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狩猎者》安德罗德

3、潜入（1）

　　“我希望你已经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了，我没有耐心。我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吱呀作响的换气扇有气无力地搅动着屋内陷入停滞的空气，散不去的试剂味道刺激着众人的鼻粘膜。破旧的灯管发着明晃晃的白光，努力照亮了沿墙那些摞满了金属原料桶的货架。几个一人多高的反应釜占据了大半个室内空间，仪表盘上的指针抖了抖，而后又重归原位。实验台上的小白鼠缩在笼子里，玻璃仪器随意的堆在一起，一台光谱仪被塞在实验台最里面。

　　戴森·内厄姆一脸烦躁，他拉过实验台边的一只扶手椅并靠坐上去。数名穿着防护服的实验员和身形魁梧的打手站立在他身后，在他面前，两个保镖正按着一个年轻人，那人跪在地上，双手被扭到背后，一头因为打斗变得凌乱的黑发垂在额头上，淡淡的影子盖住了他的双眼，让人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屋内寂静无声，年轻人并没有回答。

　　一个按着他的保镖伸出手扯着他的头发让他扬起头，惨白的灯光映着他的脸。他的右半边脸颊又红又肿，边缘晕开了淤伤的青色，被打破的嘴角尚且渗着细密的血珠。迎着刺眼的灯光他望向对面被众人围绕的男人，平静的脸庞上波澜不惊。

　　戴森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点燃，透过淡淡的白烟，他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试图从那张脸上平静的神情里找到一丝恐惧的迹象，但是年轻人的脸上一直挂着那副淡漠的神情，姿态放松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他随时都可以站起身离开这里。两个人透过凝滞的空气和压抑的寂静彼此对视着，这让他略微皱起了眉。

　　这么多年戴森经历过很多事情，甚至有几次艰难的死里逃生。然而，无论是穷追不舍的警察还是过去那些意图置他于死地的老对手，都没有一个人像这个年轻人一样处于绝对劣势时还这么平静。他习惯了涕泗横流的哀求，咒骂不休的狂怒，还有虚张声势的恐吓，但是他面前的年轻人只是安静的望着他，黑色的双瞳隐藏在额发落下的阴影里，目光却锋利如雪亮的刀刃，仿佛他不是掉入陷阱的猎物，而是一只耐心地打量着猎物的鹰隼。

　　戴森拿起放在实验台上的匕首，贴近刀脊的血槽泛着冷光，这是刚刚从那名年轻人身上搜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光学隐身衣，六只弹匣和一支安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以及一柄点38口径的左|轮。这个身份不明的的年轻人身手好的有点超出他的预料，在白天穿着光学隐身衣有时很容易露出破绽，但是在这个夜色渐浓的时刻昏暗的环境很好的隐藏了他的身影，若不是回廊里安了足够多的红外热像仪，他没那么容易被抓住。

　　“不敢回答吗？”他吐出了一个烟圈。

　　这句挑衅似乎终于让那个神态淡漠的年轻人有了点反应，而一个呼吸的时间后，被迫跪在地上的年轻人也仅仅是扯动尚且完好的那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没人派我来。”

　　回应年轻人的是一记猛击他胸腔的重拳，他艰难的半蜷起身子，因为牵扯到伤口而难受的痉挛着，嘶哑的痛呼扼在他的喉咙里。随着那记重击，夹克外套下的肋骨处发出一声闷响，最终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直起身子。他猜想那个年轻人应该断了几根肋骨。

　　“我说过，我没有耐心。”戴森的脸庞隐藏在那缕白烟的后面，烟头猩红的火光随着他的呼吸一明一灭。

　　“我也说过，没人派我来。”

　　下一拳揍上了他已经受伤的右脸，一瞬间的剧痛显然令他头晕目眩。他皱起眉闭上双眼，挨过最初的耳鸣，然后侧过头吐出半颗沾血的碎牙。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夹克衫的前襟上，染出斑驳的花纹。

　　“我发现，你真的没有明白现在的情况。”戴森嗤笑了一声，年轻人的那种打量猎物的眼神令他有些愠怒。开始时他的确过于冷静，但是也许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发出恐惧死亡的哀嚎，像之前所有栽到他手里的人一样。

　　“反正今天你也会死在这。”阴冷的笑意爬上了他的嘴角。“不过，如果你肯告诉我所有我感兴趣的信息，那么我会给你打一支超级吗|啡并且让你死的毫无痛苦。但是，如果你执意什么都不说，”他状似无意的指了指堆在实验台上的药剂瓶。“你很快就会为自己活着出现在这里深感后悔，并且绝望的活像一只笼子里的小白鼠。”

　　“比如说回答你什么？”年轻人的语气略带轻蔑。“谁派我来的？我告诉过你了，没‘人’派我来。”

　　刚刚痛殴他的人正待挥拳，被戴森挥挥手阻止了。他将烟头按熄在实验台上，单手撑着下颌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人，简单的回忆了一下曾经和他有冲突的人。他非法经营违禁药品多年，但是规模尚未大到被那些传言中的秘密部门盯上，即使最近他与几个对手有些摩|擦，他们之间的矛盾也没有大到需要派遣杀手，当然，一大笔信用点和高质量的货源能够让任何人与他握手言和。他不耐烦地观察着面前的人，年轻的男人的神态又恢复到了最开始的平静，尚未有什么恐惧的迹象。他显然受过良好的训练，衣料下的修长四肢上长着有力的肌肉，刚刚在实验室外的长廊里和几个保镖打斗的动作灵活而且致命，他的神态气质看起来并不像是个亡命徒，如果换上一套正式的衣服，他甚至会显得有些斯文。

　　也许是个被崇高理想冲昏了头的警校愣头青，想要单枪匹马地抓获他。他这么想着，顺便给自己点燃了第二支烟。“你是警察吗？”

　　年轻人没有回答。

　　“再搜一搜，”男人向他身后的一个保镖示意，“看看他身上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保镖粗暴地在年轻人身上翻找着。一支止血凝胶，一瓶麻醉剂喷雾，夹克衫盖住的武装带上原本插着六只弹夹的地方如今已经空荡荡的，一对刀鞘交叉收在腰后。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最后保镖拆掉了他手腕上的智能终端，递到戴森面前。

　　“我得告诉你，这个实验室整体都被笼罩在信号屏蔽系统里，即使你拍下了什么或是录下了什么，你也没有办法把它们发走。”

　　“我没拍下任何东西，因为没有必要。”

　　“接下来你打算说什么？我想你会说，你不是故意来到我面前的，你只是无意间散散步，然后就出现在这里了。是吗？”戴森的语调故作滑稽，身后的打手们附和着干笑了几声。他向着年轻人挥了挥手里的智能终端。“我倒是很好奇里面存了什么。”

　　散发着金属光芒的手环平淡无奇，不过它并不是市面上流通的那几个常见品牌。他对着手环端详了一会然后按下了智能终端的开机键，但是它没有任何反应。

　　“在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了解了你的不少信息，戴森·内厄姆先生。”

　　在他抛出的问题中绕了一整晚圈子的年轻人似乎终于愿意开口说点别的。“你今年三十七岁，曾在冈特亚科技学院取得了硕士学位，学业结束后供职于基普林制药公司，在工作的第六个年头被辞退，约半年时间后转入黑市制作并售卖违禁类药品。还有，别对着我的智能终端费力气了，它会对操作者进行基因识别。”

　　“这很有趣，”戴森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今晚，我的实验室出现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还带着一只会基因识别的智能终端，所以接下来你打算玩点什么别的小把戏？”

　　“我还知道，你私吞了一部分本应该分给你手下的酬金，”年轻人的目光依次扫过他身后的打手然后又停在他脸上，“你觉得这个小把戏怎么样？”

　　戴森摇了摇头，用眼神向自己的保镖示意了一下。保镖对年轻人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一小段时间，就像是在打一只沉重的沙袋。待殴打结束时，年轻人可能又断了根肋骨，他半低着头，因为疼痛而嘶哑的喘息着，大半边眼眶青紫发肿。

　　“看来你真的是活的不耐烦。”

　　“是吗？因为我说出了你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比如说上次的交易你就为了信用点做了手脚，就是七个月前警察追查的很紧的那次，你们甚至折损了两个义体改造人，其中一个跟随了你很多年，他叫尼尔·丹。”

　　屋内陷入了短暂而又凝重的寂静，保镖们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

　　“你觉得这种蠢话能够帮你逃离这里？”戴森被气笑了。“尼尔的确死了，但是这件事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你……”

　　“一共三百七十四万信用点，用两个假身份存在不同的银|行里。”他直视着戴森，一脸嘲讽，“这也是随便就能打听到的？你被基普林制药公司开除的原因就是侵占公司财产，没想到你转职贩毒后……。”

　　年轻人猛地侧过头，子弹几乎擦着他的头皮嵌进了身后的墙。一道血痕顺着他的鬓角渗入衣领。

　　“很有意思，可惜不够高明。”戴森放下了手中的枪。“所以你是我的哪个老对手派来的？没想到那个东西这么受欢迎。别再和我说那些没人派你来之类的废话，接下来的可不是挨揍那么简单。除非，你想被活着扔进反应釜里。”

　　“直到现在，我没有说过任何一句假话。”年轻人耸耸肩，这个动作对于被两个保镖钳制着跪在地上的现状来说有点艰难，他却看起来满不在乎。

　　“我简直要相信你了。”内厄姆将剩下的半支烟按熄在实验台上。“然而……”

　　苍白的灯光抖了抖，忽然熄灭，浓稠的黑暗瞬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视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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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和接下来的数章是攻君的剧情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