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狩猎者》安德罗德

4、潜入（2）

　　一时间没有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突如其来的断电令实验室内陷入了死寂。戴森的呼吸一滞，感觉心跳漏了几拍。他下意识地迅速抓起了刚刚放在实验台上的那柄左|轮手|枪，裹着浅色西装的肥胖身躯冷汗涔涔。

　　死亡般的寂静只维持了几秒钟，很快尖利刺耳的警报声如一柄利剑般切进了所有人的耳膜，放置在地下室的备用供电设备已经启动，多年来运行良好的供电网络使他们早就没再花心思维护备用电源，老旧的发电机只能勉强维持部分最核心的设备照常运转。在戴森身后，实验室厚重的金属门已经紧紧闭合，应急灯投下猩红模糊的光，众人灰色的影子凌乱的铺展在地上，扭曲如鬼魅。

　　趁着保镖们愣神的当口，年轻人反手握住一个保镖的手腕用力一拽，蛮横凶狠的力量从他那称不上魁梧的身体里爆发出来，按着他的保镖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筋骨就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刚刚钳制着年轻人的右臂软绵绵的垂了下去。剧痛之下的惨嚎几乎盖过警报声，保镖下意识地捂住右臂踉跄后退，而带着一阵冷风的飞踹转瞬间扫上了他的脚踝。

　　实验室内空前混乱。刚刚还因为肋骨骨折半蜷着身体的年轻人敏捷的一跃而起，挥拳击中了身后另一个保镖的下颌。受到重击的保镖甩甩头，向着年轻人挥了一拳，义体手臂挟来令人胆寒的破风声，年轻人向后一仰身子，这一拳几乎擦着他的鼻尖挥空。他转个身躲开向他挥来的第二拳，并且在保镖的腿弯处狠踢了一脚。保镖挣扎着试图保持平衡，然而此时年轻人扯着他的手臂向前一拉终止了他的挣扎，并且在他的后脑上补了一记肘击。

　　戴森举枪扣动扳机，子弹呼啸着射向年轻人，屋内晦暗的光线和突如其来的变故影响了他的准头，前几发子弹直接打空了。年轻人单手拎着第二个保镖的后衣领侧身躲在他后面，用他的身体挡下了一发子弹。子弹嵌入义体发出一声金属撕裂的锐响，下颌血肉模糊的保镖转瞬间咽了气，他顺手抽走了那人腰间的配枪，并将尸体踢向一个试图扑过来的打手。

　　“杀了他！”戴森扔下打空的手|枪推开挡在身后的人，跌跌撞撞地向着大门的方向跑去，剩余的几个打手纷纷冲向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一个实验员抢先一步赶到门旁试图解开门锁，眨眼之间浑浊的爆裂声在他头骨之下炸响，热腾腾的鲜血和碎肉溅了戴森一脸，前一秒还握着门把手的人软绵绵地跪倒在地上，一发子弹精准地击穿了他的头颅。戴森贴着门缝，几乎是惨叫着向门外站岗的几个打手呼救，沾着血浆的指纹锁延迟了几秒，身后接连传来惨嚎和倒地的声音，他用衣袖颤抖着擦去血迹，才终于打开了金属门。

　　重新开启的大门卷进一阵深夜时分的冷风，屋内鲜血的腥气和浓郁的火|药味被冲散了一些。戴森闪身躲进门外昏暗的长廊，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原本留在屋外的打手们纷纷赶来加入门内的混战。戴森略微探出头试图看一看屋内的情况，几个离年轻人很近的保镖已经被他撂翻在地，新加入战局的人则纷纷躲在实验台和反应釜的后面向他射击，各个角落射来的子弹交织成了死亡的网，年轻人打了个滚，扑向一张翻倒的实验台后面，擦着他的衣角掠过的子弹在原料桶上带起一串火花。密集的射击将实验台撕得千疮百孔，空弹壳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几个来不及躲闪的实验员横七竖八的躺倒在地上，暗红的血泊在他们身下漫延开来。

　　最后一颗子弹在走廊内震耳欲聋的回声中飞离枪膛，混战暂时告一段落，空弹匣纷纷从手枪中弹出。众人紧张的看向实验台后方那一片巨大的阴影，没有任何响动从那里传出来，也许那个年轻人已经死于乱枪了，但是无人敢站起来过去查看一下。

　　阴影中飞出一发子弹，应急灯泡啪的一声炸成碎片，浓重如墨的黑暗重归实验室。

　　贴墙站立的戴森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走廊拐角的应急灯尚且亮着，他手脚并用的沿着回廊奔向出口，仿佛有恶鬼在身后追赶。他不知道那个神秘的年轻人是怎么在这么多人的联合绞杀中活下来的，他只想立刻逃离这里，就像逃离一场梦魇。

　　留在实验室内的人们尚因恐惧和震惊而僵在原地，寂静和黑暗放大了所有响动，有一个身影翻身跳至实验台前，鞋跟叩击地板的轻响听起来却如同丧钟。落地点刚好在众人的包围圈边缘，幸存的打手们正试图从掩体后面挣扎着起来，密集的枪声随着脚步声于转瞬间响起。

　　每人两发子弹，精准的如同手术刀切割组织，仿佛刚才每一个人躲藏的位置都被他牢记在心，咒骂和惨嚎被死亡扼在他们的咽喉里，肢体倒地发出沉重的闷响，亡者睁大空洞的双眼，透过黑暗望着他们生命终结的夜晚。

　　一枚子弹击中了反应釜的减压阀，鞋跟叩击地面的声音再度响起。他如鹰隼张开般羽翼无声地潜入门外的长廊，准备去猎杀今晚最重要的猎物。

　　.

　　爆炸产生的气流将戴森推得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他强忍着耳鸣，狼狈地爬起来继续向前跑，甚至顾不得拍一拍身上的泥土。在他身后那座坐落在郊区的三层小楼有一面墙已经坍塌，火舌舔舐着建筑的内里，不知什么药剂从原料桶中流了出来，空气里满是刺鼻的味道。火光与黑烟在月色中升腾，将这个深夜变得如盛夏的正午般炎热。

　　荒草在他的脚下铺展，正前方的路边停着他的跑车，光洁的亮红色外壳倒映着身后扭曲的火焰。纷纷扬扬的灰尘落在他身上，被汗水冲刷成一道道黑色的污痕。再近一点，再近一点，他感觉胸膛中心跳如同擂鼓，跑下楼梯的时候他扭到了脚，现在每向前一步他的脚踝就疼如火烧，他踉踉跄跄的穿过空旷的院子，拉开了车门。

　　子弹击中了他的大腿，在车身上留下一个弹孔。戴森惨叫着捂着断掉的腿，顺着车身跌坐在地上。一道长长的影子投至他脚边，年轻人背对火光向他走来，手里握着那支带着消|音|器的格|洛|克。迎着他惊恐的瞪视，年轻人颇为愉悦的向他挥手致意。“是打算去兜兜风吗，内厄姆先生？”

　　“我可以给你钱，很多钱！别杀我！”戴森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他的脸苍白的像张纸。“那三百多万信用点全是你的！不止这些，我还有其他的账户！我……”

　　年轻男人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黄金！珠宝！还有古董！”戴森绝望地哀求着，冷汗和眼泪将他的脸弄得一塌糊涂。“我知道了，你想要我手里的配方，对吗？我可以给你配方！不管是谁派你来的，我都可以给出比他们更高的价格，两倍甚至三倍！”

　　年轻人冰冷的视线打量着他，烈焰在他身后的小楼中肆意舒展，红彤彤的火光映亮了他的侧脸，原本因为殴打而肿起的脸颊已经恢复如初，嘴角的裂口结了痂，子弹的擦伤只留下了一道干涸的血痕挂在他的鬓角下方。

　　“那么让我看看你的诚意吧。”他没有放下枪，语气依旧漫不经心。“你将配方存到哪了？”

　　“如果我把配方交给你，你就不会杀我，对吗？”戴森用袖管胡乱地抹去汗水。

　　年轻人不耐烦的瞄准他的额头。“看来你没有诚意。”

　　“不不不！求你不要杀我！”戴森摘下手腕上的智能终端。“在这里我安装了一个微型存储环，里面存着我所有的配方，还有每一笔交易的信息。”

　　年轻人伸手接过了他的智能终端，他半侧着头，露出了一个有点恶劣的微笑。“关于今夜你一直追问我的那些问题，实际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戴森蜷缩在地上，抖如筛糠，他仰头看着对面的人，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恐惧裹挟着凌乱的思绪在其中横冲直撞。

　　“毕竟，派我来的并不是人类。”

　　枪声为今夜的一切混乱画上句号。

　　.

　　年轻人将手|枪插回枪套，深吸一口气，两肋下的伤处仿佛有碎裂的刀刃切割着他的神经，他努力不去想自己断了几根骨头。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戴森的尸体，亡者的脸上满是空洞僵硬的惊惧，早些时候恶意满满地威胁他的神情已经从这张脸上永远褪去。

　　“夏娃，任务完成了，情报很准确。”他将戴森的智能终端收起来，舒了一口气。

　　“你伤的严重吗，慕舟？”

　　耳机里传来了他无比熟悉的女声。戴森的手下不怎么专业，他们并没有注意到他戴着的微型无线耳机。慕舟有些疲倦地舒了一口气，他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对我来说不算很麻烦，没流多少血，不过我想我断了几根肋骨。”

　　“警察和救护车还有四分五十秒到达，我已经安排人去接应你。”

　　“谢谢。”

　　“最后一件事，我给你安排了一个身份，你现在是警方探员戴卡徳·凯文·林。”

　　他诧异地扬起眉，抬头望向夜空。“有这个必要？”

　　在大气层之外，目力所不能及之处，一颗卫星沿着既定的轨道重复它的周转，而此时此地只有耳机里传来的一声轻笑。“以防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