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梦萦水》有狐公子

8、灵蓝(下)

　　腹中一阵剧痛，我急得扶住侍女大喊：“大人在哪儿？快、快把浞叫来！”

　　“夫人，大人有事不能回来，特派我们回来保护夫人。”卫队长在门外说。

　　我有不祥的预感。以前浞多次要去杀羿，都被我拦下来。他算准了我今日要分娩，所以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他去杀羿，不过是因为嫦娥杀纯狐的时候羿没有出去阻止她。都那么久了，他居然还念念不忘纯狐。我真的不希望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死：浞死，我会孤独一辈子；羿死，我会愧疚一辈子。

　　或许是我多虑了。也许浞是去劝说羿，劝他别再寻酗酒淫乐、杀人嗜血。而羿，听从了他的意见。两人像亲兄弟一样，携手治理有穷国，带领全国人民走过一场又一场灾难，从此国泰民安。我这样想着，泪水从脸上滑落，眼前出现了梦幻的色彩。

　　“夫人，是位公子。”丫鬟们欢天喜地地把孩子抱到我面前。

　　我费力地睁开眼，说：“去王宫……”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夫人，您说什么？”丫头小亭俯下身来，把耳朵凑到我嘴边。

　　“去王宫找浞……带上孩子。就说……孩子降生，不要杀人……”我无力地闭上眼，昏睡过去。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才刚刚睡去，我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从我的指尖缓缓注入体内，暖暖的：有手指在我脸上拂过，为我拂开贴在脸上的头发；有人用温热的湿布为我轻轻擦去脸上、颈上和手上的汗；有人轻轻地给我盖上被子，把我的手合在他的掌心；有人在轻声祈祷，在焦急而又欣喜地等着我。

　　有一个声音催促我快点醒来，于是我慢慢聚集起那股力量，终于睁开了眼。

　　“王后醒了！”婢女们欣喜地说。

　　“别惊醒王！”一个婢女小声说。

　　我侧过脸，看见浞守在床边，睡着了，他的衣服上溅了不少血。但他显然被丫鬟们吵醒了。“灵蓝你醒了。”他抓紧我的手。

　　我看见他的指间也有血，知道羿已经死了，可还是不敢相信，哽咽着问：“羿死了？”

　　“是。羿死了，你应该从恶梦中醒来。害纯狐的人都不在了，我也应该彻底地忘记她。让我们一起恢复过来。”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眼泪滴进枕头中，幸好浞没看见。

　　*

　　身体刚刚恢复过来，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告诉人们爹爹撞不周山的原因，因为最近夜夜梦见自己被女娲锁到空桑山上，风吹雨淋，无人过问。

　　那天寒浞在宫外召集了足够多的人民。我站在宫殿的台阶上，刚说出爹与女娲在赐水方面的分歧，就晕了过去，仿佛坠下无底的深渊。

　　我知道这次我是一去不返了。上次昏迷，我能感觉到浞守在我身边，为我做丫鬟能做和不能做的所有事情。这次不一样，我看到的只有黑暗、黑暗、黑暗，听到的只有安静、安静、安静，感到的只有寒冷、寒冷、寒冷……

　　我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被锁在了山壁上。白衣飘飘，我俨然已恢复了神的体质，一定是女娲要我受更多的苦，所以让我恢复成神，活得多久，就得受多久的苦。

　　“灵蓝啊，你只怕会被我囚禁在这儿后再也没机会向世人说出你爹的死因。可你不知道，你的梦只是我的试探。正是因为你说出了那个秘密，你才会被锁到这儿来。”女娲的声音从空中传来。

　　我把头靠在山壁上，任眼泪被山风吹落深谷。

　　也许我不该这么早就把那件事说出来，害得自己离开了浞和浇，被锁在离家千里万里的空桑山上，忍受着无尽的痛苦和孤独。浞是那么可怜，失去了纯狐，刚决定忘记她，马上就失去了我。浇是个苦命的孩子，才那么小，就失去了娘。

　　我看着天，好不容易看见几只鹰，但它们飞过去了。没人知道我被锁在这儿。浞会想起我，但他没有思念的方向，他不知道我是生是死。浇长大后会从浞口中了解我，也许会抱着我还活着的希望千辛万苦地找到我。找到我又能怎样？他是无法把握从女娲手中救出去的。

　　我不奢望什么，能让凡人知道爹撞不周山的真相已足够。然而我始终不明白，到底是谁种下了那些花。是羿？是浞？

　　我在山壁上过了一年又一年，心中的波澜渐渐平静。当我的心就要封冰时，女娲告诉我浞因为我的“死”变的残暴无比，胜羿。后来，她告诉我浞被一个巫师杀了，浇出逃。几年后我得知浇回国杀了那个巫师，当上了王，可是重蹈了羿与浞的覆辙。浇没有留下孩子，所以女娲不用再向我“报告”有穷国的斗争。

　　爹爹与族人死了。纯狐死了。羿、浞、浇死了。冰夷被羿射瞎了一只眼睛。那么，雒嫔姐姐和嫦娥妹妹还好吧？

　　这些人，都有了自己的结局。我也一样。

　　也许，梦的结局本来就应该这样，永远都醒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