翁甫向来是自诩自己是乌孙人。

      与老奸巨猾的韩秋辩论,她从都赢不了。

      可人生不是辩论,她可以用去践行誓言,她可以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思考,她究竟要如何打败韩秋。

      “你尽可以讥笑我、小看我,然后让事实给你一个狠狠的耳光。我过去做得到,现在也一样做得到!”

      韩秋紧了紧眉头,手指也蓦的攒了起来。

      “你想变成第二个康稚邪吗?”

      康稚邪。

      一个韩翁甫忘不掉,却又不愿想起的名字。

      韩翁甫背着手推开门,闭着眼睛往后退,最后无声地拖着腿离开。

      夜里,秉灯夜烛的韩毫听到几声悲泣,哀伤而汹涌,一下出现,又瞬间消逝,闹得他以为是自己幻听,还揉了揉耳朵。

      *

      韩毫挑灯夜读的习惯,是发困了就去院子里走走。

      晚读到夜里,人容易发渴,韩毫喝了好几口水,嗓子里还是发干。

      他到院子里的竹林旁去吸了几口凉气,依旧不解热,只得趁着墨黑夜色,将衣领稍稍拉宽些,透透气。

      悠悠夜风下,韩毫看着一排排的竹林,心里想着破损的《赵策》里留下的片语只言,反复揣摩其中含义。

      尚想通了前几句,他便看着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西院的青豆跳上了假山,现在却不敢下来,颤颤巍巍地在假山上待了大半夜。

      西院住着郑沔,青豆是郑沔最宠爱的小花狸。

      照理,韩毫他一个继子,是不应夜里闯进继母的住处,这是大不敬。

      可万一青豆真的出了什么事,郑沔又该哭哭啼啼好几日,扰得全府上下不得安宁。

      韩毫轻叹了口气,快步随丫鬟走到西院,将青豆抱了下来。

      “青豆!我的心疙瘩!”

      郑沔穿着薄纱似的单衣,梨花带雨地跑来了韩毫身边。

      韩毫赶忙将眼睛避开,待青豆被郑沔接手后,抽身要走。

      郑沔紧紧拉住他的衣服,抬手擦了擦被泪水沾湿的眼角,抽了抽鼻子。

      “毫儿,你是个读书人,整能如此衣冠不整的?”

      原是说这件事,韩毫的脚步顿了顿,他确是做得不妥,将衣领松松垮垮地拉开,不成体统。

      郑沔批评得是。

      韩毫将衣领重新叠了叠,收得严丝合缝的。

      郑沔往他跟前走了一步,一双细长白皙的小手在韩毫的衣口上摆弄了半天,让韩毫看得愣了神。

      郑沔身材丰腴,凹凸有致,这一身单衣似层薄雾般将她笼罩,更显些朦胧兴致。

      韩毫本就口渴,这下又收紧了衣领,不免更觉热切起来。

      他咽了道口水,突觉得眩晕不已,身上似是一下没了气力。

      郑沔有意无意用手蹭着韩毫的脖子,不想却看他身子软了下来,赶忙把他搀扶到凉亭坐下,为他打扇。

      “是不是近来太用功了些?”

      郑沔关切地问道。

      韩毫抚着脑袋,看着石桌上的茶水,不知自己怎就失了力气。

      “多谢母亲关怀,我也不晓得为何,好端端的就站立不得了。”

      郑沔坐在韩毫身侧,衣衫随意地披在身上,韩毫稍一偏头,便能一览无余。

      他实在是无法,只能低头看茶。

      “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无非是被王家小姐气到了罢。”

      王家小姐?

      韩毫心说这又干王灵袂何事,他摇了摇头,未做应答。

      郑沔一副为韩毫抱不平的样子,打扇的手也放了下来,哀怨地瞧着韩毫。

      “明明连彩礼的式样都订好了,那王家女儿却还是赴了宫里的中秋宴,这要你作何想?要你爹作何想?”

      韩毫陡然抬眼望着郑沔,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缩。

      “母亲,这话可不能乱说。”

      郑沔一脸诧异地看着韩毫,委屈地眨了眨眼睛。

      “我如何是胡说?翁甫前去了中秋宴,难道她没道与你知?”

      翁甫?

      翁甫只字未提啊?

      韩毫轻喘口气,只觉眩晕非常,似是被人敲了一闷棍一般。

      “我不相信。”

      郑沔凑近过来,一脸神伤的表情,像是十分替韩毫哀痛似的。

      “事实胜于雄辩,翁甫怎么丝毫不透露半个字于你呢?难道你想从别人的嘴里听到这件事吗?那岂不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王灵袂的眉语目笑,似乎就是不日前的事情。

      怎她会前去中秋宴呢,难不成她不知道这是选妃宴吗?

      韩毫嘴角发紧,久久才出声道:

      “这不可能。”

      这书呆子还真是冥顽不灵,郑沔早料到韩毫会是这副德行。

      但她还是一脸的不忍与疼惜,眼睛似乎闪着光,令人动容,一副十分体恤韩毫的样子。

      “你不信,我也没法,”她抽了抽鼻子,“只是我不知,再见王长史时,该以何种态度应对呢?我们家如此礼遇他,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回报?”

      郑沔说着说着,便又要哭起来。

      “母亲……”

      韩毫尚接受不能,意欲宽慰郑沔也不知话从何说起。

      “为何她要这样对你啊……”

      郑沔抽泣个不停,哭得韩毫烦躁不已。

      透过泪光,郑沔也看出韩毫的苦恼来了,便起了身,扶着木栏回了屋,徒留韩毫一个人待在凉亭里。

      合上了门,郑沔把青豆往地上一放,全然没了方才的凄苦与哀情。

      丫鬟沙莖关上了窗户,给郑沔披上了件外衣。

      “夫人,小姐当真没把王灵袂的事儿告诉少爷?”

      “嗯,”郑沔脸上浮起一丝坏笑,“这对兄妹之间的隔阂,比我想的还多。”

      “那您何必做这个恶人呢?就不怕少爷怨您吗?”

      郑沔笑沙莖太不懂人情世故,韩毫那个死板的书呆子,笼络是笼络不来的,只有让他真心觉得你在对他好才行。

      一个母亲,替儿子的姻亲之事担心,这才符合常理。

      这才是个关爱儿子的母亲该做的事。

      “怨我,他怕是感激我还来不及,如果不是我现在告知给他,明日他应卯石渠阁,多少人去看他的笑话?”

      沙莖用木梳轻轻打理郑沔的头发,不懂她的意图。

      “夫人,您是不是该好好讨好老爷,毕竟他才是一家之主。”

      郑沔轻哼一声,一想到韩秋,她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嫁进韩府五年,郑沔总算是明白一个道理,韩秋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嘴上好话不断,心肠是比谁都硬。

      这样的一个人,既称不上陛下的左膀右臂,在朝中又无人帮衬,仕途毫无盼头。

      做不了富太太也罢,在家中也不见韩秋怎么疼自己,依旧是一派花言巧嘴不断,却没一点表示,衣裳首饰是一点不肯花钱,扣扣索索的。

      但去青楼却一点不含糊,每月都要光顾个好些次数,全然不顾郑沔的感受。

      如此一来,郑沔不得要为自己找些出路。

      毕竟她芳龄不过三八,已早早地为韩秋诞下一子,韩府的二公子韩彘,才两岁。

      以后年迈的韩秋要是西去了,她若毫无谋算,叫她母子俩如何过活?

      郑沔想来想去,觉得韩毫实在是一个上好的人选。

      只要他未娶妻,一切都好商量。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郑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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