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笑我癫狂》虫小扁

13、第十三章

　　莫寻花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突然间有些惶惶然，她怎么了，怎么会掉下树？怎么会突然疼痛难耐？
　　她此刻面色微微发白，咬紧牙关而使得全身呜呜的颤抖，汗湿的发梢紧紧贴在脸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紧紧的蜷缩在一块。
　　为什么？为什么看到她痛并没有想象中的幸灾乐祸？莫寻花一时对自个心态茫然起来，也许是况点在他的记忆里一直是个强大的存在，这种存在一直盘踞着他所有的生活，至少在某些方面她是无敌的，她是不可战胜的。
　　而如今她这般无助而痛苦的样子太过陌生，令他不由得整个人慌张了起来。
　　“你、你怎么了？”声音泄露了他的颤抖，以及几分不知所措。跪在她身边，想至少做些什么让她减低痛苦。

　　就在此时笛声曳然而止。
　　况点突然重重的躺在地上闯着粗气，眼睛闭得死死的，眉头紧蹙，然而沉重的呼吸却还是宣告她暂时得到了解脱。
　　莫寻花赶紧把她的头微微抬起枕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又问，“你到底怎么了？”
　　“她没事。”一个极为冷淡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那男子手中轻握一直黑玉笛，皮肤苍白，黑色眼眸如一潭死水，依旧波澜不兴。
　　然后他静静地瞥了眼还是喘息中的况点，没有意外，没有惊喜，只是又淡淡的补了一句，“过来。”

　　况点深呼吸突然喃喃的背着什么，“ 扭拉推挑拐拨按。”
　　“扭拉推挑拐拨按……”
　　“扭拉推挑拐拨按……”
　　倒是准确无误。
　　似乎平稳了情绪，等待五脏六腑揪心般的疼痛渐渐淡化，才睁开眼睛缓缓喘息着由下至上的看了看莫寻花，兴许是感受到了他的不安，慢慢的软软说到：“我没事。”
　　莫寻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心酸，眼睛也润润的。
　　接着况点爬了起来，半坐姿势又瞧了瞧令她记忆深刻的墨兰，终于站了起来。
　　然后况点做了件让莫寻花意象不到的事，她把小远从脖子上取下来，套在他脖子上。
　　莫寻花还未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已是瞥见况点一声不吭的低垂着头，似乎真的打算朝那个男人走去。

　　莫寻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其实现在他不过比况点矮了半个肩膀，他比她聪明，他比她懂人心，突然将况点一把扯到自己的身后，他说不定可以保护她！
　　丹凤眼警惕的看着墨兰，小小的脸庞尽是坚毅，却是平复下心情佯装镇定，“你是谁？”
　　墨兰却无意理会，而是看着况点，“他是小花？”
　　况点依旧不吭声。
　　“你已经见着了。”墨兰对莫寻花并无兴趣，若不是她，他也无需让人去寻找一个连模样也不清楚的少年。
　　“你究竟是谁？”盘算着先拖延时间，然后心里迅速回忆周遭的环境，寻找着逃脱的可能性，而且只要况点配合，以他二人之力，应该没有问题……
　　不料况点竟伸手把挡在前面的他拨开。

　　莫寻花心中顿烧无名之火，扎稳了地。然而况点看似不费力的样子，实则手下力道能抵千钧，一点点的把脚底盘劲的他一寸寸推开。
　　莫寻花简直想用小远把她的脑袋敲开看看构造，突然意识到刚才况点的疼痛是因眼前的男人所至，突然头脑发热，朝墨兰冲了过去。
　　墨兰沉稳的拿出长笛一挡。
　　莫寻花并无实战经验，然而自幼阅书无数，招式皆记在脑子，专攻要害。
　　墨兰轻易化解，游刃有余，见招拆招，只守不攻，然后语调平淡的道，“还是你想让她更痛？”
　　莫寻花心神一颤，一拳挥下用尽全力，不料衣襟突然被揪住，整个人措手不及的被凌空举起，然后被往后一抛。
　　身后之人熟悉不过的气味让他心顿时愤慨，一个旋转侧翻，略带踉跄的着地。只见况点紧绷着脸，却是再平静不过冒出了一句，“我会痛。”
　　看着他，“你比他弱。”
　　二人沉默对视，突然她转身抬眸看着墨兰，“我跟你走。”

　　不要！
　　莫寻花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却是怎么也吼不出来。
　　胸口憋着一股气不上不下却堵得他浑身打颤，他比她弱，还比那个男人弱！！
　　强者为王，早就知道不是么？然而他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这一点。
　　心有不甘，莫寻花再次冲了上去，然而墨兰突然长笛诡异一扬，凌空一式，莫寻花闪躲不及，左臂中招，竟硬生生被击开十余尺。
　　况点突然直视墨兰，侧步往墨兰身前一跨，挡在莫寻花前面，双眸隐者几分肃厉，唇紧抿。
　　墨兰视线越过况点，淡淡的睨了眼莫寻花，突然转身前进，也是沉默不言。
　　莫寻花躺在地上，手臂因方才那一击几近麻木，反而不觉得怎么痛，只是力气却是怎么也使不上来，仿佛被抽空了似的。只得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慢慢的离开，憋了好长一口气，莫寻花倏然撕心的吼了句，“况点！”

　　况点停了脚步回头看了看莫寻花，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扬起个笑容，却隐隐透着几分别扭。因黑师父说过，有时笑容能安抚人心。
　　她想，小花现在看起来似乎很是不安。
　　还有还有，好好照看小远。
　　她会回来，打败墨兰。嗷嗷！
　　然后况点回头看看墨兰，他一直未停脚步，距离拉得已是有些远，况点扯扯嘴角追了上去。

　　直到走近了，墨兰平淡的开口，“下次你该找的也许是我。”
　　“为什么？”
　　“三天之后，你若见不到我……”依旧是轻描淡写，“你会死。”因为时至一个月，蛊毒发作。
　　“……”况点这才想起小花的那个问题，“你究竟是谁？”
　　“我是，”他轻轻回头，看着她额前几缕发梢还微微湿润，大眼睛澄净如初，模样竟是比分开前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美，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让她记住，“墨兰。”

　　**

　　莫寻花知道自己中了毒。
　　这个墨兰，全身都是毒，想来也是这么控制住了况点。但显然他并未下杀手，这个仇，他莫寻花不报非君子！
　　调息半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找回了力气，才拖着疲软的身子将小远收拾进了盒子，盖上之后突然照“扭拉推挑拐拨按”做了一次，盒子竟轻易打开。
　　莫寻花深吸一口气，知道自己已没有心思多想，一路狂奔回了金桂酒坊，寻求帮助，因为、因为况点可能有危险！

　　回到金桂酒坊，所有人都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莫寻花心想正好，说不定还有机会追上况点和那个男人，但尚未开口，金鑫突然出声叱责，“你们一大早究竟去了哪里？”
　　莫寻花直觉又出了事，难不成已经知道了况点的事？
　　凌芝的脸上也难得的没了笑意，“我们在等你。”
　　古雁行接着道，“今早收到消息，你爹娘决战，你爹身负重伤，你娘行踪不明。”

　　***

　　莫寻花脑子有一瞬空白，然后他抬头环视了周遭一圈，面临惊愕他强令自己稳下情绪，隐隐的沉着脸，“爹娘……决战？”
　　“这正是你娘多年将你留在无常谷的原因。”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柔媚的声音，转身一看，黑一刀立在门边，一袭黑衣，侧边挂着个青布包袱，风尘仆仆的样子，显然是刚刚赶到。精瘦的身躯，娇媚的脸上却是异常严肃。
　　见到他，莫寻花立即想明白了，况点的盒子里果然没有东西，还有那天黑一刀和白伊人说的那番话，也不过是想把他骗出谷吧。
　　看来有些事情，大概发展到无法控制的局面，所以他们才会想要他出谷，否则，在他们的眼中，他依旧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罢了。

　　可笑啊，莫寻花再一次承受着打击，他现在大概是个很没用的人吧。突然自嘲的扬了扬唇，或许他现在便是所谓的东风无力百花残？没有哭也没有闹，莫寻花这瞬间心态成长惊人，先是直直的看着黑一刀，顿了顿，声音也是往常所不同的沉稳，“黑师兄。”
　　然后看着古雁行，言语中有几分压抑，“况点刚刚被一个青衣男子所带走，那男子手持黑玉笛，面色苍白，吹奏的笛声会让况点痛苦难耐——”
　　“是蛊。”夏松柏突然插话。蛊一般察觉不到，也没有中毒迹象，看来是他疏忽了！
　　“那男子是墨兰。”古雁行也笃定了男子的身份。
　　金鑫皱着眉抽了口气，“又是百花楼的人？”
　　莫寻花脸色一沉，却强令自己镇定，告诉自己这个时候根本急不得，“请古大叔先去西北方沿路寻找。”
　　古雁行看了看四周，然后看着莫寻花给予他一个坚定的笑，“我会的。”便迅速的走出房间。
　　“我也去！”凌芝也尾随其后。

　　莫寻花才又看向黑一刀浅浅的勾起唇，“把我骗到这，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譬如，什么叫又是百花楼的人？难不成这个百花楼还干过什么，或者，其实是关系到他的爹娘？
　　黑一刀走进屋内，放下包袱，看着如今一脸坚毅的少年，顿了顿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来无常谷那年才八岁吧。”
　　轻轻的笑了笑，“你娘性格随心所欲，但从来不是个坏人。”接着和金鑫交换了个眼神，知道现在这个孩子已经有承受压力的能力了，“我和伊人，都是被她所救下的，我们这身本事，也都是她授予的。当初你娘突然把你带到无常谷，我们就应该有所警觉，但一直以为是夫妻间小打小闹，因为你爹娘非常相爱，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但事情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你娘和你爹的矛盾愈演愈烈，甚至开始牵扯到江湖……”

　　黑一刀探了探莫寻花的表情，“我们空空门以轻功见长，事实上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就是偷盗一族，不过盗亦有盗，我们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什么可以偷，什么不该偷，我们都心里有数。而你爹莫天问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士，莫家庄在江湖上声望极高，很多门派都极为景仰，因而你娘为了你爹可以说是金盆洗手，连同我和你师姐，也退出江湖，长居于无常谷。”
　　“但事情的转折就发生在八岁那年……”

　　五年前，莫天问救回一个女子，名叫百合，长得我见犹怜。
　　后来莫天问见她无依无靠，加之莫家庄也不缺这碗饭，就留下了她。也充其量不过是件好事，只是洪艳艳却吃了味，觉得不满，后来发生了个小误会，洪艳艳一气之下就把莫寻花给带了出来，其本意也不过是让莫天问着急一下。
　　然而毕竟是自个的骨血，莫天问平时对洪艳艳的刁蛮任性很是容忍，这次却叱责她无理取闹胡作非为，洪艳艳一气之下，盗了莫家庄镇庄宝剑，后又当着他的面扔下山崖。
　　这自然让莫天问更加生气，但毕竟千年才修得同枕眠，心里还是爱着她，加之觉得自己先前的语气过重，顶住来自庄内的压力，决定退让一步，只是以沉默来冷落洪艳艳，希望她能好好反省。不料心高气傲的洪艳艳更加容忍不得，于是乎，矛盾开始激化。

　　洪艳艳开始去偷其他门派的镇派之宝，包括秘笈以及灵丹妙药，然后带着这些宝物无影无踪。江湖开始传闻，这些东西都被洪艳艳放到了一个神秘的地方。
　　后来老太太想孙子了，让莫天问无论如何也得把宝贝孙子给带回来，否则就让儿子再娶，洪艳艳受不了这口气，放下话说是让莫天问一辈子也见不到儿子。
　　一年后，莫天问迎娶百合过门。
　　从那之后，洪艳艳飞信交代黑一刀和白伊人照看好儿子，并下了死令不得让莫寻花出谷一步，之后连个影子都找不到。

　　接下来的几年里，洪艳艳变本加厉，偷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贵重。世人皆知道洪艳艳是莫天问的妻子，开始把矛头对向莫家庄。
　　然后江湖上开始大小纷争不断，再后来，百花楼渐渐浮出水面。
　　莫天问终于察觉到似乎有人一直在背后操纵着什么，不料一年前江湖两大门派突然乱斗，伤亡惨重，甚至伤及无辜百姓。后来朝廷出兵镇压，以往朝廷和江湖两不相关，各自为政，一夜之间，风云色变，人人自危。
　　再接着，莫天问终于发现新的枕边人也有所不对劲，使计令其露出马脚。百合并不惊慌，反而开始游说莫天问加入百花楼。莫天问暂且囚禁了这个看起来弱质纤纤的柔女子，不料第二天，百合在牢底不翼而飞。那一瞬莫天问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某个人的一颗棋子。
　　他开始寻找洪艳艳，但天大地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更何况洪艳艳有心躲避。
　　事实上他和洪艳艳之间的结，早已层层叠叠，想要解开绝非一朝一夕的事，但关键是他却连解结的机会都没有。
　　紧接着上几个月江湖开始传闻洪艳艳堆放偷盗之物的地方是无常谷底，大小门派得知消息，纷纷派人去寻。
　　然而即便是莫天问，也不知道无常谷的下落。
　　这期间黑一刀和白伊人每隔一段时间皆会出来看看环境，知道现在的无常谷，也不再安全。

　　他们一直想找个机会让洪艳艳和莫天问和好，甚至黑一刀已经违令让莫寻花偷跑出来，只希望能让那两夫妻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解开心结。
　　只是没想到，莫寻花刚刚到金桂酒坊落脚，一干人正打算谋划一计引出洪艳艳。那洪艳艳，居然在几天前就约了莫天问决战。莫天问单君赴战，最意想不到的是，洪艳艳竟狠心将他打得重伤，扔在莫家庄门前，然后不知所踪。
　　这边厢，黑一刀打算先跟莫天问谈谈，然后把儿子带去给他瞧瞧，赶到莫家庄时，事情竟发展至此，只得飞信到金桂酒坊，然后马不停蹄的赶过来。
　　刚一进门，又听闻况点居然被蛊毒控制，而且被带走了，只觉得头痛不已，很明显那墨兰是百花楼的人，况点不过是个名不经传的小丫头，他把她带走的目的又是什么？

　　听完了事情的经过，莫寻花低垂着头好长时间保持沉默，一句话都不说。
　　接着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黑一刀，“我要去见我爹。”
　　百花楼……
　　百花楼！
　　他要变强，并亲手摧毁那个鬼地方！

　　**

　　“在想什么？”墨兰的嗓音轻柔，混合在风声里，又有几分轻飘。
　　他背手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头发顺着河面上的清风飘扬，一丝丝一缕缕，觉得有种异样的安详。
　　况点站在船头，眼睛停留在水面上，两岸青山环绕，绵绵不绝，倒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致。
　　水面清幽，粼粼翻着波涛，碧绿的颜色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况点觉得她的情绪稍稍平稳了下来。

　　两人走没多远，就有马车在旁等待。接着又转了水路，上了这艘画舫，船尾有个船家在撑船，慢慢悠悠的向着前方前进。
　　况点突然抬头眯眯眼看着太阳，她从来就不能直视它，但隔着小远却可以。
　　因而有些东西，总能办到。
　　“我在想……”况点回过头朝他朗朗一笑，在阳光绿水之间，蜜色肌肤闪烁着迷人的光彩，“小花。”
　　那个笑容，是凌芝教会她的。