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55、一见你就笑（上）

　　*01

　　彭嘻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就睡着了，夏日的午后，老旧的风扇吱呀呀地转，燥热的空气闷得人脑子昏昏沉沉的。

　　讲台上老李还在唾沫星子乱飞，“你看这个曲线”“啊，它为什么是个波浪形呢”，老李习惯性地在句首和句末加一个感叹词“啊”，彭嘻意识尚未清醒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怕不是烫了个头”。

　　谢瑾原本坐得端端正正，眼睛盯着黑板看着老李画下一条又一条函数曲线。冷不防听见刚才还睡的口水都快流出来的同桌这时候说梦话似的嘀咕了这么一句，忍不住“嗤”地笑了一下。

　　彭嘻像是睡饱了，揉揉眼睛，看见谢瑾的侧脸，嘴边还带着隐忍的笑意。

　　彭嘻拍拍谢瑾的肩膀。

　　“小瑾子，”彭嘻偷偷叫她，“帮我跟你哥说一声，晚上我就不去你们家了。”

　　“为什么？”谢瑾瞄了一眼老师，也小声回她，“我哥说，今天要给你讲试卷。就是你上次刚及格的那张……”

　　“唉，可是，可是我……”彭嘻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正好下课铃响了，老李慢悠悠地收拾好教具离开，安静的教室一下哄闹起来。

　　谢瑾也提高了音量，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啦。”彭嘻摆摆手，“嗯……我今天，姨妈来了，肚子疼，不舒服，所以你帮我跟谢时说，我今天不去了，好不好？”

　　“啊？你还好吧，肚子很疼吗？”

　　“没事没事，习惯了，我今天早点回家休息下就行了。”

　　“那好吧。”

　　终于过了谢瑾这关，彭嘻偷偷抹了把汗。

　　早恋少女下课要去和小情人约会这种事，怎么能让别人知道！

　　彭嘻和谢瑾都是走读生，家住得也近，俩人天天一起回家。但是谢瑾是标准的学霸，哪怕周六晚上不用上自习她也会继续待在教室自习。

　　平时彭嘻会陪她一起上自习，可最近谢时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帮她补习英语。

　　彭嘻最怕的就是英语，而老妈一听有人要免费帮她闺女补习，而且还是邻居家那个乖巧懂事学习又好的大儿子，恨不得天天把彭嘻打个包送到谢时家里去。

　　不过今天好不容易约出来辛季航，怎么能被补习这种事情耽搁！

　　*02

　　踏出学校大门，彭嘻就笑不出来了。

　　一出门她就看到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在一棵树下站着，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时不时抬头张望什么。

　　这人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他也没做什么，就只是站着，周围的人群就不由自主地把视线投过去。

　　他个子仿佛又高了些，她一眼就能看到他。

　　彭嘻还有闲工夫气鼓鼓地想，这人，是不是又偷摸吃好吃的长个子了。

　　人高腿长的，身子比树还要笔挺，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偶尔张望的动作，透露出他在等人。

　　三两结伴的女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目光始终离不开他的方向，一个女生被其他两个推搡着，红着脸往前走了几步。

　　彭嘻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个女孩子带着几分犹豫和羞怯地走到他面前，可是树下的少年依旧没什么大幅度的动作，表情都没变，嘴巴一张一合，原本含羞带怯的女生立马就涨红了脸，回头急匆匆地扯着同伴离开。

　　啧，用时不到三秒，彭嘻心想，谢时拒绝人的功力见长。

　　但是她已经来不及再想这些。

　　在察觉到少年的视线扫过来时立刻低了头，手向脑袋后面伸，摸到帽檐猛地一扯，将自己蒙个结实。

　　“彭嘻。”没走几步，就听那人远远地叫她。

　　彭嘻一怔，心念道：他认错人了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一边加快了脚步。

　　可是那人人高腿长，三两步追上她，拍了一下她蒙得严实的脑袋。

　　彭嘻心下一紧。

　　尼玛谢时你眼睛是雷达做的么？

　　彭嘻回头，谢时清俊的五官在傍晚霞光的浸染下形成一层柔和的光。

　　“谢瑾说你今天不来了？”

　　“啊，对，我今天，亲戚来了，不舒服……”

　　“你亲戚来了？”谢时轻皱了下眉头，“你不舒服？”

　　显然他没想明白亲戚来了和不舒服有什么关系。

　　彭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吧这个书呆子，婉转地说不行，必须来点直白的。

　　“哎呀，就是，女生，每个月都会有的那几天嘛！生理期，懂？”

　　谢时原本就肤色白皙，这时听了她的话，也不知是晚霞衬的还是怎么，彭嘻总觉得他脸上泛着点红。

　　天啦噜，谢时竟然，这么纯情的么？

　　“那，回家休息吧，今天不用补习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啊？不用了不用了！”彭嘻连连摆手，脸上写满了拒绝。

　　“你不是不舒服么？半路上疼得受不了怎么办？我送你回去。”

　　“呃，这个，那个……”彭嘻手指拧在一起，扯开话题，“对了谢时，你今天怎么会来我们学校啊？你没课吗？”

　　谢时在一中，和彭嘻在的四中不在同一个区，隔了好几条街。所以此时，谢时身上的一中校服在四中门口格外显眼。

　　“我们月考，今天考完就直接放假了。”

　　“我K！”一声“靠”刚到嘴边立刻被她咽回去，知道谢时不喜欢听她流里流气地讲话。“真好，我也想放假。”

　　她周日还要上半天课，顿时觉得自己惨兮兮。

　　“那，你是来找谢瑾的？”彭嘻依旧怀有一丝希望。

　　可是谢时一开口就给她浇了一盆冷水，“下课的时候谢瑾发消息说你不舒服，我来看看你，顺便接你回去。”

　　来看看你，接你回去……

　　谢时几时变这么贴心了？彭嘻腹诽，他早不关心晚不关心，偏这个时候来关心她。

　　谢时看了眼天，今天天气格外的好，晚间的风凉了一些，驱散了一些闷热。

　　“走吧，回家。”谢时没多说什么，就率先走在了前面。

　　彭嘻在心里设想着她待会偷摸开溜谢时一回头看不到她人影会是什么表情。

　　彭嘻走在谢时身后，偷偷地拿出手机，给辛季航发了条微信，让辛季航多等她一会儿。

　　然后，继续思忖自己待会怎么逃跑。

　　眼看着快要到公交车站了，上了车就没有开溜的可能了，彭嘻忙捂着肚子，眉头皱在一起，“谢时，我，我肚子疼。”

　　她为了效果逼真，平日生龙活虎的声音特意软了下去，学着班里的“林妹妹”说话的样子。

　　谢时顿时带了几分担忧，他虽然对女孩子的生理现象不太了解，但是在班里，体育课总是有女生以生理期来了肚子痛为由请病假。

　　有人可能是扯谎，但也有女同学是真的肚子疼，疼得趴在桌子上没一点力气。

　　他见到过。

　　加上彭嘻总不注意身体，贪凉嗜辣，每个月的生理期都不舒服。

　　他蹙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那，怎么能好一些？”

　　“我……”

　　话没说完，只见谢时拿出手机，打开日历，略有所思：“你生理期好像不是今天。”

　　彭嘻：？怎么肥四？这个人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谢时：“上次你疼得死去活来的，我就记了一下。”

　　果然纯情男谢时只是一瞬间的事儿。

　　“哦……我，我提前来了，不行么……”

　　疯了，她竟然跟谢时一本正经讨论生理期的问题。

　　谢时仔细打量了她几眼，彭嘻被看得心虚，然后就听谢时说：“是不是要去找辛季航？”

　　彭嘻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下一秒又急忙否认：“不是！”

　　“彭嘻。”谢时神情严肃了几分，“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跟他分手。”

　　彭嘻梗着脖子红着脸，一副“我就不”的倔强模样。

　　“凭什么你让我分我就分啊？我谈恋爱碍着你了吗？你装不知道不行吗？”

　　“我是为了你好。如果阿姨知道你谈恋爱，你……”

　　“你不告状，她就不会知道！”彭嘻放大了音量，也不装肚子疼了。

　　两个人对峙了几秒，彭嘻索性甩手离开，谢时叫住她：“别去。”

　　彭嘻紧了紧手掌，毅然迈开了步子。

　　*03

　　他伸手覆上她的眼。

　　谢时能感觉到她的睫毛颤动的频率，哪怕她脸上再镇定，他知道她慌了。

　　这种电视剧里狗血的“捉奸在床”的桥段，谁想到会发生在她身上。

　　爱情对彭嘻来说，应该是美好的，而不是这样。

　　谢时试过阻止，可是又残忍地想，不如让她知道，让她放弃，让她彻底死心。

　　辛季航是彭嘻追了一个月追到手的。她喜欢这样酷酷的男孩儿。

　　可是这个酷酷的男孩儿，却一边和朋友打趣说“彭嘻那傻妞儿，交往一个月了亲都不让亲，当初何必追我追得那么热情”，一边搂紧了怀里的女孩儿，在女孩儿脸上亲昵地落下一吻：“还是小悦姐好。”

　　彭嘻就站在他的对面，这是他们常去的奶茶店，奶茶店的姐姐认识她，每次都热情地跟她聊天打招呼，此时却坐在她男朋友怀里。

　　彭嘻冷静得可怕，她缓缓拨开谢时的手，眼睛直直地看向已经发现她的辛季航。

　　辛季航有一瞬的慌乱，可是又痞里痞气地摊手：“呐，你都看到了，就是这样。”

　　混蛋。

　　什么酷帅高冷，都是装出来的。

　　彭嘻走过去，拿起他们桌上的奶茶，直接向两个人身上泼去。

　　回去的路上，谢时跟她并肩走，一言不发。

　　彭嘻：“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去学校找你的时候路过，想给你带杯奶茶，去了你喜欢的那家店，就看到了。”

　　“呵。又让你看笑话了。”彭嘻长呼了一口气，“谁让我不听你的话，非要早恋。这就是报应啊。”

　　谢时停下来，拉了一下她的手，彭嘻也停下了步子，眼睛没什么神采，全然不是往日那个生龙活虎的彭嘻。

　　“不是你的错，这不叫报应。顶多是，你看走眼了。”

　　“……哦。谢谢你，虽然我并没有得到什么安慰。”

　　彭嘻低头一边走一边踢走路上的小石子，“谢时，你喝过酒吗？你陪我喝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