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我癫狂》虫小扁

14、第十四章

　　画舫里生起一口小锅，锅里炖着两条鱼，轻烟袅袅，升起在着山水之中，又是一番别样的情致。
　　不知不觉过去了好些日子，顺水南下，河面渐渐宽阔，又归于狭窄。
　　天气也不同与以往，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打在船身，很快又层层沁入木板内，整只船都湿湿润润的，连同呼吸也莫名其妙的变得湿黏。
　　渔夫从头到尾没开口说过一句话，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影子，而墨兰也是一贯的沉默。
　　况点本身并非一个多话的人，除了吃，就坐在画舫内，学着小花打坐的姿势，闭着眼睛，开始思考。

　　思考之于况点，一向是个陌生的词汇，更多时她选择发呆，但轻轻悠悠前进着的小船，将会载她去哪里？墨兰又是为何可以使她疼痛，当时怎么会一时冲动把小远给了小花，还有黑师父和白师父呢？很多很多的疑问堆积在脑子里，逼得她的脑子不得已运转起来。
　　果然还是太闲了么？
　　明明这么闲，以前那些白光和将会面对的陌生地方，又是为什么不再出现了呢？
　　闷。
　　很闷。
　　心里闷得慌。
　　这些日子闷在船上，况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天比一天焦躁，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很想找个渠道发泄。
　　只是那样的痛楚，两次就足以让人刻骨铭心，因而她一方面直觉性的顺从墨兰的意思，另一方面身子又不由自主的排斥他。

　　突然想起之前黑一刀和白伊人对她谆谆教导的那些招式，但往往一闪而过，怎么也无法完整的拼凑起来。
　　想起那个时候，小花将人体分成无数的小点，包括穴位及经脉，皆以数字区分，一遍又一遍的教她，却始终无法背下来。
　　直到那次和黑师父过招，小花情急之下吼出的数字，竟能让她条件发射准确击中那部位。之后即便她依旧说不出来哪些数字对应的是膻中穴或者气海穴，她却能在过招之时，准确无误的做出小花指示所做的动作。
　　小花说，那是她才有的本事，譬如背错误的口诀准确的开盒子。

　　只有她才有的本事么……
　　况点站起来走向船头，突然有些疑惑。
　　也许是这场雨，洗净了些什么。
　　黑白师父比她强么？唔，小花说他们从来未尽全力。
　　那么墨兰呢？他也比她强。
　　还有古雁行，凌芝姐姐，还有夏松柏么？
　　唔，就连黑师父也曾说过小花比她聪明……
　　那么她才有的本事是什么？比速度，黑师父说，师祖才是天下第一。
　　以前倒觉得没什么，但不知为何有几分沮丧，心里更加觉得堵堵的，完全不想开口说话。
　　绵绵的雨落在身上，沁凉沁凉。
　　……
　　她现在要先弄明白为什么她一听到笛声就会痛，对吧。
　　她要想办法离开墨兰，对吧。
　　她还要回去看小远的，对吧。
　　她要学会别人没有的本事，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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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看着天地一片苍茫，雾蒙蒙的雨，扬扬洒洒。
　　她还是想发泄！
　　况点看着因下雨而较以往浑浊的水面，突然一个猛子扎进河里，然后倏地浮出水面，深吸一口气，游着前进。
　　咻嘿咻嘿，一切从基本抓起！

　　墨兰原本以为一切在掌握之中，听到入水的声音心还是一惊，直到确定况点并没有逃跑的意图才定下心来。
　　暮色降临，况点也是累了，自个爬上船，又吃了两条鱼。
　　大概是见她湿着身子，墨兰递给她一粒驱寒的药丸，况点想都没想扔出船外，直勾勾地看了墨兰一眼。
　　墨兰淡道，“太过倔强的女子，并不讨喜。”墨黑的眸子盯着她，竟是这些日子以来第一句话。
　　况点不理他，连同湿衣服蜷缩在一块，开始拼命的回想师父教过她的一些招式，尽管零零碎碎，并不成招。
　　但身上突然袭来一阵暖意，带着股特有的兰花馨香。
　　那是他的味道，身上履的，是船上唯一的锦衾。
　　之后墨兰慢慢的起身，走到船舫内一角，摸出笛子轻轻把玩起来。
　　况点皱了皱眉，并没看他。其实她天性耐寒，并不怕冷，但行动先于思考，揪了揪锦衾，将自己裹了起来。
　　弄湿了也好。

　　没多会睡意侵袭，况点乏乏的打了个哈欠，突然问了一句，“那天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
　　“蛊。”墨兰没有隐瞒。
　　“能解吗？”
　　“能。”然后他看着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块的况点，眼里依旧淡然，“只有我。”
　　“……”况点开始沉默，“只有”这两个字的意思她懂，她真的懂。“我讨厌你。”况点决定什么都不想，睡觉！
　　墨兰吹着晚风，嘴角突然扯出一个近似笑容的弧度，像是在对自己说，“可是我却不。”
　　不讨厌你。

　　**

　　又是两日。绕水前行，船突然偏离河道，入眼处水面极窄，两岸的树长出水面，密集的纠缠在一起，似乎进了死胡同。
　　然而船依旧前进，那树枝份外的轻，唰唰的拂过船身，如此前行了一段水路，眼前豁然开朗，一汪幽静的湖水。
　　画舫终于靠岸。
　　况点跟着墨兰下船。

　　从前无常谷也很安静，但往往只静上一少会，风便会吹着树叶沙沙的响，鸟语虫鸣。
　　决不是眼前这般，寂静得如此绝对。
　　因而船夫摇橹的声音才显得分外清晰。
　　竟连一丝风也没有，墨兰在前方带着路，轻轻的翻过个山头，入眼处竟是一大片花田。
　　千百朵拥簇在一起，带着沁人的香。一大片一大片，色彩缤纷，美得令人屏息。

　　只是没有路，人在花田中行走，刚刚没膝。
　　也许是兴起，墨兰走着走着突然随手捻了朵红色的小花，放缓了脚步，随意摆在况点面前。
　　粉嫩的花瓣初绽，娇鲜欲滴。
　　况点杵在原地看了看，其实花在无常谷底随处可见，并不稀奇。虽然眼前景致迷人，但香气太过浓郁，并不太好受。至于眼前的这朵，唔，没兴趣。
　　“你喜欢什么？”墨兰冷淡的把花握紧手中，突然问。
　　喜欢什么？况点偏头想了想，小远！唔，师父们也算，还有野猪肉，耐嚼，唔……小花？可是小花好像不喜欢她。
　　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皱眉，况点抬头看他，“除了你。”
　　“除了我……”墨兰低头看她，“……么？”
　　墨兰轻轻转身，继续前进，所经之处，突有花儿残败凋零，宛若中毒……

　　**

　　过了那片花海，再轻功飞跃一片荆棘丛，一栋庞然建筑便呈现眼前。其气势磅礴，耸立在一片空地之上。共有五层，赫然耸立，外墙红漆，楼顶琉璃瓦，轩廊层层。而第四层楼正中央大大的牌坊便雕刻着三个金漆大字——
　　百花楼。

　　虽说是百花楼，但空地之上却是片草不生，与外边那片花海呈现截然不同的景象，对比强烈。
　　依旧是安静得诡异。
　　不多会，一个手捧白兔的小男孩突然从百花楼内冲跑出来，与况点撞着个正着。
　　仿佛有一份刻意。
　　况点低头一看，那男孩与莫寻花进无常谷时差不多大小，个头却是更为矮小。唇红齿白，白净的脸肉肉的，浓密的睫毛下一双无邪的大眼睛扑扇扑扇的眨着，极其无害的样子。

　　小男孩哎呀一声跌坐在地，然后委屈的呶呶嘴，似乎要哭了出来。
　　况点却是静静的盯着眼前的小男孩，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小男孩突然捧起手中的兔子，“姐姐，你要抱抱它吗？”

　　墨兰突然出声，“鸢尾。”
　　鸢尾看了看墨兰，表情纯真无邪，甜甜的唤了句，“墨兰哥哥。”
　　墨兰似乎不愿与他过多牵扯，示意况点跟上。
　　况点照做，却是想着哪里不对劲，直到进了百花楼，她像是发现了什么，看着墨兰，“兔子是死的。”
　　墨兰沉默。

　　而他们身后的鸢尾，坐在地上突然举高手中的白兔面向自己，与那双曾经鲜红此时却一片死寂的灰白眼睛对望，天真无邪的扬着笑容，“姐姐不喜欢你呢。”

　　**

　　百花楼外看起来富丽堂皇，然而进了楼，却是顿时阴暗了下来，整个楼里都是死气沉沉的，仿佛不透光。
　　况点四周看了看，除了身后大开的楼门，皆是密封的看不见一扇窗户，大堂内空空如也，甚至没有楼梯，因而显得异常的宽敞，每走一步皆有回音，那声音清晰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况点更为纳闷，向百花楼靠近的时候，她并没有听到动静，直到后来那孩子的脚步声才响起，现在想想，有几分凭空出现的感觉。
　　鸢尾……那怪异的感觉依旧聚积心中，只是他此刻并未跟进来。
　　唔，倒是兔子毛色尚属柔亮，像是刚死不久，那应该还能吃！
　　想到吃，况点觉得她又有点饿了。

　　前面明明是一堵墙，墨兰却没有停止脚步，走到墙边突然摸出笛子一拨，似乎是有机关，墙上突然开了一道门，才发现百花楼竟是复式结构，阶梯隐在这夹层之中。
　　刚走入夹层，那门又自动关上。
　　突然隐去了所有的光，况点瞬间感到不适应，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嗷了声直接伸出拳头想捶穿突然合上的木门，好让光明重现。不料拳头突然被握，力道似乎轻易被卸去，听见墨兰那轻润的嗓子，淡淡的，依旧没有感情，“跟着我。”
　　无可否认这一刻墨兰的嗓音安抚了她，只是他的手冰凉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相较于她一年四季都温热的手来说，那温度竟是让况点被握的拳头微微抖了一下，而他的呼吸轻轻地几乎察觉不到。
　　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受到那修长的指端传递过来的沁凉。

　　这是况点第一次体会到何为伸手不见五指，往日即便在夜间赶路，但天地间总有层朦朦的灰，能让她辨清形体。
　　墨兰在她前方，依旧握着她的手，脚踩在木制的阶梯上有一种沉闷的声响，连同回音咚、咚、咚，慢慢地前进。
　　小花的手温温热热，跟他的很是不同，以前小花还不懂草上飞的时候，拉扯他上树他总是说她的手太烫。
　　她体温一向偏高。

　　走出会自己动的门，终于有了光。
　　况点缩回自己的手，因为不再有必要。见墨兰轻轻的回头看她，然后他说，“若没有我陪同，不要想着离开。”
　　“为什么，这不高。”才走了一小会，而且怎么不直接飞上来？
　　“你知道原因。”
　　因为她会死……
　　墨兰见她已经明白，又回过头去往前走，淡淡的补了句，“不要怀疑我。”

　　这才发现外边的轩廊不过是装饰用，除去第一层的空荡，第二层一上来，先是狭窄的过道，拐个弯，便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到底，两边皆是紧闭的门。墨兰又平静告知，“也不要好奇。”
　　这没啥，她本来好奇心就不重。
　　一直走到最里边，墨兰轻轻推开左边的房门，况点眼尖的瞥到门上的雕花……唔，应该是兰花。

　　屋子里极其简单，一方书桌一把椅外加一张床，单一的灰青色，竟是再没有别的东西。
　　唔，这就是最终目的地了吧，况点看他，“然后呢？”

　　墨兰看着这张如今已经熟悉不过的脸，视线勾勒着她的轮廓，突然开口道，“就这么陪着我。”
　　况点蹙眉，可她不想陪着他，“为什么？”
　　“不为什么。”
　　“……”况点直直望入他眼中，“陪多久？”
　　“不知道。”墨兰静静地看着她，“也许到我腻。”眼底平静无波，看不出他的想法。
　　接着墨兰慢慢的走到窗边，微微推开点窗户，让房间里透点气，然后又问，“饿吗？”
　　况点开始纠结了，不明白不明白不明白……
　　而墨兰的心思又岂是她所能琢磨通透？久久才放弃纠结点了点头。
　　“待在房间里，我就给你吃的。”
　　“……”
　　“说好。”
　　况点侧头想了想，“好。”
　　墨兰这才带上房门暂且离开。
　　他知道况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而只要待在房间里就足够安全。

　　况点睁着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然后屏息凝听周遭，还有没有别的声音。
　　房间里的摆设尽在眼底，空荡荡的。事实上况点答不答应无所谓，她原本就不想出去，因为这个百花楼让她心里不舒服。然后看着墨兰的单人床，突然跳上了床，决定继续回想师父教的招式。

　　**

　　然后呢？
　　这个问题，令他迟疑。
　　况点。很奇怪的名字。穿着上等布料的衣衫，一身擦伤的出现在无常谷附近，而且轻功了得，定是与那里边的人脱不了干系。
　　然而她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却不像说谎，这样一根筋的女子，比洪艳艳那样的女人更好利用，你只需喂饱她，让她懂得痛。
　　主子说过，江湖争斗是一盘棋，一颗子就是制胜关键，百合的局已乱，因而她的出现，直觉让他觉得有利用价值，因此他当即决定带她回来见主子。

　　她很简单，而他，一直都偏好简单的东西。无需烦恼。
　　只是没想到她被带走，更没想到会想她。这一种复杂他并不了解，但是他要找到她。
　　在船上的日子，他天天看着她。
　　看着她，心满意足。
　　然而她说她在想小花，想念，是因为分开——
　　一双淡漠的眼眸突然涌入情绪，而她现在毕竟跟着他不是么？

　　她那一拳很重，若不是懂得卸力，恐怕他挡不住她，一个力大无穷的女子。
　　而她手中的温热突然让他意识到，那也许是他一直所渴望的东西。
　　所以，她要陪着他。

　　**

　　“姐姐~”一个甜腻的声音突然从门口响起，“姐姐开门！”
　　况点睁开眼看了看关着的门，唔，是那个叫鸢尾的小孩。
　　唔……想了想，决定不理，然后又闭上眼睛。
　　“姐姐，我是鸢尾~你开门！”
　　“姐姐，墨兰哥哥要我叫你去吃东西哟~”
　　“姐姐，你饿了么？”
　　“……”况点皱着眉，直觉不妥，又说不上来哪里觉得怪。

　　“那好吧，我玩儿去了，墨兰哥哥等你我可不管哟~”
　　唔，那就让他等吧。
　　“哎呀！”突然扑腾一声响，“呜……好痛！”言语里可怜兮兮的，显然像是摔着的样子。
　　况点却是坐定了，动都不动一下。
　　闲事莫理。
　　没多会，见没动静，鸢尾又继续道，“姐姐，我好无聊啊，你不能陪我玩会吗？”
　　“姐姐~”
　　“姐姐……”
　　“好吧，我刚刚骗了你……”声音突然的小了起来，“其实我是偷偷瞒着墨兰哥哥来找你的，墨兰哥哥不喜欢我。”语调轻轻的透着几分委屈，“鸢尾生下来就不是个讨喜的人，我爹爹和我娘都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过世了……很多说我是扫把星，天生克人……”
　　声音隐隐夹带着一丝哽咽，“百花楼里都没有别人陪我玩，姐姐你就不能陪我说说话吗？”

　　况点其实不懂扫把星是什么，还有，过世是什么意思？
　　终于回了话，“说什么？”
　　鸢尾的声音突然兴奋了起来，“姐姐你是被墨兰哥哥抓回来的吗？”
　　“不是。”是跟着他走来的。
　　“姐姐你说谎！”
　　她不说谎。况点皱眉，又沉默。
　　“好吧，那姐姐你喜欢墨兰哥哥吗？”
　　沉默。
　　“我们来玩躲迷藏吧！”
　　什么是躲秘藏？唔，没兴趣。
　　“那姐姐你想逃跑吗？”鸢尾的声音依旧无邪，“我可以帮你哟~”

　　“鸢尾。”是墨兰的声音。
　　但鸢尾显得并不惊慌，而是甜甜的唤了声，“墨兰哥哥~”接着声音颇为欢快，“我来找你诶~楼主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很有兴趣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