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梦萦水》有狐公子

5、嫦娥

　　大家都说我是神界最美的人。我无父无母，但生性开朗，自然深受大家喜爱。又兼我长得像女娲那已逝的女儿雒嫔，女娲更是待我如掌中珠，因此我叫她母后。

　　其实我挺羡慕灵蓝姐姐。她有爹，又有那么多族人。她却总是郁郁寡欢。人人都知道那是因为她爹共工与母后频繁的争执。

　　共工脾气暴，母后又极讨厌与自己意见不和的人。共工怒触不周山，是大家早已料到的事。

　　母后向来以博爱仁厚为人称道。这次天塌，她却不先补天救民，反而大开杀戒，手戮了除灵蓝外的所有公共族人。血满天河，血水渐渐溢出，洒向人间。

　　我有些震撼。谁能想到女娲竟有那么残忍无情的一面，而且比传说中无情阴狠的蚩尤残忍上千倍。这一次，不仅让我看到了她的无情，也让我看到了她的狡猾。共工的得力助手冰夷正带着灵蓝逃亡的时候，女娲把灵蓝摔下凡界，许诺把水神一职和我赐给冰夷。然而最终与冰夷成婚的不是我，而是洛神。这样也好，因为我本来就不想嫁给冰夷。

　　完成了为自己定下的追杀任务，女娲才开始采石、炼石，准备补天。她一刻不停地在炼石池边忙碌，想赢回因杀人而耗费掉的时间。谁知有一天她心血来潮地去了趟黄河，回来时面有愠色。她继续操劳，终于炼出了五彩石，补天时因注意力未集中，刚遮住天的缺口就被天河的水卷走。她很快摆脱了天河疯狂的流水，把天补好，终于累倒下了。

　　于是，我们这群年轻的神闹翻了天。帝俊的十二个女儿嚷嚷着要在同一个夜晚跑出去，让天上出现十二个月亮。他的十个儿子觉得这主意不错，就用酒灌醉了妹妹们，齐心协力把她们捆成一团，然后开始了他们的把戏。先是十个人日夜轮流照耀凡间，后来觉得不过瘾，就十人同时上场。

　　羲和急了，与帝俊商量对策。帝君作出了一个令人震撼的决定：打伤其中的九个儿子并趁机囚住他们。

　　羲和带着帝俊的弓箭来找我，让我去凡间找能伤日的人。

　　“为什么去凡间找？”

　　“这副弓箭威力不小，若由神射出去，怕连伏羲也受不了，所以只能由凡人来射伤他们。”

　　我点点头。接过弓箭，降落到凡间。

　　*

　　如果我能早点来凡间看看，就不会对帝俊的决定感到诧异。

　　耀眼的日光照得我几乎整不开眼睛。土地龟裂，举目望去，寸草不生。地面上热气蒸腾，使得远景看上去仿佛在晃动。

　　我挥汗如雨，呼吸困难，皮肤像是被烧着一样。我尚且如此，那些被十个太阳哥哥折磨了将近六十天的凡人岂不是更加痛苦？

　　我用乏力护住自己，飞速赶往凡间最大的国家——有穷国。我飞进宫殿，用最简短的话语让大家来试拉神弓。

　　“帝俊派我来找能伤日的人，请每个人来试试这把弓。”

　　那些悠闲地坐着的大臣们都使了弓，居然没有一个人拉得开，有的人甚至连弓都拿不动。

　　“谁是王？请快传旨让你们国家的每个人都来试一试。快！”

　　“王在河边。”

　　我来不及道声谢，就飞出王宫，飞向黄河。原来从王宫到黄河的路上排满了人。大家把装在大大小小木制容器中的河水传向王城，传进每一户人家，或者泼在烫得无法站立的土地上，或泼在仿佛被炙烤过的身上。有人实在受不了，就跳进筑在黄河上的木笼子，让河水冲去炽热。

　　“有穷国王！”我大声喊，“国王快出来！”

　　队伍中一个全身汗流不止的年轻男子看向我，把木桶递给下一个人，走出来，问：“什么事？”
　　“试试这把弓。”我把弓递给他，一刻也不肯停，“若能拉开，用这些箭射伤九个太阳。若不能，请尽快召集全国人民都来试试。”

　　“这么普通的弓，怎么能射日？”神界的弓，在他手中竟轻如羽！

　　“不普通了．．．．．．”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快搭上箭！”

　　我从囊中取出一支箭递给他，正碰上他炽热的目光。看得出，那是一个凡间的男人对女神的无限崇拜和．．．．．．和爱慕。

　　“快射啊！多犹豫一刻就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王搭上箭，拉开弓。那一刻，弓和箭普通的外表剥落，一时金光四射，远远胜过太阳的光芒。

　　这是神界最著名的兵器：拢日弓箭。但它们并非用来战斗，而是帝俊为管教儿女所造。当用来教训太阳时，它们放出金光以警告太阳王子；而用来对付月亮时则放出银光，名“揽月”。帝俊打造兵器来把矛头指向自己的儿女，真是煞费苦心，他不像那些淘气的孩子做出错事以致落个与共工一样的下场。

　　拢日箭正要射出，就有人来报告说寒相爷与夫人出游归来，又有一个女人从宫中赶来。王缓缓放下弓，看向先赶来的人所指的方向。

　　“听说有一位女神来我们国家选射日之人哪！”从宫中赶来的女子肤色黝黑容貌美丽。听她的语气，倒像是个爽快开朗的人。只是她的目光看得我好不舒服。她走到王面前，眯起眼对他笑道：“羿，你要射日啊。太阳在头顶，不在那边。”说完，她笑着退到一边，抱臂看着羿。如果不仔细看，谁能发现她的双眉微微挑了一下？

　　羿看了她一眼，说：“纯狐，快回宫里去吧，小心被晒伤。”羿的话中带着刺。他又向哪个方向看了一眼，便再次拉开弓，把箭对准太阳。

　　箭还没射出，大家就先被马蹄声吸引。我也你这声音看过去，只见四匹黑马拉着一辆白帘车，帘子用木钩钩住，车内一个比羿更英俊的男人一手抱住身旁女子的肩，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什么，那女子就睁开眼，抬起靠在男子肩上的头。

　　“王兄，我不舒服。我先随寒浞回去了。”女子轻声对羿说。她看见了惊讶得要叫出声来的我，微微笑了一下，再摇一摇头，让我不要声张。我也报以一笑。

　　神界的人都以为我大大咧咧，却不知道我时时刻刻留意着周围发生的一切。我看见灵蓝看着羿时淡淡的忧伤，羿回答她时眼中的无奈，纯狐的一撅嘴与眼中的怒火，寒浞看向纯狐时的歉意。

　　灵蓝应该比我更善于察言观色吧？但她依旧对大家笑着，而后看向前方，任马把车子拉离了人群。

　　这一次羿终于射出了第一支箭。他箭无虚发，射伤了九位太阳哥哥。

　　天空总算恢复了正常。人们兴奋得跪到地上，大声道谢：“神啊，多谢你为我们送来弓箭。王啊，多谢你射下九个太阳。”

　　在那一刻，我与他，人间的王，共同受着人们的膜拜。

　　“不要停止云水！”我说，“干旱还会持续很久。”

　　“您、您怎么知知知道？”一个壮年男子结结巴巴地说。每当要结巴时，他就闭上眼睛，好像那样能避免结巴似的。

　　我怎么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猜的！神界有传闻说河伯不尽职，更何况上次女娲来了趟黄河，她的神色就有些不对。一定是冰夷不够尽职在会有这样的事情！猜归猜，我可不能抵惠冰夷啊。可话已出口．．．．．．唉，没办法，搪塞过去就行了。“有被才能无患嘛！再说河伯要管那么多部落，可能会来不及给有穷国送水。”

　　“说得是。那么女神何妨在国中住几日。”羿看着我说。

　　“哦！我正想在这儿住一段时间呢！”我早就想与灵蓝畅谈几日，羿这样说，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羿笑着点点头，眼里闪过迷人的光芒。他把弓还给我，转身回到队伍，继续传水。

　　我背过身，想：羿不会是误会我了吧？我一拍额头。完了！

　　刚走几步，我猛然想起不知道灵蓝的住所，转身问：“请问灵蓝住在哪儿啊？”

　　“您问公主啊。她．．．．．．”一个男人说。

　　羿拦住那男人，答道：“大宫殿左侧的小宫殿就是了。”

　　“您认识公主？＂刚才被羿拦住的男人说。

　　搞什么？灵蓝在有穷国当公主！既然这样，我可不能说认识她。“噢，那个．．．．．．公主很漂亮，我要和她比美！“

　　男人们朗声大笑。只有羿看着我，微笑着摇摇头。而纯狐，虽未与我说上一句话，但始终在一旁毒辣地看着我。

　　*

　　夜深之时，我听到了铃声。那是我设在纯狐身上的法术，只要她一起身，我就能听见铃铛的声音，而且能根据铃声的高低判断她的方位。她走出王宫，未被人阻拦，一定是她用巫术遮住了自己。她进了我白天去过的小宫殿——寒浞与灵蓝的家。灵蓝说她嫁到那儿时没见那儿有花，而她出游归来，那儿已花开成海。她微笑着说一定是寒浞在出游前派人办了这件事。

　　“但是寒浞怎么能预先知道将来会大旱，走时连浇水的人都安排好了？”

　　“也许是有一个有心人天天来这儿为花浇水吧。”我说。

　　灵蓝姐姐若有所思地看着盛开的花。

　　现在，纯狐在花间停了下来。

　　我纳闷她去寒浞家干什么。等我一赶到那里，我立刻就找到了答案。当我看见纯狐先是有些愤怒而后笑着投入寒浞怀抱的时候，我明白了一切。我马上赶到灵蓝的房间，变成寒浞，唤醒她，把她骗到两人幽会的地方，才恢复原貌。

　　“看来今天回来时我的怀疑是对的。我以为浞是一心一意爱着我。这些天我一直为不能完全放下那个人而愧疚，而现在，没有必要了！”灵蓝说着，眼泪流下来。她看着两人，表情复杂。灵蓝姐姐向来难以捉摸，伤心时更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要杀了他们！”我咬牙切齿地说。没想到啊，王的妻子与公主的丈夫居然在公主的新婚之游后在这里风花雪月！

　　“小娥，小娥不要！”灵蓝拦住我，哭道，“我可能怀上他的孩子了，你不能杀寒浞。”

　　我冷笑着说：“你怀孕了他却在于那个女巫偷情！他岂不是更该死？！”

　　“我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怀上了，所以没告诉他。再说与他在一起我很开心。”

　　我看着灵蓝，不由流下了泪。姐姐啊，如果小娥有能力带你离开凡界，你还用受这种苦，还用把那种男人的爱当作支持一生的珍宝吗？

　　*

　　我忍耐了十天，终于闯进羿上朝的宫殿。“照理说河伯应该为有穷国降雨了，你们可知道为什么现在国中仍然大旱？”

　　大臣们面面相觑。

　　纯狐坐在羿的腿上看着我，妖娆地笑着，说：“那要问嫦娥女神了呀！”

　　我还她一笑，指着她对羿和所有大臣说：“妖后误国，所以女娲让水神不给你们水。纵使你们天天去黄河取水，你们也撑不了半年。如此劳民伤财，不如烧死妖后，也许女娲会让河伯降下水来。”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羿微微一笑，原来他并不喜欢王后。大臣们先是交头接耳，接着吵了起来。纯狐则愤怒地看着我，那眼神比女娲见到共工族人时还可怕。

　　但我不怕！我平静地对吵闹不休的群臣说：“看来你们宁愿相信她也不愿信我。那么这次旱灾就由你们自己解决吧。”

　　“请女神救救我们！”大臣们一齐跪下。

　　“好啊。”我飞向纯狐，把她拎到空中，说，“快架焚巫台！”

　　大臣们赶忙寻来木柴，在宫外空地上架起焚巫台。我把她丢到柴堆上，亲自点上火，站到围观的百姓前，抱臂看着她。而羿，一定在宫中舒展开笑容了吧。

　　她几次施展巫术，都被我压制下去。她在火中恶狠狠地说：“嫦娥，你害凡人性命，你会受到惩罚的！”说罢，她悲惨地叫了一声，就再也没有动静，那是她经受不住烈火，念咒杀了她自己。

　　人们又惊又惧地看着我。

　　“看我干什么？就要下雨了，快回去吧。”我说。

　　人们都准备散去，又是惋惜又是欣喜。惋惜的是美丽的王后不得不被烧得面目全非，欣喜的是久旱即将结束。

　　“谁都不许走！”寒浞提着弓箭冲进人群。他青筋暴起，双目通红，如暴怒的猛兽般看着人群：“为什么不阻止这个疯女人？！为什么！”他搭上箭，朝人们射了出去。

　　“你疯了？！”我接住箭，把它化为粉末，又用法力毁了他的弓。我对惊恐的人们说：“不要怕，有我在，他伤不了你们。我现在就让你们看看寒大人的真面目！”我抬起右手，想逼他说出与纯狐的奸情，然而冰夷开始给有穷国赐水。我想起了独自去寻找冰夷的灵蓝，只好放过寒浞。

　　“快去河边迎接你的夫人吧。还有，你就要当爹了，不要像禽兽一样动不动就要杀人。”

　　*

　　羿提出要娶我。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答应了。嫁给凡人，我就会成为凡人，但是谁会在意这些？我爱他，不知从何时开始，也想与灵蓝为伴，自然再也不愿回到神界。

　　新婚之夜，我梦见西王母赐给我们三颗仙药，但她又夺回去一课。梦醒后我坐起来，羿也恰在此时醒来。一问才知道，我与他竟做了同一个梦，再一翻枕头，下面果然有一个盛着两颗仙药的小木盒。

　　“西王母为什么先赐给我们三颗？而后又夺回一课？”羿百思不得其解。

　　我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便解释道：“因为需要仙药的人只有两个，你和公主。你射日有功，西王母给你仙药作为赏赐。灵蓝本是神，无罪而被贬为凡人，自然要回神界去。西王母料女娲不会答应她回去，就用自己的力量帮助灵蓝。西王母与女娲地位相同，所以女娲无法阻止灵蓝成神。而被夺回的那颗药本是给我的。我是自愿脱离神界，当我与你不是夫妻后我仍可以成为神。所以只要你吃了仙药，我们两个都可以成为神。”

　　羿握住我的手，把我揽入他怀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太好了嫦娥，一场噩梦就要结束了。你明天就把药给灵蓝送去，看着她吃下去。”

　　“你把她召进宫来，与她一起吃，岂不方便？把药带来带去的，只怕会有麻烦。”

　　“只怕她不愿意见我。”

　　我看着他，想：只怕她不愿意吃药。

　　第二天我携药去见公主。

　　“小娥，噢，应该叫你嫂子。”她拉着我在花间坐下，目光忧伤。

　　“灵蓝你怎么了？”

　　“真羡慕你。”她整整地说，“羿很爱你。而那个人，一定早就把我忘了。”

　　“是不是寒浞对你做了什么？不要担心，你就要离开他了。”

　　“浞对我很好．．．．．．只是总是悄悄地发脾气。他一定是在为纯狐的死感到愤怒吧，又不想让我知道。他能这样对我，我很满足。你刚刚说．．．．．．‘离开他’是什么意思？”

　　“寒浞出去了？”

　　“是。中午会回来看我。”她说。目光中有幸福闪过，看来她对寒浞已死心塌地。

　　但我还想试一试，就取出仙药，说：“他再也见不到你了！吃下这个，你就可以回到神界。”

　　“不，我不会离开浞。孩子不可以没有爹。”她推开药说。

　　“姐姐．．．．．．”

　　“不管为了谁，我都不会离开浞。小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不是，我们三个．．．．．．”

　　“我知道，一颗给羿，另一颗嫂子你留着。万一你无法回去，就吃下它。这样岂不是很好？”

　　“灵．．．．．．．”

　　她突然捂住我的嘴，把我按入花丛中，站起来，转过身。

　　“灵蓝，干吗一个人站在这儿？”是寒浞的声音。

　　“浞，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寒浞只是对姐姐笑着，笑容温暖柔和。他真的那么快抚平了纯狐之死的伤痛，一心一意地爱着灵蓝姐姐吗？他与灵蓝牵着手缓步花间。姐姐故意带他走向远方，一只手在背后向我做着赶快离开的手势。

　　我站起来，正要跑到桂花树后趁机逃走，哪想到寒浞突然转过身来。

　　“拿出来！”他一步步向我走来，目光中充满愤恨，与纯狐死的那天的表情分毫不差。

　　我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人。女娲虽然可怕，却从不记私仇，也从不会忍，行事光明磊落。寒浞却时时记着那件事，又极少表现出悲愤，而当对手丢弃了警戒的弓箭，他便像发疯的兽般冲向对方，将对方咬死。

　　也怪自己当初任性，为了给羿和灵蓝出口恶气，竟鲁莽到这种程度。跑吧！我拔腿就跑。

　　寒浞追上来，夺过盒子，边后退边冷笑着，向我摇摇手中的盒子。

　　“寒浞你干了什么？！”我听见灵蓝的叫声。

　　我顾不得这些，拼命向前跑。药早已被我攥在手里，寒浞很快就会发现盒子是空的。

　　寒浞果然再次追了上来，烂在我前面。我不及停下，一头撞上去，被他抓住了双手。

　　“贱人！”他把我的两只手抓在左手中，用右手打了我一个耳光，又掐住我。

　　我假装去咬他的左手，却趁机把药送入口中，藏在舌下。

　　“你去死！”

　　我被他摔到地上，一不小心把两颗药都吞了下去。羿啊，对不起，我早该告发寒浞这个奸夫，否则今天也不会这样了。

　　寒浞顺手取下挂在屋外的弓箭，对准我，狂笑道：“纯狐，我现在就送这个贱人来给你陪葬！”
　　我闭上眼，等着被箭射死。可我不甘心哪，不甘心最美的女神从此消失。难道真是红颜薄命？纯狐美，最终不是被我逼死？我更美，不还是狼狈地死在奸夫手中？

　　“小娥，小娥！”灵蓝跑过来，要扶起我。

　　我正要开口说话，就觉得身体被什么牵引着，渐渐离开地面，像天上飘呀、飘呀。此刻的我一定很美，比在神界时更艳丽动人。凡间所有的男人一定都在仰望我，对我生出爱慕之心。除了寒浞，他恨自己没能及时杀死我。

　　寒浞向我射出一箭。

　　箭穿过我的身体，我却毫发无损。

　　他向天呼喊：“纯狐，害你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

　　灵蓝姐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我听见她心底的声音：我当初就该与族人一起死去！我不该活下来！

　　我飘了好久，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家——月宫。在那一刻，我的身体开始缩小，我感觉到眼睛正在外突、嘴正在变宽、我的皮肤．．．．．．我竭力跳上梳妆台，看见铜镜中有一只蟾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