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梦萦水》有狐公子

7、洛神

　　记得很小的时候，共工带来一个男孩子，说是海神若的儿子冰夷。

　　母后说：“把他留在我这儿吧。让孩子们在一块儿玩多好。”

　　我站在母后身后，从她肩上探出头，对着冰夷眨眼点头。

　　冰夷却抱住共工的腰，叫道：“不！我要和共工叔叔在一起！”

　　那时候小小的我不能理解，认为孩子们都是喜欢母后为我们造的花园的，天天在那儿玩，多开心哪！偏偏冰夷不一样，他喜欢跟着共工不断地在神界与人间往返，向他学习为人间赐福的点点滴滴。

　　一千年，又一千年，冰夷渐渐长大，变得英俊挺拔，但他的心没变，依旧谦逊依旧好学。每天清早，他都会跟着共工去人间，然后回来，顺道把共工唯一的女儿送过来。

　　“爹爹再见！冰夷哥哥再见！”每次小女孩都会不舍地与他们告别。

　　我在花园边的高楼上看着冰夷的反应。他总是等共工回答完之后，对那女孩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向她挥手告别，心中对那个小丫头有一点点的嫉妒。我喜欢听见他的声音，虽然极少听见他在花园里说话。我喜欢看见他认真的样子，也喜欢看见他对花园里的弟弟妹妹们表现出关爱的样子。

　　我喜欢他从小表现出的成熟懂事。没有人逼他天天劳累，他却心甘情愿地充当共工的助手。帝俊的儿女们即将成年，他们分管着人间的昼夜，肩负重任，却如此顽皮，总有吵不完的事情，总有搞不完的恶作剧。

　　我就是喜欢他。

　　我把想法告诉了母后，不料母后极力反对。

　　“为什么？”

　　“海若曾与你父王发生争执。我不会让你嫁给若的儿子！”

　　“这个理由很可笑母后。”我哭笑不得地说。

　　“雒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嫁给冰夷！”母后强硬地说。

　　“那么母后，无论您说什么，我都要嫁给冰夷！”

　　“你敢！信不信我会杀了他！”

　　我没有再说话，闭上眼以阻止眼泪流出。母后怎么能这样？！无论别人做什么，她都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到别人身上，完全不顾他们的感受。难道她不知道，这几千年来，我天天看着冰夷，每天多爱他一点点，当爱到足够深时，却得知不能与他在一起，这是多么深的痛！那么我还留在这儿干什么呢？每天看他认真亲切的样子，岂不是自寻烦恼？

　　“好，母后，我现在不嫁给他。但是您会后悔！不过您最好后悔得早些，否则等雒嫔老了，看有谁愿意娶我！”

　　我悲愤地离开了神界，居于洛水。母后多次来劝我，都被我气走。她只得向整个神界宣布雒嫔去洛水游玩时不幸淹死。

　　我知道母后也明白如果她不答应我，她会永远失去我，而我则会在洛水孤老。到头来最痛苦的是母后。

　　我有一种复仇的快.感，同时深信她很快就会让冰夷来娶我。

　　*

　　母后还是输给我了！那天她派人通知我作好出嫁的准备。

　　我通道这个消息时激动得要晕过去。我在忐忑中等待着成婚的日子。直到那天来临，婢女帮我穿上鲛人织出的嫁衣，戴上海族送来的珍珠珊瑚钗，把我修长白皙的手放入冰夷的手中，登上龙车，去了黄河。

　　“嫦娥，住在黄河会不会委屈你？”他抱着我，温柔地问。

　　我立即明白，母后答应让他娶的是嫦娥，再用我换下她。那么，雒嫔对冰夷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一个美丽的空壳。也许只是一段几乎空白的记忆，因为初次见面后我就再也没有在他面前出现过。

　　我不敢答应，只怕自己的声音会出卖我。

　　“嫦娥，怎么不说话？”他缓缓解开我的面纱。

　　我遮掩不及，只是惊恐地看着冰夷。

　　冰夷灿烂幸福的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憎恨：“好啊！女娲果然厉害！”他抛开血色的面纱，扭头就走。

　　我追上去要留住他，扑到的只是冰冷的地面。

　　从此我夜夜独守空房，频频听见各个女神的下人向我报告冰夷何时去了哪里、准备在那里住几日。

　　我实在忍受不了，请来了母后，问她为什么骗冰夷娶了我。

　　“雒嫔，你不是很想嫁给他吗？”母后抚摸着我的头，爱怜地看着我。

　　“谁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母后，您不该骗他的！他是一个踏实的人，受不了被人欺骗。”

　　“孩子，母后对不起你。但是你要记住，母后这儿有一条谶语，说只要你能忍，冰夷会回头的。”说完，母后站起来，离开了黄河。

　　我没有再抱怨。看见母后脸上的疲惫，我知道她一定在为人神二界操劳。即使心里再痛，我也要一个人承受。

　　*

　　母后说得没错，我的忍耐总算有了结果。

　　冰夷得知嫦娥成了有穷国的王后，终于接受了我。可是好景不长，就在我们出游归来时，暴君羿射瞎了冰夷的左眼。

　　我不会离开他！我这样告诉自己。假如当初不是我坚持要与冰夷成婚，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冰夷待我不减往日，可总是独自悲伤。

　　我每天暗示他开心些，他当面答应了我，却不知他在我背后又是如何伤心！

　　“冰夷，告诉我，怎样才能让你开心起来？”

　　“除非羿死，除非你离开。”

　　“好。”我含泪点点头。

　　*

　　灵蓝临盆的那天，我带冰夷躲进羿的宫殿。羿在浴池里与十多个女人取乐。今天浴池里所有的人都别想活着出来，因为灵蓝正在生产，寒浞一定会趁机杀了羿。

　　“王，我看寒夫人比我们漂亮上千倍，您为什么不把她接进宫里来呢？”一个妩媚的女人娇声娇气地说。

　　羿冷笑一声，说：“管她干什么？！”

　　有一个女人说：“她可是您的妹妹呀！”

　　刚才那女人不屑地说：“你知道什么,九黎族女人！寒夫人是王从外面带回来的！”

　　“那么王为什么把她嫁给了寒大人呢？”九黎族女人问。

　　羿用左手抓住她的头发，又手抓住她的肩，手指嵌入她棕色的皮肤，狠狠地吻着她，直到她难受得开始挣扎，他才放开她，目光凶狠，缓缓道：“你羡慕她是不是？”

　　那女子战战兢兢地说：“大王饶命，火燕知错了！”

　　“你们九黎族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一把推开那个叫火燕的女人，“拿剑来！”

　　浴室外一个侍卫送来一把青铜剑。羿接过剑，一剑刺死了那女人，把剑扔还给侍卫。又有两个侍卫进来，把火燕的尸体拖了出去。

　　其他女人见了血，并不惊慌，只是说火燕不知规矩。杀人早已成了他的习惯，而她们，也已见惯了这些。

　　室外响起了卫兵的声音：“寒大人不要进去！”

　　“你敢拦我？”寒大人平静地说，就走了进来。他拉满弓，走向浴池。

　　池中女人尖叫起来，在红色的池水里奔走躲藏，有几个甚至想跳出池子逃离这里。

　　“谁敢走！”羿喊道。

　　“王真懂得我的心思。”寒大人阴冷地一笑，射死了想要跑走的女人。

　　其他女人也被他一一射死在池中。

　　“寒大人，”一个婢女抱着个婴儿闯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夫人说，孩……孩子降生，别杀……”

　　“最后一个。”寒大人表情阴狠，射出了最后一箭。

　　羿没有说话，表情悲戚地倒进池水中。看得出来，他还有很多牵挂。

　　“死得好。”冰夷轻声说。有那么一瞬，他的脸上闪现出快意。但他很快恢复了忧愁。

　　“走吧。”我提醒冰夷。

　　当隐形的我们走过寒大人身边时，他从那丫头手里接过孩子，温柔地说：“回去告诉夫人，有穷国的太子，叫浇，寒浇。”

　　*

　　一回到黄河，我就开始悄悄地为去昆仑做准备。离开冰夷的那天，我把自己的相貌画在每一面墙上，好让左眼即将复明的他细细观赏，时时惦记着我。

　　刚到昆仑，青鸟就向西王母报告我的到来。

　　“又是为了冰夷吧？”相貌丑陋的西王母说，“只要你答应留在昆仑山试药，我就让冰夷的眼睛复明。”

　　我点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因为她的条件正在我的意料之中。

　　青鸟奉命为冰夷送去了药，回来后只说冰夷恢复了，便没再说什么。

　　我默默接过西王母递来的第一颗药。

　　冰夷，你现在开心吗？你开心我就放心了。当一个好河伯，但是，别太操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