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遍野》寻游

53、众里寻卿之番外二

　　番外之《扯平》

　　纪寻回来的时候，看见覃书卿东倒西歪地瘫在沙发上，KTV的灯光在她脸上变幻，看不清她的脸色。

　　他走近，闻到愈加浓烈的酒气，忍不住皱了眉，略带凌厉地看了一眼旁边悠闲自得嗑瓜子的子晴。

　　子晴被他的眼神吓得心虚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道：“干嘛？她自己喝的。”

　　“你不给她倒，她会喝？”

　　“都上大学了，又不是小孩子。大家难得聚会，这么高兴，她一个人扫大家的兴算怎么回事儿啊。”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她还是个学生，你就教她喝酒，你算怎么回事儿？”纪寻冷着脸吐出这些话，不再理会子晴青一阵白一阵的脸，转身在覃书卿身边坐下，轻拍她发烫的脸颊。

　　覃书卿醉得轻，她只是感觉困，也不闹不叫，就静静躺着，眼睛眯成一条缝，时不时上下眼皮一合，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寻哥，你回来了。”

　　她软软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努力坐直。纪寻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倒了杯水塞给她。

　　覃书卿两只手抱着玻璃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

　　“我接个电话的功夫你就成这样了。不是让你乖乖坐着等我吗？”

　　“我是在乖乖坐着等你呀。”

　　“我有让你喝酒？”覃书卿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喝醉，他寻思着自己的小女朋友怕不是个小酒鬼。

　　纪寻原本没打算带覃书卿来。

　　春节过后，他带覃书卿回家玩了几天。阿平喊他去生日会，他顾及着覃书卿，准备把生日礼物送过去就回来陪她。

　　他总觉得覃书卿还是个小孩儿，不适合这些场所。

　　覃书卿心想，她都十八岁了，去个KTV能怎么着？她面上不说，可心里不太乐意纪寻把她当小孩子。别扭了一会儿，纪寻发现她不对劲儿，还是把她带过去了。

　　覃书卿委屈地眨眨眼睛，“那个姐姐说，今天是那个哥哥的生日，我是小辈，要给他敬酒，不能扫大家的兴。”

　　她先后指了指子晴和握着麦克风唱得正嗨的今天的寿星阿平。

　　纪寻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别人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他责备地拍她的脑袋，“不要听他们起哄。我把你带出来了，就要对你负责，知道吗？”

　　“嗯……”其实覃书卿也没听明白几句，她晕晕乎乎的，听见纪寻说要对她负责。

　　好哇……她愿意的……

　　覃书卿想着，傻兮兮地笑了起来。

　　纪寻接过她空了的杯子又倒了满杯白水，覃书卿打了个嗝，“我不想喝了……”

　　“再喝一口，解解酒。怕你待会难受。”

　　“哦。”覃书卿听话地又喝了一口，“可是白开水一点味道都没有……我想喝粥。”

　　“好，回去给你做。”

　　覃书卿眼睛一亮，喝过水的嘴唇沾着水渍，亮晶晶的：“真的吗？你会做？”

　　“我会的可多了。”

　　纪寻扯来一张纸巾给她擦嘴，子晴一直看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真把她当小孩儿宠呢？纪寻，你这是养了个闺女啊？”

　　纪寻拎起自己的衣服和覃书卿的外套背包，站起身瞟了她一眼：“我乐意。”

　　然后又拍拍覃书卿的脸，“走了，闺女。”

　　覃书卿：？

　　纪寻跟众人打了个招呼，领着覃书卿往外走。

　　子晴也不嗑瓜子了，气冲冲地又灌了一口酒，杯子用力地扣在桌上。

　　覃书卿怕走丢，而且腿软软的没力气。她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迈着步子，像个小尾巴。

　　出了KTV，烟火升腾炸开的声音就在耳边，覃书卿循着声音望去，看见夜色下，天空洒落的一朵朵绚烂的花。

　　醉意加深了她的兴奋，她拉着纪寻的袖子，往烟花的方向走。

　　纪寻不走，覃书卿扯不动身后的人，停下来，疑惑地看着他。

　　纪寻取下手臂上搭着的外套给覃书卿穿上，把背包的肩带从她头上绕过去，伸出她的一只胳膊，让背包斜挎在她身上。又把围巾一圈一圈缠绕上她的脖子，最后才穿上自己的外套。

　　覃书卿像个布偶娃娃，乖巧地站着，任他给她穿衣服、戴围巾，一切动作结束后，她扯了一下围巾，露出被围住的下半张脸：“我想看烟花。”

　　她举高手臂向身后一指，又有一束烟花窜上星空，仿佛就在她指尖炸开。

　　“不是要喝粥？”

　　“唔，是哦。粥要喝，可是烟花也要看……”

　　纪寻唇角轻轻勾起， “嗯，带你去看烟花。”

　　他重新把她扯下来的围巾给围上，两个人就这么循着烟花的方向来到了一个滨江公园。倚着栏杆，下面是波光粼粼的湖水，岸上是连成一片的灯河。

　　过来的路上，纪寻还给她买了一根糖葫芦。

　　斑斓的光映在覃书卿的眼里，她仰起脸，眯着眼睛。烟花一簇一簇地窜上夜幕，嘭得炸开，划开一束束五彩缤纷的口子。

　　纪寻揣着兜，微仰的下巴就在她头顶。覃书卿本来是看着烟花嚼着糖葫芦，看着看着就转移了视线。从下巴，移到了他的侧脸，他的眼窝，他的耳朵，他的每一处轮廓。

　　他真好看。

　　覃书卿偷偷地掏出手机，假装在拍烟花，实则调整角度，对着纪寻咔嚓拍了一张。

　　可是夜景的光线不足，手机自动开了闪光灯，刺眼的白光刹那间照亮了纪寻的脸，也闪了覃书卿的眼。

　　她手忙脚乱地把手背在身后藏起手机，面对纪寻转过来的视线，支支吾吾地解释：“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有闪光灯，我不是故意的。”

　　“偷拍我？”很显然，纪寻一秒抓住了重点。

　　“没有！”覃书卿也很果断地一秒否定，“我在自拍！”

　　“哦。”纪寻趁她不备，长臂一伸，夺过她藏在背后的手机，“用后置摄像头自拍？”

　　“我，我还没来得及换前置……”

　　她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不对劲。

　　她看到纪寻飞快地摆弄了一下手机，镜头刚好对着她。

　　“你偷拍我！”

　　“扯平了。”

　　啧，这个人。

　　这种时候竟然还记得先把闪光灯关掉。

　　覃书卿踮起脚要抢回手机，纪寻本来要还给她，伸了一下又收回，“不许删，除非把拍我的那张删掉。”

　　覃书卿气鼓鼓：“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

　　“跟小孩儿，可不得用小孩儿那一套。”

　　覃书卿伸长了手臂，“我删了就是。”

　　纪寻把手机给她，她把两张照片都删掉，按删除键时还特意给纪寻看了一下。

　　反正她可以在回收站里恢复照片。覃书卿偷偷地想。

　　她正偷着乐，纪寻又一手夺过了手机。

　　“我删了的！”她叫了一声，又要去抢，生怕纪寻连备份都不放过。

　　谁知纪寻把手机换成了前置摄像头，高高举着，对着两人咔嚓一下。

　　“你，你干嘛？”

　　定格在相片里的覃书卿傻傻的懵懵的，一只手还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糖葫芦。

　　纪寻说：“留个纪念。”

　　他想，小女生都爱拍个照发个朋友圈，带人出来玩就是要高高兴兴，这么简单的事情他还是可以满足的。

　　他捏着手机一角，递到她面前，烟花在头顶炸开漫天的光色，或艳红或湛蓝的烟火映着眼底缤纷一片，他陷在这样的夜色中，对她说：“新年快乐，小姑娘。”

　　“可是，春节已经过了啊……”

　　“春节忘记跟你说了，现在补上。”

　　覃书卿面对纪寻，总是有许多个心动的时刻，那些时刻她自己都数不清。

　　比如这样的时刻。

　　她的心脏跳动如鼓，有一股强烈的情感快要奔腾而出。她没有接手机，愣愣看着纪寻平日清冷此刻染上了几分朦胧几分温润的眼角。

　　他的眼睛映着她的影子，刚才在马路上，也是这双眼睛专注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她醉了吗？

　　或许没醉。她清楚地记得他将她的胳膊套进袖子里时的力度，记得他把围巾缠绕了几圈，记得他给她背上单肩包时还细心地把翻了面的背带翻过来。

　　或许醉了。

　　不然她怎么觉得，他身后的漫天烟火，缱绻夜色，都比不上他的一句“新年快乐”。她怎么觉得，看着她的这双眼睛，正流淌着望不到边际的星河。

　　覃书卿伸出手指，缓缓捏住手机的另一角，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盖过了人群喧嚷，盖过了烟花礼炮。

　　“那我也补上。”

　　她踮起脚，靠近他脸侧亲了一下。

　　少女柔软的身体靠近他，带着酒气和糖葫芦甜甜的香气，嘴唇冰凉又柔软，然后飞快撤离。

　　“妈妈，那个姐姐亲了那个哥哥哎！”

　　“小孩子不要看这些！”

　　覃书卿用一秒钟的时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僵硬地循着声音看过去，只到她膝盖高的小男孩被身边的妈妈捂住眼睛。

　　太！羞！耻！了！

　　覃书卿感觉浑身血液倒流，脑子一热，握着手机扭头就跑。

　　耳边嗡嗡作响，有心跳声，奔跑的脚步声，划过的风声，周围路人的喧闹声。

　　覃书卿捂着脸停下来，弯着腰喘气。

　　脚步声，风声，说话声，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心跳，快要冲出胸腔。

　　她把手机贴上发烫的脸，大口地呼气吐气。

　　跑什么呀？她喜欢他，这一点儿也不丢人。

　　——

　　覃书卿沿着岸边漫无目的地踱步，那一点醉意被抛之脑后，她眺望自己刚刚离开的方向，企图发现纪寻的身影。

　　啧，他怎么还没有追过来呢。

　　他会不会丢下她走了？

　　覃书卿开始慌乱地左顾右盼，春节假期，商业街人群密集，她略过一张张脸，也没有看到自己熟悉的影子。

　　忽然，人流开始向一个方向涌动，覃书卿被挤在中间，被迫随着人流走。

　　人群在一片空旷的小广场聚集，抬头就可以看到远处的建筑物楼顶，一口巨型的钟，时针快要指向十二。

　　广场中央的喷泉，在今天的午夜十二点会上演灯光秀，人们远远把喷泉围了起来，开始倒数。

　　覃书卿仰头望着时钟，数着秒针走过的刻度。

　　垂在身侧的手忽然被握住，突如其来覆盖的温度让覃书卿下意识就要挣脱，熟悉的力道和气味又让她停止了动作。

　　纪寻握着她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

　　覃书卿和他并肩站着，看着指针又走过一个刻度。

　　“十，九，八……”

　　小小的广场传来参差不齐又逐渐统一的大喊声，覃书卿也忍不住心里默数着秒数，盯着广场中央呈矩形分布的喷泉，期待水流和光柱一同迸发的刹那。

　　纪寻忽然俯身，越靠越近，她感受得到愈加清晰的鼻息，温热的，扑在她脸侧。

　　覃书卿转过脸，正对上他眸色深沉的眼睛。心脏也胡乱跳着，没了规律，越来越快，静静等待着他的动作。

　　“五、四、三……”

　　纪寻停下不断靠近的动作，歪了一个角度，在她粉扑扑的脸颊印下一个吻。

　　覃书卿睁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他嘴角扬起的弧度，他眼睛里先暗后亮的光，眸子里倒映的她惊讶的神色。

　　纪寻一偏头，凑近她的耳朵低语。

　　“一！”广场的各个角落爆发出不约而同的欢呼，喷泉接连射出水柱，映着不停变幻的灯光，水流声哗哗作响。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烟花绽放又消逝，点缀漆黑的夜幕。

　　覃书卿愣了下，迟钝地回味着他在耳边的低语，慢慢回过神来。

　　“扯平了。”

　　她听见纪寻说。

　　啊，这个人，真的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