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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千字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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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在房间里骂骂咧咧了一早上，直到天大亮了，一个个才静下来扛起锄头下到田里。
辛重拎了个木耙，对农耕之事一无所知，照着身边的益子有样学样。
田里没松开多少土，他便和益子闲聊起来，一来二去，把益子的家底儿都给摸了个清楚。
益子，全名班益年，徐州东海郡人，去年家乡发了水灾，随同伴一起逃到长安来的。
辛重记得去年徐州被河灾之事，但父皇当即下令虚国库仓廪以救济灾民了，怎么还是不能安置灾民，以致变为流民呢？
益子说衙门发的粮食根本不够吃，因此他后来还是随大流迁去异乡了。
“这水灾埋怨得了皇帝吗？他也不想的。”
辛重觉得他爹有些冤。
益子知道这样有些不地道，便拿身边人来说事。
“住咱隔壁屋的阿伟，好端端在益州过着好日子呢，这皇帝硬要去偷袭鬼方，结果是丢了孩子也没套着狼，搞得阿伟也成天被他们骚扰，还被砍断了只胳膊呢，这总该跟他有点关系了吧？”
鬼方是大随北边的游牧民族，时常进犯大随边界，放肆至极。
益子说的事是十多年前了，父皇那时采纳了个不当的计策，这才在伏击鬼方中失了手。
“这鬼方迟早要打下来的。”
辛重斩钉截铁地说，他总有一天要砍了单于的头，挂在马背上给鬼方的俘虏们瞧瞧。
“打打打，成天打，这鬼方的人就是吃人肉喝人血长大的，咱个吃大米的，怎么打的赢？项仲你做做梦哦。”
益子不报一点希望。
“男儿当志在四方，区区鬼方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益子只当辛重还在痴人说梦。
“我志在有一亩田，能盖个自己的小屋，可这破皇帝坐在龙椅上，我怕是指望不上了。”
“为何？”
辛重不解，不就是一亩田罢了。
益子怀疑项仲究竟是不是流民，怎么对当今的情况如此不了解。
“还不是赋税，说好了是三十税一，其实呢，花名头的口赋是各种各样，哪还是三十税一啊？这么高的赋税，我种得起田吗我。”
原是田赋和口赋的问题，可是当今大随急于剿灭鬼方，军费开销巨大，不征收赋税以充盈国库，如何抵御外敌？
辛重以为，当下农民吃点苦是免不了的事情。
益子把锄头往地上一放，抹去额头的汗，对过去的苦日子一笑置之。
“好在夏蛟先生自有妙计，他早想出来一个既利农民又不亏国家的计策，正等候一个绝佳的时机，来献给皇帝。皇帝若是采纳他的建议，那我就再也不用这么苦兮兮的了。”
果然这才是这么多流民盘踞在夏蛟身边的究极原因，不然他们为何偏偏为夏蛟做工？
辛重追问道：
“什么计策？”
“自是好计策，”益子对夏蛟是满心的感激，“你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看来益子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夏蛟的计划，辛重见他一脸对夏蛟信心十足的样子，疑心夏蛟可能是个满口大话的骗子。
空有个计策，却对献计的种种闭口不提，这不是画饼充饥是什么？
况且，他夏蛟乃是一介布衣，又要以何理由面见父皇呢？
再者说了，他凭什么能打包票父皇一定认可他的计策？
那么多大臣都束手无策的社稷难题，偏到他这儿就迎刃而解了？
他夏蛟是个什么稀世的麒麟不成？
辛重怎么看夏蛟，怎么看他都是个骗子。
不过若他是个骗子，辛重却还没弄清楚这个夏蛟到底想骗什么。
“你见过夏蛟先生吗？”
“在磨坊见过，他傍晚喜欢去哪儿转转。”
益子回想起那次偶然的碰见，夏蛟一表人才的样子。
辛重有心去磨坊寻一寻这个夏蛟，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
辛重在田里劳作了一天，刚回房间喘口气，就遇上仆从来放饭。
他装作火急火燎地去抢了碗饭，然后发现身旁的刀疤吃完了自己的那碗，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其实也不是盯着他，而是盯着他这碗饭。
他不忍心地看了看来之不易的晚饭，一脸谄媚地给刀疤送了过去。
也好，省得他做戏。
刀疤显然不想让辛重看着自己吃饭，接过辛重的晚饭后还横了他一眼，示意他哪凉快待哪儿去。
辛重只得照办，灰溜溜地出了房间，没两步就走到磨坊来。
磨坊里空空荡荡，只有几名女工在磨黄豆，仓库门口走出来两个人，辛重认出其中一个来，正是那天接待他的仆从。
他往仆从身边望去，一个身材挺拔、不怒自威的男人，这定是夏蛟了。
“夏蛟先生，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夏蛟见一个流民打扮的人，单刀直入地要和他谈谈，一点客套都不讲。
“好。”
夏蛟支开近身的仆从，带这个胆气十足的流民去了附近的竹林。
“我是豫州逃来长安的流民，您肯定不认识我。”
辛重“自报家门”，他迫不及待地想了解夏蛟这个人。
夏蛟的确不认得辛重，在他这儿住下的流民可太多了，要一个一个要他记全，他做不到，也没那个功夫。
但眼前这个豫州的流民，倒大有不同。
他面色平和，却带着一股子桀骜的意思，可说他桀骜，眉宇间却不见一点难以接近的气息，反倒有些云淡风轻。
这不像个受苦受难的流民，而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
夏蛟幼时学过些周易之术，就面相来看，这人有拜将封侯之命，可惜性如烈火，难以压制，不然还是个帝王之才。
可这天下有几个皇帝？夏蛟心道，封侯进爵已是不易，此人定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但我认识您，鼎鼎大名的夏蛟先生。您收容流民，让我们自食其力。您这里有人耕田、有人织布、有人教书，可我，”辛重看向夏蛟，“想当您的门客。”
夏蛟笑起来，这人口气还不小，一来就想做他的谋士。
“识字吗？”
这儿识字的流民可不多。
“开蒙后念过几年书。”
辛重向来是个顶受太傅夸奖的皇子，现下屈就着流民身份，只能这么答应。
“千字文会写吗？”
“倒背如流。”
这夏蛟未免也太小巧他了，辛重暗道。
“好，你在书房默写出千字文，我就让你做我的门客。”
夏蛟手指书房的方向，说自己在这儿等着辛重的千字文。
辛重忍笑，自六岁同太傅向学一来，已经多少年不曾写起儿童时学过的《千字文》了。
他拿起狼毫，在竹简上挥洒起来，千字文的诗句仍记忆犹新，只是篆书笔画复杂，不得费些时间，便忘记了尧光还要来接他回宫这事。
*
刘金奴掰着指头算了半天，发现她认识些微有真才实学的同龄人就只有尧光了。
既然夏蛟先生那么大方，让她想挑多少就挑多少，那她自然是要带个懂行的过去，这样才不虚此行嘛。
可是一想到尧光这个人，刘金奴又十分拿不定主意。
这人一时本本分分的，你打趣他吧，他还不好意思；一时又鬼鬼祟祟的，那天跟刘金奴说什么城北歪脖子树下见，结果还被二皇子给抓包了。
真是个怪人。
但不找尧光，她又去拜托谁呢？
因此她还是躲在石渠阁楼下，逮住了准备回未央宫的尧光。
尧光一脸惊奇地看着刘金奴，本能地想跑。
“尧光，你明日空闲吗？”
尧光明日有空，但他打算去夏蛟家好好打听下二皇子的踪迹，于是摇了摇头。
刘金奴很沮丧，愁绪全写在了脸上。
这下得去找谁呢？她那个考郎官就考了四次的哥哥吗？
见刘金奴一脸愁容，尧光怕二皇子又得连坐到自己身上，赶紧问了问。
“你明日有什么事儿吗？”
“我想去购些书回来。”
刘金奴可怜地看着尧光，盼望着尧光能心回意转。
又是书，这刘金奴是跟书杠上了吗？
尧光没有陪她折腾的功夫，他正头疼二皇子的事儿。
也不知道昨夜二皇子在夏蛟家怎么样了，听没听到他的鸟叫声，人不出来就算了，也没个回应。
万一真有什么不测，他项上这颗人头就该挪挪位置了。
“我真的没空。”
尧光先得把他这颗脑袋保住，毕竟若不是他给二皇子出了这么个假扮流民的主意，二皇子现下也不会下落不明。
刘金奴叹了口气，请尧光帮她出出招。
“那你认不认识什么学识渊博的人呢？我真的不能白去一趟。”
“你明日要去哪儿？”
“虞山的夏蛟先生那儿，他答应送我一些书，可我不会挑。”
尧光惊讶得张大了嘴，他正愁没法子去夏蛟家呢，这法子不就主动上门了吗？
“我去。”
刘金奴欣喜若狂，一下就扫光了愁绪。
“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
只要带他去夏蛟家，其他的一切好说。
尧光兴奋地搓搓手，围着刘金奴转。
“明日几时去？”
“明日在哪儿碰头？”
“你是如何认识夏蛟的？”
……
尧光问个不停。
刘金奴心说只不过去收点书，尧光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韩博士引荐的。”
尧光一下子呆住。
韩毫？
又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阿伟：这次我没死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